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賀帥安放骨灰的由來
賀龍案完全是林彪、“四人幫”制造的一個大冤案。“9.13”林彪叛逃死亡之后的1972年1月,毛主席參加陳毅元帥追悼會接見張茜時說,看來對賀龍的問題也要重新考慮,因為他把蔣介石派來策反他的人都殺了嘛!應該平反昭雪,恢復名譽。1972年9月,毛主席又把同樣的話對張春橋說。張卻不向政治局報告,實則是阻撓為賀帥落實政策。
1974年9月19日中共中央發出《為賀龍同志恢復名譽的通知》。由于“四人幫”的干擾,為賀帥落實政策遲遲實現不了。此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當時凡是毛主席沒有指示、中央沒有文件的,誰也不會多說一句話,誰也不敢多走一步路,生怕引火燒身。而9月19日的《通知》又未對賀帥的功績進行評估和認可,就是蓋棺未定論。《通知》下發后,只為賀帥的夫人薛明同志重新找了個住處,把子女調回北京安排了工作。薛明想不通,她因“文革”中受到的打擊,賀帥的冤案而產生的情緒,沒有完全化解。1975年5月,薛明上書葉劍英副主席,要求把賀龍的骨灰遷移到八寶山革命公墓骨灰堂一室(黨和國家領導人存放骨灰的地方)。葉帥批示:“由胡煒同志辦理。”這件事很重大,因為給這種級別的領導人遷移骨灰還從未有過。胡煒(時任副總參謀長兼軍委辦公廳主任)立即報告了總參黨委。總參黨委進行了認真的研究和討論,將移骨灰改為“骨灰安放儀式”,時間定在6月9日。并提出兩個方案:一是公開舉行骨灰安放儀式,拍電影片,發消息,登報紙;二是舉行內部骨灰安放儀式,不公開報道。以上意見以軍委辦公廳名義上報葉副主席。葉帥批示:“經政治局研究,按第二方案辦理。”接此批示后,軍委辦公廳黨委立即研究落實方案,寫出第二個報告,提出如下建議:賀龍同志骨灰安放儀式的時間定在1975年6月9日賀龍同志逝世六周年紀念日舉行;約請中央軍委領導同志、中央機關、中央國家機關、北京市委領導同志以及軍委各總部、各大單位領導同志、賀龍同志的親屬、部隊群眾代表約800人參加。儀式由當時擔任中共中央副主席的王洪文主持,葉劍英副主席為賀龍元帥骨灰盒覆蓋黨旗,鄧小平同志講話。儀式結束后由廖漢生、王尚榮、郭玉峰、于光、吳慶彤、胡煒等同志陪同家屬將賀帥骨灰盒護送到八寶山骨灰堂一室安放。這個建議經總參黨委研究后以軍委辦公廳名義上報黨中央、中央軍委批準。周總理在報告上批示:“安放儀式由郭玉峰、胡煒、吳慶彤、于光同志負責辦理。”
軍委辦公廳主任胡煒、副主任金濤曾三次去薛明家里,傳達中央批準的方案,征求賀帥家人的意見。薛明顧全大局,表示滿意。賀帥的大女兒賀捷生要求公開報道骨灰安放儀式。我們將她的意見報告給周總理。根據周總理批示精神向賀捷生做了解釋工作,她表示服從中央的決定。
尋找賀龍元帥的骨灰
為賀帥安放骨灰的報告批下來了,但是最關鍵的問題沒有解決:賀帥的骨灰在哪里?沒有骨灰便無法舉行安放儀式。金副主任派我負責此事。我問金濤是否知道賀帥骨灰的去向?金說他問過薛明,薛明回憶說賀帥去世的當天,專案組把她和子女接到三○一醫院看了一眼,火化時沒讓她和子女們參加,至于骨灰放在哪里,他們也不知道。“中央二辦”沒有將化名、編號告訴他們。
金濤讓我帶著一位秘書專門找賀帥的骨灰。我到八寶山公墓辦公室說明來意,他們很吃驚說:“請等一下,我們查一查。”約兩個小時后,他們說:“賀龍是位大人物,如果骨灰存放在八寶山我們是會知道放在哪個室的。翻遍了69年以來所有的登記,未見賀龍二字。”他們并不知道是用的化名。回機關我向金濤作了匯報。金濤說:“解鈴還得系鈴人,賀老總是在中央二辦審查他時去世的,找二辦去。”我說:“二辦早已撤銷了。”金說:“人走了檔案總得留下吧?”我們分析,既然中央一辦沒有撤,檔案肯定在一辦。
我找到鐵獅子胡同中央一辦,一辦的人說,他們不管賀龍的案子。我說,二辦已撤銷,檔案是否在這里?他們回答,有的在,有的不在。我請他們幫助查一查,二辦交檔案的人是什么單位的?他們讓我下午再來。下午,事情終于有了轉機。他們查到了二辦交檔案的人,是空軍的,現在已回空軍機關了。我一聽說是軍隊的人,有了線索,立即電話報告金濤,通知空軍協助找人。我到空軍說明來意,值班人員用電話接通了該同志,他叫周栓增。我很激動,毫無保留地說,現在中央要為賀帥平反昭雪,請幫助找到賀帥的骨灰。周說他知道此事,現在手上沒有資料,不能憑想像說,只有對照登記才能說清楚。
第二天上午,按照約定時間,我們一起到了中央一辦。周和一辦的同志協商后,約等了半個小時,取出了登記本給我和秘書看。登記本第一格:王玉,第二格:賀龍,第三格:去世時間1969年6月9日,最后一格:骨灰現存在八寶山老山骨灰堂,骨灰盒編號為0034。看完登記我們都很高興。我還是不放心,對他們說,光看登記本還不行,我得去老山骨灰堂看看,你們下午陪我一起去。
我回機關向金濤報告后,提出在6月9日前對賀帥骨灰實施監控措施:1.立即對存放賀帥骨灰的老山骨灰堂派兵看守,在未取走賀帥骨灰前不得對外開放,人員不得進出。2.6月4日上午約賀帥子女賀鵬飛和賀曉明、原二辦工作人員、北京市民政局領導以及我們承辦單位四方共同鑒定、認可,四方代表簽字,辦理骨灰移交手續。3.現在離6月9日還有五天,骨灰放在哪里都不合適,只好將骨灰從老山骨灰堂取出,暫存在八寶山革委會辦公室彭主任的保險柜內,并派兵守護。
6月3日下午,我帶著秘書、警衛處參謀和戰士、原二辦工作人員、八寶山革委會彭主任一同來到老山骨灰堂。按登記的指引,我們在骨灰室的最后一排的最下層的最后一個格子,看到了一個用黑布蓋著的價值六元錢的骨灰盒。我彎下腰仔細看,盒子上寫著的名字為“王玉”,編號0034,通常骨灰盒上有張死者的一寸照片,此盒沒有。因為與登記相符,我無話可說。大家一起向骨灰盒三鞠躬。我對彭主任說,從現在起到明天我取走骨灰盒期間,該骨灰室不得對外開放。
回到機關,我向金濤匯報,第一句話就說,“我看到了賀帥的骨灰盒,現已派衛兵保護了”。在金濤主持下,我們連夜研究了如何辦交接手續,并向軍委首長、中央組織部、薛明報告了情況,同時通報北京市委,并讓市委轉告北京市民政局領導,6月4日上午去老山骨灰堂辦理賀帥骨灰移交手續。
6月4日上午9時,四方人員準時到達老山骨灰堂,在彭主任和原二辦人員的帶領下進入骨灰室,看了骨灰盒。因為室內較暗,又沒有座位,只好由二辦人員將骨灰盒從架子上取下,在院內找到一處有石桌石凳的地方,將骨灰盒放在石桌上,在場人員共同默哀、三鞠躬。然后,金濤講話,大意是:賀帥不幸去世已經快六年了,我們大家都很悲痛,今天找到骨灰是一件好事。
接著請原二辦的同志介紹骨灰存放情況。原二辦的同志說:這是賀帥的骨灰,千真萬確,請大家看登記本并與骨灰盒核對。我們先請賀鵬飛、賀曉明兄妹查看。他們兄妹未提出疑義。四方代表在我們預先準備好的交接登記表上簽字(此簽字表存放在北京市民政局)。然后,大家一同驅車到八寶山,彭主任拿出準備好的紫檀木雕花(黨和國家領導人去世時專用的)骨灰盒、黃綢袋子,由彭主任和軍委辦公廳秘書更換了骨灰袋,將骨灰裝入新的骨灰盒,存放在彭主任的保險柜內,派衛兵守衛。
籌辦骨灰安放儀式
找到賀帥的骨灰,籌備工作進入了具體落實階段。辦公室設在三座門,由中組部負責人郭玉峰、國務院辦公室主要負責人吳慶彤、軍委辦公廳主任胡煒、中辦政治部主任于光組成領導小組,下設秘書組、悼詞組、警衛組、后勤保障組。我和劉振杰同志在秘書組。對我們來說為首長辦喪事屬正常的工作范圍,責任非常明確,按常規各組辦各自的事。以軍委辦公廳的名義發出了不叫“訃告”,而叫“通知”的“訃告”。“通知”:“定于1975年6月9日下午三時,在八寶山革命公墓禮堂,為賀龍同志舉行骨灰安放儀式,屆時請參加。”
“通知”發出后,從軍內到地方、中央機關、國家機關、北京市等各方反映強烈,值班室電話鈴聲不斷,有表示哀悼送花圈的,有詢問家屬子女情況的,有要求參加的。許多單位反映分配參加安放儀式的名額太少,要求增加人數。特別是國家體委,莊則棟和徐寅生分為兩派,在人數名額分配上相互爭執,要求增加名額。周總理在報告上批示:“同意給國家體委增加10個名額,包括一些著名運動員。徐寅生要出席。”
劉振杰將周總理批示電話通知莊則棟。莊說:游泳隊一個,體操隊一個,田徑隊一個,足球隊一個,籃球隊一個,你看夠不夠。劉說:你是主任,增加誰由你定,徐寅生要去。
原計劃參加追悼會的人數是800人,現在已經安排了1500人。賀帥的老部下,凡有要求參加者,查明身份后盡量滿足。薛明推薦來的生前好友,也保證他們參加。在追悼會現場室內站不下可站到室外。京外的人員不安排來京,但是南京軍區政委廖漢生特別被請來參加。當時軍內的老將軍大多數受審查剛剛被解放,有的則剛從監獄出來,有這樣一個機會見面,實在太難得了。大將譚政,剛從監獄出來,中央組織部把他從山西接回北京,我們派人找到他,看他身體不好,勸他不要參加了。他說:“這樣的事我盼了多年了,只要我有一口氣,爬也要爬到八寶山,去參加賀帥的追悼會,乘機看一看多年未見到的老同志。”后來,我在禮堂里找到他時,見他正與總政一位首長站在一起。我真的不敢認,他就是當年經常見面的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只見他衣服破舊、彎著腰、穿一雙布鞋、氣喘吁吁,工作人員給他搬來一把椅子,他不坐。“通知”到禮堂里的人,安排有休息室,他們都來得很早。老將軍們見面后的第一句話是:“你還活著呀!”大家互相道賀、淚流滿面。這是“文化大革命”十年來將軍們的第一次大集會。
6月9日的賀帥骨灰安放儀式,實際上是一個不叫追悼會的、高規格的追悼會。中央和國家機關、北京市委給予了大力支持。骨灰安放儀式的程序為:一、賀龍同志骨灰安放儀式開始;二、默哀(放哀樂);三、請周總理講話;四、王洪文為骨灰盒覆蓋黨旗;五、向遺像三鞠躬;六、骨灰安放儀式結束。從參加人員來看,賀龍骨灰安放儀式也堪稱國家級喪事。周總理、小平同志、先念同志、紀登奎同志、徐帥、聶帥、葉帥、王震,在京的大將、上將、中將全部參加,軍委在京的十幾個大單位的領導同志和機關群眾代表約一千五百多人參加。毛主席、黨中央、人大、國務院、政協、軍委、軍隊各大單位都送了花圈。花圈從室內排到室外。這是軍界向“四人幫”的一次大示威、大聲討,是對賀老總的隆重悼念。會后,江青污蔑說“這是用死人壓活人”。張春橋說在6月9日賀的祭日安放骨灰是迷信。而受賀案株連的眾多人家,則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從黑暗中看到了光明。
周總理出席賀龍骨灰安放儀式
我是負責安放儀式的程序安排、現場布置、引領首長和禮儀的。凡是這樣的場合,我都提前到達現場。6月9日吃過午飯,金濤把各組負責人找來,最后檢查安放儀式各項工作的落實情況。接著我帶秘書于下午一時來到八寶山。我們先找到彭主任,從保險柜里取出賀帥的骨灰,下午二時前將骨灰安放在禮堂,并開始布置。在禮堂的小舞臺上方懸掛橫幅:“沉痛悼念賀龍同志”,下面的中央小桌上方懸掛賀龍同志的遺像,桌上擺放骨灰盒,舞臺下方擺放花草。然后按機關和首長的順序,在擺放兩側的花圈上別上送花圈的機關名稱和送花圈人的挽帶。最后試試擴音設備是否完好。
大約在2時20分,中央警衛局副局長鄔吉成來了,他是負責周總理的警衛工作的,我意識到周總理要來。我問鄔吉成:周總理要來嗎?鄔點頭說周要來。這時胡煒副總長、金濤副主任也到了。先前知道總理身體不好,沒有敢請他,現在他也來了,原定的程序需要變一下。葉帥說:“今天的骨灰安放儀式請總理講話。”正說著,小平同志、先念同志、紀登奎同志和王洪文也到了。我到門口去等候周總理,并告訴負責簽到的工作人員,總理來了不簽到。約在2時45分,周總理到了。服務員一邊為總理佩戴黑紗,順手遞給總理一支筆。總理手握著筆不停地顫抖,艱難地寫下了“周恩來”三個字,轉過臉似有意地對王洪文說:“你看我還能有多少日子!”在場的人,聽總理這么說,心如刀絞。
總理進休息室坐下后,葉帥要金濤給總理報告儀式的安排,并說今天儀式請總理講話。在場的人都表示同意。葉帥讓金濤把講話稿給總理念了一遍。講話稿是按中央“通知”口徑寫的,當念到“賀龍同志不幸于1969年6月9日去世”時,總理說這個地方再加上一句話:“賀龍同志是被迫害致死的!”這之前沒有人敢說這樣的話。總理當著王洪文的面嚴肅地說,賀帥是被“迫害致死的”,這是對“四人幫”憤怒的反擊。我聽了感到非常解氣。室內沒有桌子,我托著公文包,金濤在講話稿上加上了這句話,并勾劃了一個向上的箭頭。
念完講話稿,郭玉峰、胡煒、吳慶彤陪同總理去看望薛明和子女。快走到休息室門口,薛明急忙迎了出來。周總理握著薛明的手很悲痛地說:“我沒有保護好老總!你們要節哀保重。”這時賀家子女也撲上來,抱著總理失聲痛哭,所有在場的人也都淚流滿面。然后,總理又到另一休息室看望各位老將軍和各大單位的領導同志,和大家一一握手。老將軍都流著眼淚祝總理早日恢復健康!我們把薛明和子女引到禮堂內預定位置,金濤引領葉帥、王洪文、小平、紀登奎等從第一休息室進入禮堂放著麥克風的位置,胡引領總理進入禮堂站定后,儀式開始。
總理的講話是安放儀式的重點,所有的人都想聽一聽黨中央、毛主席對賀帥的評價。講話稿是打印的,當周總理念到用筆添加的那行文字時,看不清楚那個箭頭是怎么勾的,他停頓了一下,然后悲痛地大聲說:“賀龍同志是被迫害致死的!!”當時在場的人受到極大的震動,室內一百多位身經百戰的高級將領齊聲痛哭!
這哭聲是對“文化大革命”的抗議,是對林彪、“四人幫”反革命集團的聲討,是對賀帥被昭雪的快慰和懷念,也是對自己十年來遭受迫害的控訴。他們會聯想到:受“迫害致死”的僅僅是賀帥一人嗎?彭德懷元帥、徐海東大將、許光達大將等等功勛卓著的英雄,為人民打下江山的功臣們也是被“迫害致死”的。敬愛的賀龍元帥千古!人民永遠懷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