我的女兒茜瑞獨自居住在一所公寓里,只有一只小貓陪著她,每天的工作從早上9點鐘開始到下午5點結束。“有什么新鮮的事要告訴我嗎?”我常常這樣問她。“照舊,照舊。”她常常這樣回答我。我們通過電話交談的內容幾乎一成不變:她的工作、她的朋友以及她的小貓所作的各種滑稽動作。
我常常在想,從兒時到現在,她的生活變化得多大啊。因為她的父親是考古學家,母親是到各地巡回執教的英語老師,因此她已經適應一種與眾不同的生活方式了。
當我在阿富汗教英語的時候,茜瑞開始上學了。她每天步行去學校,路上要經過一個熱鬧的市場,那里有呻吟著的駱駝和一群粗尾巴的羊。
她10歲的時候已經能像一個老手那樣,陪著她的父親去菲律賓群島探險了。他們乘著一艘帶著舷外支架的船,沿著無法登陸的海岸探測洞穴,尋找早期人類的痕跡。
在一處地方,坐船逆著繞島而來的激流行駛時,舷外支架被水淹沒了。船慢慢下沉,茜瑞緊握著一根桅桿。就在這危急時刻,一條漁船出現了。他們被救上了漁船,不料這是一艘海盜船,結果海盜向他們敲詐了一筆贖金。
這些就是我女兒童年時代的精彩部分。現在她是一個成年人了,她選擇了傳統的生活方式——長期在一個地方居住。在那里,她擁有長久不變的友誼,還有一直陪伴她的寵物。知道了她童年時代的生活經歷,對她所選擇的這種生活方式就不難理解了——這也是為什么我們每次電話交談的內容一成不變的原因。但是有一天她從辦公室打電話給我,說有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要告訴我。
那件事情發生在一個晴朗的日子里。因為天氣特別好,所以她決定在室外吃午餐。她用辦公室里的微波爐加熱了一個玉米煎餅,帶著一本沒讀完的書,推一把轉椅到外面,準備沐浴在陽光里輕松舒適地吃一頓午餐,逍遙自在地讀一讀書。她把腳鉤放在轉椅底座的后面,一只手拿著玉米煎餅,另一只手拿著書。為使自己坐得更舒適一些,她不停地在轉椅里扭來扭去。一不小心,她把轉椅弄翻了。轉椅滾落到人行道上,速度越來越快。匆忙之間,她來不及把腳從轉椅后面抽出來,也無法使轉椅停下來。轉椅滾到斜坡底部的時候,改變了方向,向路邊停放著的兩輛小汽車滾去。
她后來告訴我,當時她首先想到的是有沒有把哪一輛小汽車撞出凹痕,或者觸動了哪一輛小汽車的警報器。這時候,她手里仍然拿著玉米煎餅和那本書。她把身子從一邊傾斜到另一邊,試圖用這種方法操縱那把轉椅,就像駕駛摩托車一樣,以避免再撞到路邊停放著的車輛上去。
但是那把轉椅還在迅速地滾動——穿過停車場,滾到了車道上,這時正好有一輛卡車迎面開過來。司機急忙剎車,伴隨著一聲尖而長的剎車聲,卡車停住了。這時茜瑞好不容易抽出了一只腳,但是轉椅還在快速滾動,它翻過來,滾過去,就像是幽默劇老片里面的三輪車。
司機被嚇呆了,他看著她四仰八叉地躺在公路上。這雖然沒有使她的身體受傷,卻嚴重地傷害了她的自尊心。人們聚攏過來。因為旁邊停放的車輛擋住了人們的視線,所以除了那個卡車司機以外,沒有人看見我的女兒是怎么摔倒在公路上的。他們都是聽到剎車的尖叫聲才朝這邊看的,而此時那個司機正跳下卡車,幫茜瑞站起來。他們自然就以為茜瑞是被卡車撞倒的了。
有幾個人提議叫救護車。茜瑞很有禮貌地拒絕了。“媽媽,”她后來對我說,“最難堪的事情就是我還要在那么多雙眼睛的注視下,把轉椅從公路和車輪旁邊推回辦公室去。”
她回到辦公室后從窗戶后面向外窺視,看見那個卡車司機正手舞足蹈地向仍然聚集著的人群比劃著什么。他顯然是在向他們解釋,這個騎著一把超速行駛的轉椅的女士是怎樣像炮彈一樣被發射到他的卡車車道上來的。
我們笑了很長時間。
后來我想到,冒險的經歷你在哪兒都能碰到——甚至在辦公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