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些年,我總覺得劉佳的藝術狀態有些偏離,有點另類的意味。
他過去一般是不去參加什么畫展活動的,而難得參展的作品,也往往會使人感到吃驚、別扭和震動,往往會聽到這樣的評語:蠻怕的,有點說不出的味道。新穎獨到——可不太美!不過,實際上,劉佳并不是一個放浪不羈的人。他生性恬靜、有點敏感且十分細心。關鍵在于他全然與眾不同的想法及用心而已。他與別人拉開了距離有時還會格格不入,但他的行為舉止常常會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種獨特的人性特色。待人真誠、熱情且有些謹慎,但為了一個遠方專程來造訪的客人就可以使自己成為一個不回家的人。遠在杭州的他的父親會給他一些有益的忠告,但大多“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有時會執迷不悟、一意孤行,沉迷于單調而明晰的線條領域,為了求得獨特而煞費苦心。作為尋找繪畫藝術的一個起點,他日思夜夢,不停地超負載工作。然而這僅僅是一些表象,似乎這一切定格了悲壯命運主題的藝術本身就是喜憂參半的事情,它就像籠罩在陰影里的千年古城墻一樣,很難擺脫掉一些空漠與沉重。也許劉佳也太執著于茲,一直在苦苦追求理想中的境界。他向我們展示的筆情墨趣與我們熟知的傳統經典大相徑庭而相隔太遠,有時幾乎還超過了常規的底線!有時候我甚至在想,這一個有點著了魔的、具有敏感氣質和心理的年青人到底要在當代中國畫藝術的“大磁場”里走得多遠!可以說,詮釋劉佳,很難說是一件易事,敘述他的作品,也不是一件什么快事,因為我感覺得出,劉佳的內心實際有太多太多的沉重。我對掀開追憶過去的帷幕,實在有些不忍。那實在有些暗淡的舊時歲月,盡管已變得隱隱約約,但在他有些壓抑的記憶里,一直還是那樣留有深刻的印記。他幼時生活的天空就遇陰霾密布,雙親遠別,他心目中的父親只是遠去的模糊背影,但這也確實鑄造了劉佳的頑強的精神和靈魂。非此,就不能讀懂劉佳,非此,更不能真正理解他的作品!

劉佳是真誠的,他憑著真情實感描繪西藏人物,他刻畫他們臉上的歷史滄桑,反映他們的性格氣質,表現他們心中的歡樂與痛苦。他作出了可貴的努力,擯棄了不論西方還是中國的現代、后現代藝術極力推崇的荒誕、神秘、扭曲與放縱個性,而是真誠地、理智地正面贊頌光明、健康和樸素,然而是帶有精神震撼性的美。劉佳的畫具有寫實性的寫意特點,他的排列式筆觸已成為某種主調,出現了相對成熟與平和的狀態,看似有明顯的程式和風格傳承,重視筆墨圖式語言,與西畫的影響保持游離的距離,或疊加、或并置,好象是平面的象征性符號,但在視覺上卻仍然保持著抽象和具象因素的和諧統一,不期然中給人以精神和靈魂的沖擊。
劉佳最初多畫古典題材,大多是輕松地表現一些個人的筆墨感受與內心經驗,對一些繪畫樣式和語言方面的思索與探討并沒有十分的在意,然而,藝術的世界是蔚為壯觀的,不傾注自己個性的全部力量或真情的作品,怎能使我們的社會人生富有特色而煥然一新呢?從題材、風格和意義指向上的突破方面來講,西藏人物只是他暫時把自己特有的生命感受投射的藝術載體而已,而劉佳似乎也在西藏人物畫中找到了最能使他的感覺趨于條理和明晰的主題。事實上,劉佳的遠離塵囂、遠離都市的西藏夢只是源于他對目前畫壇傳統或新潮走向的一種反撥,或者說是一種揚棄。但也許他的思考已經多于實踐,筆墨方面的思考和探索使劉佳更深諳中國畫最本質的核心:即風格、人品和精神?,F實是固定因素,而不同的氣質就是能賦予作品以不同品格的創造性因素。而正是在這些不同品格中,在這些始終鮮活的畫面中,卻是蘊涵著藝術家的喜怒哀樂和巨大人性,它會向你傾訴一個心靈的軌跡,它會令你感動而心蕩神移。劉佳的這些作品幾乎同樣地吸引著我,它們全部赤裸裸地表現著真正的美:那就是西藏,那就是生活,那就是生生不息的高原世界!沒有規范,也沒有模式,他的畫總是有著不可多得的簡練。這樣簡化、真率、再現現實的手法,常會使人想到日本的版畫或者十九世紀法國最杰出的現實主義繪畫代表愛德華·莫奈——他就是有一種能把畫面中占主宰地位的調子連同它們的微妙之處緊緊抓住,隨后用特寫手法把形象塑造出來的天賦。劉佳確是用一種由質樸和精確組成的藝術符號語言,他作畫迅速,滿懷自信,不受畫壇論爭影響,我們經??梢詮乃淖髌分锌吹竭@種他自己獨創的筆法,為全力追求畫面的整體效果,逐漸拋棄了對于物象局部的精致描繪。這些大膽流動的筆觸,依據感覺被精心排列著,依據經驗被生動統一著,倘若我們離開畫面數步,便能發現嚴謹的結構以及擴大了的畫面和諧空間。他慣用的色調是青、藍、黃、赭,使畫面充滿陽光的感覺,響亮而富有張力,有著一種特殊的清晰度,深刻的真實感和罕見的畫面魅力。
我之所以激賞劉佳,不僅僅是因為這十多年來我倆之間的真摯友誼,更完全是因為他的作品已經進入了與他人個性迥然不同的藝術狀態。也許我是親眼目睹他經歷了或短或長的摸索和彷徨,苦心孤詣、亦步亦趨,已經使他苦惱不已,而這永遠也不是一個特殊的、才稟出眾的人應走的路程,這也就是劉佳獨有的氣質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