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俊離開我到華盛頓已有398天了。在這398天里,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他。白天,有空閑逛街的時候,漫無目的的雙腳會下意識地把我引向我們曾經漫步和駐足的地方,一處又一處,我反反復復地重溫著曾經的快樂和溫馨,心兒不由自主地就飛向了遙遠的異鄉。我會無緣無故地擔心他是否能適應異國的社會和生活,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委曲,飯吃得慣嗎,吃飯規律嗎,冷時添加衣服了嗎。雖然阿俊走后,準時收看晚間新聞后的世界天氣預報成了我一個雷打不動的新的習慣,雖然明明知道大洋彼岸的那一座城市此刻天氣宜人,雖然阿俊去了已有一年多了,我還是神經質地忍不住要擔心。最難熬的是夜晚,夜仿佛無限的長,空寂仿佛沒有窮盡,睡在那張承載過我們愛的大床上,我仿佛又聞到了阿俊熟悉的體味,感受到了他心醉神迷的觸摸。臨走前的那一晚,我們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枝枝節節,角角落落,昔日嬌羞的不知饜足的細細品味,那幾近定格的無數末微,成了我飄搖身心的皈依之所,棲息之地,陪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迷亂之夜。
我和阿俊是打小的同學,我們相愛十幾年了。早先是不知道,后來是我不讓,我覺得我們還小,再后來是他不愿,他硬生生地克制著自己,一定要等到我們結婚的那一天。在這個年代,這種事說起來別人可能不會相信,但是,我們就是這么純潔地相愛了十幾年。有一次,我問阿俊想不想,阿俊說想,其實,我也想,非常想,我就閉上眼睛,但阿俊沒理解我的暗示,也可能是故意裝傻,結果還是什么也沒發生。我學上得早,大學畢業差不多要半年才能到法定的結婚年齡,阿俊就堅持要等。我們已計劃好節前領證,春節就結婚。但他的公司在元旦過后不久就決定派他去美國進修一年半。得知這個消息的那一天,我有些矛盾,婚看來是暫時結不成了。阿俊看出了我的擔心,就說要么放棄算了。我當然沒這么自私,我肯定不會允許他這么孩子氣地放棄。好在阿俊的公司還不錯,了解情況后,同意他拖延幾天,可以在我生日的第二天起程,那一刻我們突然決定了,就在我生日那天,我們自行結婚。
緊張地檢查完身體,領好pass,我的心頭忽然莫名地泛起一絲淡淡的傷感。手拉著手和阿俊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眼前的一切恍然間似乎離我有無限的遠了,而身邊的這個人,又好象和他在一起生生世世,老朽得足有幾十萬年了。
暮色漸漸四合,那長久以來潛滋暗長的渴望并沒有渲泄而至。阿俊和我一樣,似乎都有些害羞。在一對大紅蠟燭搖曳的朦朧光影里,我們碰杯,自己為自己祝福。葡萄酒紅殷殷的光澤映著阿俊快活靦腆的臉,一層奇異的光影在他臉上閃爍,我忽然涌起一陣親親阿俊的沖動。我站起身,迷失在一片旋轉的暈紅里。
當我從眩暈中被喚醒的時候,我看到一張壞壞地笑著的臉。“我不得其門而入。”望著阿俊故作焦急和委曲的臉,我不禁笑出聲來,但隨即又難為情地趕快把臉埋進他溫暖的胸脯里。好一會兒才止住笑,我要他閉上眼,然后在他耳邊輕聲地說:“我給你領航。”我飛起來了,飛得很高很高,在波濤洶涌的大海上,在高天流溢的白云間,我向著無限遠的太陽飛去,終于,驟然間,一個眩目的世界罩住了我,我熔化在一片五彩繽紛的光里,和寧寂化為了一體。
當第一抹熹微的晨光透過花團錦簇,綠葉扶疏的窗簾照射進來的時候,一朵羞澀的玫瑰在潔白的床單上綻放了。在清新靜穆的空氣里,往昔熟悉的一切似乎都具有了一種奇異的神秘感,新奇感,望著身邊酣睡如嬰兒的阿俊,我知道一個全新的世界在我心里降臨了。
等待的日子是漫長的。我們每周通一次電話。當電話中傳來阿俊熟悉而遙遠的聲音的時候,我常常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淚水卻滾滾而下。幾乎每次都是在阿俊的安慰聲中結束通話。許許多多的話拿起話筒卻說不出來,我只有把無窮無盡的擔心和思念都用電郵無休無止地發給他。現在阿俊去美國已經有398天了,還有140天阿俊才能回來,我真不知道未來的140天我該怎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