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看過上海中國畫院里張掛在墻上的上一輩畫師的黑白照片。對照當代國畫家的面相,全然沒了那種長髯飄飄、鶴發童顏的仙氣。然后你再去奢望他們在國學深奧的門檻里摸爬,現實么﹖買畫與風月似乎是當今國畫家嘴邊不變的主題。買畫沒錯,風月有情。只是一動起筆,性靈修養全無,法度缺失,胡涂亂抹一氣,再冠之為“創新”,好不過癮。
作為中國新文人畫代表人物的邊平山,人與畫底氣俱足,臨帖摹碑,常年不輟。養花護草,換來室內一片蔥蘢,吾輩前往小坐,非要坐到三更半夜才想起夫人在家燉湯等喝之事,于是匆匆作別。隔三岔五,又借談藝術之名騷擾平山兄一下。如今能讓人賴著不走的地方是越來越少了。這怪不得我們,便只好難為平山君了。邊平山,好似一幅風景的名字。似可直譯為“邊遠地方的一座平平的山”。平平的山,還叫山么?明顯平平如地,還要叫山,豈不自找矛盾﹖大概是平中見奇的意思,在此只提疑問,不作討論, 何談結論?90年代的新文人畫運動,集中了全國一批有實力、有影響力的國畫家,所到之處,給區域美術刮來一股清新醇厚之風。平山君是運動的始作俑者之一。如今現代藝術打著各種旗號招搖過市,熱鬧非凡,大有將國畫灰飛煙滅之勢。平山君不為所動,日夜與書香翰墨廝磨,偶作布上抽象及裝飾作品,竟不輸于那些精于此道之人。如何解釋?平山兄有的是文化,一通俱通!我以為,平山君是國畫家中最具藝術家氣質的人,所以,他功成名就之后,還敢于各種嘗試,而不懼他人飛短流長。 近日碩大的陽臺上已堆了上百只油畫框架,我想憑他的才情,只要一上手,作品定會不同凡響。什么道理﹖人家基礎好,高手一上手,就知有沒有。在新文人畫中,平山君以古氣、精致的花卉作品取勝,尤其是荷藕作品,鐵劃銀鉤,精妙與 率意 兼具。繪事方式是極傳統的,形式卻有著強烈的現代感。非典期間,平山君足不出戶,創作長達6米的寫意手卷數十幅。我與幾位朋友皆上門欣賞過,相互通電話,一致說絕了,上海國畫就他最好了。這樣說可能把好多人得罪了,我們習慣背后批評別人,但不習慣背后贊揚別人,這是第一次,可能還有第二次甚至更多,這就是好事。所以寫出來也不怕得罪人,有本事大可上來與邊平山先生過一兩招。這些手卷將隱士高人、野花草竹、山石蟲鳥并置,散點式展開,筆筆精妙,精氣俱足,體現了作者噴薄而出的才情與過于常人的魄力。邊平山在新文人畫中以玩“細活”著稱,如此寫意“粗活”作品卻同樣令人擊節贊嘆。不知老邊是一個什么高地來的人。站在這樣的畫前,如果是一個經常觀畫的人,假如他說沒有受感動,那么,我可以肯定,他在作秀,或者,他是一個麻木不仁的人。

一般優秀的藝術家都有點這樣的跡象:譬如很敏感,在常人看來表面有點木訥。邊平山也很敏感,但還是善于表述。談起藝術滔滔不絕,有時不留情面,說及裝腔作勢之徒 ,恨不得一拳打扁 。邊平山1995年從 北京來上海住在現在離我很近的金橋,只是我搬來的同時,他又搬到虹橋去了。金橋到虹橋,邊平山似乎與橋有著特別的緣份。然后自己是山,山與橋站在一起,要不詩意也很難。邊平山膝下一男一女,兒子持重沉穩,女兒機靈聰穎,天倫之樂,幸福至極。邊平山自視甚高,但也有服貼之人,譬如朱新建,譬如黃淵青等。我不在列,有點醋意,沒有辦法,還要加油。行文至此,好似還沒將邊平山看透。誰人看透﹖只有邊平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