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素質教育是學生整體素質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小學語文教材中,不少課文都體現了這一理念,但在日常教學實踐中,集體主義、愛國主義、馬列主義、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在不少語文教師的理解中變異了、曲解了、“偽圣化”了。不少教師把這些思想,同學生多姿多彩的自我個性對立起來,同學生自由舒展的精神對立起來,同學生童稚純真的率性情趣對立起來,同學生豐富多元的生活對立起來,同學生的基本物質愿望對立起來,同學生的獨立思考、獨立言語對立起來,集體與個人對立,愛國與愛家、愛親人對立,主義情、階級情與個人情、親情對立,等等。也就是說,不少教師對“高尚、健康、先進、有意義”的理解,對集體主義、愛國主義、馬列主義、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理解,已經在自覺與不自覺中,在幾十年極“左”話語的潛移默化中,打上了“偽圣化”的印痕。
《豐碑》一課中,主人公軍需處長之死,引發出對人最珍貴的東西是什么的討論,有的老師斷然否定學生關于“生命”的回答,而非“革命理想”、“革命信念”“革命紀律”不可。數年前,一位教師講《我的父親李大釗》,講得生動,讀得也感人。學生在教師極富情感的循循善誘之下,沉浸在父女情深的氛圍之中。在課即將結束時,教師突然提出一個問題:“同學們,世界上最崇高、最偉大的感情是什么?”學生思考后開始回答,有的說,世上最崇高、最偉大的感情是父子情,就如本篇所描寫的。———這是學生當然的答案,因為剛學了《我的父親李大釗》。教師說不是。有學生又答,最崇高、最偉大的感情是母子情。教師又否定。學生開始猜,有的說兄弟情,有的說姐妹情,也有的說愛情。教師說統統都不是。我也思考半天,不知其然。我想教師一定有精妙、深刻、生動的答案。最后教師以深沉的語調、鄭重其事地說:“同學們,人世間最崇高、最偉大的感情,既不是父子情,也不是母子情,更不是兄弟情、姐妹情、愛情,而是階級情、民族情。本篇描寫父女情時,父親李大釗已是一個無產階級革命先驅。如果這種父女情,僅僅存在于家庭就帶有濃厚的小資產階級情調。二十年代初,李大釗拋棄安逸的生活,探索革命真理,不惜獻身所表現的就是一種偉大、崇高的民族情、階級情。我們要善于把渺小的感情升華為階級情、民族情!”教師一臉的儼然、肅然,學生卻一臉的茫然、木然。評課時,所有評課和聽課老師,都對授課人結課的這一段話,表示由衷的贊賞,說這是整堂課的“眼”,收到了畫龍點睛之效。我卻大不以為然。我想,《我的父親李大釗》中父親對子女的滿懷深情與李大釗對民族的滿懷忠心,難道不是人格的完美統一嗎?我認為人世間父子、母子等人倫感情,跟所謂的階級情、民族情并非是對立的,但怕學生答題不符合標準答案,就在我們的身邊,確實有一種氛圍,制約著你必須按照一種“帷一”的東西、“偽圣”的東西那樣闡釋、那樣講話。我從教十幾年,深知這決非個別現象。寫作中,學生稍有率性的言語,稍有個性的表達,就可以被一些教師輕率地判為“不積極”“不健康”“無意義”“不深刻”“偏激”。我當然認為,“積極”、“進步”、“健康”、“深刻”、“有意義”等諸多真正的人文價值范疇,應是每個社會、每個成員的基本的人生價值規范,是每個人都應有的最理想精神追求,是一種理想的至高目標。但我要指出的是,我們的教師在語文教育中,要準確、科學、完整地理解和界定這些價值范疇,切不可用帶極“左”色彩的“偽圣化”的眼光去使用這些范疇,不要動輒指斥孩子們不積極、不進步、無意義等。同樣,小學生的寫作與說話,應以生活化、平民化、率性為主,以樸實和真切為高,以十幾歲孩子所能有的精神體驗為基本限度,切不可拔高,尤其不可用神圣、崇高甚至偽神圣、偽崇高,去取代孩子們生活化、平民化的具有獨特個性的語言表達和精神體驗。那樣的話,嚴重說來,就是一種精神專制、精神禁錮!神圣、崇高、莊嚴、進步、深刻、有意義,跟生活化、平民化,跟率性、天真、樸實、淺白,個人與集體,自我與集團,個性與共性,自由與紀律,家人情與天下情,等等,它們一點也不矛盾。相當多的時候,它們是極為和諧地統一于一體的。相當多的時候,一個真正的人、完善的人,如果不懂得前者,那么就可能并不理解后者。
我們的語文教師,對于語文教學中的政治素質教育不能用“偽圣化”的假崇高,反對平民化、生活化的樸實與純真;不能做著姿態把作文的主題往理想、愛國、崇高、積極方面升華、拔高,唯獨不敢忠實于自己的真情實感,不敢放松下來,說想說的話、心里的話。在我看來,“偽圣化”,就是脫離人的真實生活、脫離人豐富多樣的精神體驗、脫離人的生命本身,以專制的公共意識取代個體獨立的自我意識、自我精神,這種教學對于學生的政治素質教育必定是事倍功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