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楠
又是寫老爸的印象記,這篇正好是第二次,應了那句話,有了第一次就必有第二次。但我還是心虛地堅信,沒有第三次了。實話實說,寫阿成的印象,女兒我真是一百個不愿意寫,但是,抵抗是沒有用的。
阿成認識我,已經二十五年了,我認識他,最多也就是二十年,還說不上是很了解啊。不過,在我慢慢長大的時間里,阿成老爸的頭銜也開始多起來了,省作協副主席,市作協主席,市文聯副主席等等,老實告訴大家吧,這些大高帽子的銜兒全都是虛的。據我這個常給他接電話的內線女兒所知,這些職務給他的待遇就是兩個字———開會。可他就是不開會。人家一通知他開會,他就撒一些極低級、沒智商的謊,什么肚子痛,什么發燒,什么馬上出差,等等,謊言非常拙劣,一點不像是寫小說的人撒的謊,對方一聽就能立刻識破。但人家考慮他已經是個準老頭兒了,不好意思直接戳穿他。可我也發現,雖然老爸口口聲聲地說煩死了這些虛職,可在寫作者簡介的時候,還是常常把那些沒用的職務寫進去,看來老爸也不是一個超凡脫俗的人啊。
實際上,老爺真正的職務是《小說林》和《詩林》的頭兒。但是,近一兩年,據編輯部群眾們觀察,頭兒已經開始有些不理朝綱的意思了。
老爸的另一個特點,就是酷愛往下跑,什么林區、煤礦、屯子、金溝兒。在我的印象里,他跑的這地方基本上都是大慶、牡丹江、尚志、雙城、阿城、呼蘭……,出省的不多,而且他去的這些地方,全都是有品位的人不愛去或者不屑去的地方。老爸在那里有不少朋友,還都是些好朋友。這些朋友如果是作者倒也罷了,讓人驚訝的是,這些人不過是曾經愛好過文學,但現在早已不愛了的人。老爸每次下鄉去找朋友,風塵仆仆回來后整個人都是臟兮兮,極度疲倦,但臉上樂開了花兒的樣子。下鄉還有些收獲,像木耳、蘑菇,咸鴨蛋,或者一袋小米啥的,用句流行的話說,都是綠色食品。其它的,沒了。不像名作家,一走就是全國的名山大川、世界的名勝,最次的收獲也是法國咖啡壺啥的。
老爸電話打的很少。用他自己的話說,他這個一年才花十塊錢長途費的人,基本上是與世隔絕了。可是,你不往外打電話,人家給你打電話,你倒是接呀,可他又常常讓我撒謊說他不在家(好在文學界的朋友例外),弄得我挺尷尬。你要說他絕對封閉,也不是,他早年那些工友,現在已經下崗的朋友,倒是弄得挺親熱。我知道,老爸一見到老百姓,神采飛揚、妙語連珠,一見官兒們,完了,磕巴了,總是躲得遠遠的。不信你們看他和官兒們的合影照,他一準在是后面露半張臉。但老爸說,丫頭,這是中國文士的風度。
不過,人都有優點的。老爸也不例外。比如在家做飯(上一篇的印象記里我已經詳細地寫過了),養魚,養花。再有的優點,就是對朋友實心實意。特別是對曾經幫助過他,有過知遇之恩的朋友,天天讀,天天念叨,就差天天給人家燒香了。我看,有點過了。
我很佩服那些崇拜老爸的讀者,這些人能當著他的面,哇哇哇,把老爸的小說背上好幾段,我這個給打字的親姑娘都不行。那些人見老爸一次面就向他要一本書。我知道的,還包括幾個得了癌癥的老先生。我跟老爸說,啥好書啊,非得要看你寫的那些東西?!
跟老爸接觸這些年了,總體看來,他不是一個很有心計的人,而且也不大善于交往,這一點,我像他(有點兒像自夸)。雖然心計不多,不過老爸的個性倒還是有一點的,在黑龍江某地,市里的主要領導請老爸吃飯,這個領導因為臨時有事,延遲了一個多小時還沒來。老爸來脾氣了,耍清高,罷宴了,走人了。后來這個領導調到省里主管文化工作來了。
現在阿成寫東西不像過去那么多、那么猛了。我是他固定的打字小廝,發現他近來寫的隨筆多了起來,寫得還挺認真。小說一年也就寫個三四篇,而且他并不計較刊物的大小級別,誰稿費高就給誰。老爸說,這是修煉的結果。心靜了,寫了十幾年了,除了稿費,一切都看淡了,才算進入到真正的寫作空間里。
在老爸的電腦文件目錄上,單有一個文件名叫“未完成”。那是一篇不斷被加長的文章,里面全部是他個人的創作體會和對文學的認識,思索,純粹個人的,寫得挺真誠,挺獨到,挺明白,從不引經據典。我說,老爸,你這東西弄長了就可以出本書啦。他沒吱聲。
近幾年,網絡發展得如火如荼。要在網絡上找阿成的作品,開始的時候,我總是輸入“阿成”來搜索,但是,近來用這個名字的人多了起來,只要一查“阿成”,里邊一準兒摻雜著一些不是此阿成的阿成們。我把這事跟老爸說了,他說,那你就查王阿成。我說,假如再出幾個王阿成怎么辦?他說,那你就查王王阿成。要是又出幾個王王阿成怎么辦?老爸說,那就按著云南女作家白山說的那樣,開一個全國阿成聯誼會,我這個全國第一個在文壇上叫阿成的人,至少應當是一個理事長吧。有一次我問老爸,你咋這么愛寫作呢?老爸說,因為我脆弱……
寫這篇文章之前,老爸就跟我說,姑娘,別把我寫得太慘,我也是一支鋒利的箭哪。
箭我可沒覺得,頂多是一個箭頭吧。我想,我已經把老爸寫得夠光彩照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