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用英文寫成。日記中有些人名與術語是以中文標出的,為體現原貌,譯者照錄,特以斜體字標出。為幫助讀者理解,譯者在一些地方添加了一些字,添加部分特以()標出。
12月20日
上午10時抵西安。漢卿稱,委員長17日已同意如下四項條件:
一、改組國府、采納抗日分子。
二、廢除塘沽何梅察北協定。
三、發動抗日運動。
四、釋放被捕七人。
但今晨委員長改變主意,謂其不會在脅迫下接受任何條件。
我見到端納,他說漢卿所為絕對錯誤,然彼動機系出愛國,所倡政策亦為正確,他說委員長做事過于頑固。楊將軍告訴我,漢卿所言可完全代表他的意見。
我單獨拜見委員長。他甚為感動,失聲大泣。我對其安慰,告訴他,彼并未蒙羞,相反,整個世界均在關心他,同情他。此前他一再叫端納讓我前來,然此時他卻擔心我不會獲準離開西安,并被逼加入其新政府。我說,倘我被逼加入,將成千古罪人。他說,他不會在脅迫下接受任何條件,軍事解決為唯一之途。我指出形勢之危險性,謂軍事上之成功并不能確保其性命之保全,即便西安被占,他們尚可退至接壤共區,惟國家將陷于分裂,內戰四起。他的性命悠關整個國家之命運,并非其個人一己之事。他必須認識到,他的案件,不似一名將軍遭一群有組織隊伍捕獲那么簡單,只要捕捉者被迫作出退讓,就可饒其性命。我請他允準,以我不才,謀劃一解決之道。他多次要求端納留下,盡管蔣夫人一直在召其返京通報消息。他說,漢卿已讀其日記,應明白其(抗日)意圖與政策。
下午,漢卿拜見委員長。他說,自我見過委員長后,其態度漸次通情達理。委員長告訴他,倘漢卿愿將部隊調往綏遠,他將同意。
我拜見委員長,他稱已答應漢卿:1.允其軍隊開往綏遠。2.召開大會討論四項條件。3.改組陜西省政府,由楊虎城提名人選。他要求我與張、楊二人討論此等事項。張、楊說,第1與第3點無關重要,四項條件為問題之關鍵,委員長稱將該項提交中央執監大會討論,系回避問題之實質,因只要他同意,大會定能通過。
晚上,我繼續探尋解決辦法。我們(指與張、楊——譯者)談到請閻錫山出面調停,還有請居正以非正式官方代表身份前來談判。我得出之印象,委員長性命正處非常危險之狀態。他們已走向極端,若其遭受失敗之打擊,他們甚有可能挾持他退往其山上要塞,甚或,他們可能變成一伙暴徒,并在暴徒心態下殺死他。漢卿直言不諱告訴我,其委員會(西安事變當天,張學良、楊虎城成立了“抗日聯軍臨時西北軍事委員會”,以之作為行動的決策機構,張、楊任正、副主任,此處當指此委員會。——譯者)已經決定,若一旦爆發大規模戰事,為安全起見,他們將把委員長交給中共。這決非憑空之威脅。
12月21日
在見張、楊之時,他們說,他們討論了昨晚所提之辦法,得出結論是,不歡迎居正前來,因為在南京方面他誰也不能代表。
分析整個時局,我得出如下結論:
一、此次運動不僅系由張、楊二人所發動,而且亦得到全體官兵上下一致之支持。張、楊至為團結,南京方面許多人計劃并希望彼二人分裂,此不僅不可能,且充滿嚴重危險。
二、張、楊與中共兩方軍隊聯合一起,將成一令人生畏之集團,以現有之兵力,加之有利之地形,在目標一致之條件下,他們完全可以固守戰場數月。
三、中共已毫無保留地將其命運與張、楊維系在一起。
在離開南京之前,我一直在軍事解決與政治解決間搖擺,然經我實地細量,我堅信,拯救中國唯一之途只能藉政治解決。我不知何種政治解決切實可行,但我決定先行如下幾點:
一、應讓蔣夫人來西安照顧委員長,并改變其聽天由命之態度。
二、由戴雨農代表黃埔系前來西安,親身觀察此地之局勢。
三、派一將軍來西安,以處理可能產生之軍事問題。
我把我的決定通知張、楊,獲其同意,且張(學良)給蔣夫人與戴(笠)寫了信,但他同時表示,倘西安發生戰事,蔣夫人之安全不能得到保障。
隨后,我于11時再次面見委員長。他交我幾封分致國民、蔣夫人及其二子之遺囑,并要我將這幾封遺囑給漢卿看。(張扣下遺囑,謂假如發生戰事,他以人格保證將把這些遺囑發送,但現在他不會允其發送。)委員長要我不讓蔣夫人前來西安,且讓我亦不要返回。我告訴他,無論如何,后天我定返回。
午12時,我離開西安,下午抵南京。
在南京,我毫無保留與蔣夫人、孔夫人及戴雨農面談,他們均贊成我與蔣夫人及戴同返西安。戴建議,我應與一些政府要員交談,努力尋求和平解決。我拜會了葉楚傖、顧墨三、蔣銘三、孔庸之和熊式輝,將西安所提之四項條件告知他們。我的觀察為,他們以為重組政府為最要,否則,其他條件根本無法實現。我說,我們可以期待西安理性討論這些條件,但是,我亦向其表示我之擔心:我等目標原為救委員長,故絕不能采取軍事解決。以我之見,即便落敗,他們亦不會饒過委員長之性命。反之,政府軍事上的成功只會愈加危及委員長之安全。他們讓我直截了當回答,委員長是否希望軍事解決。此問題我因先前曾與蔣、孔二夫人討論過,故便摸棱兩可地答曰,若能尋得和平解決之道,委員長不希望看到再發生內戰。熊(式輝)說,他擔心委員長在西安會違心被迫接受彼等條件。我言,以彼如此了解委員長之為人,竟謂委員長會被逼違心簽字,我甚感驚訝,此系對其人格之污辱。
何(應欽)問,漢卿為何提出讓戴雨農去,讓蔣銘三去是否亦出同樣目的,他們是不是欲逼其透露我方軍事計劃?我答,目前時間緊迫,質疑彼等動機毫無意義。
葉(楚傖)評論道,站在政治委員會立場言,只要委員長在遭脅迫,他就不能同意任何條件,中央應給我一些能夠接受之條件,以供參考。我言,彼曾多次在報紙申明,我此行純以私人身份,是故無必要為我設定任何條件,我不欲我等之手腳遭縛。我之全部要求系:四天之內,飛機不能轟炸,陸軍不得進攻。但假若四天期限已過,尚未尋出解決方案,此時委員長亦離開西安,他們可放手讓飛機大炮轟炸攻打西安,及其他任何彼等欲攻打之地方。當日晚,政府要員開會,討論了我的建議。
與此同時,我聽說,有人建議以黃紹竑接替朱培德擔當軍委會辦公廳主任。我還聽張公權之姐的某朋友言,張公權稱,西安事變系我一手策劃。如此,度過余之44歲生日。
12月22日
晨間,有人將停戰條件送我,停戰期縮為三天,根本未提停止地面進攻,僅言將停止飛機轟炸,令人不滿。我知道,此地之氣氛系對我能夠回來充滿不信任。
整個上午,政府要員皆在討論我們赴西安之事,最終,他們同意,應準許我們去,給出之停戰條件亦較前滿意[附件A]。我向蔣鼎文詢問有關軍情,他稱,在12月26日前無論如何不會開戰,因為他知軍隊之調遣與實際投入戰斗至少須至12月26日始得完成。
抵西安后,我告訴他們先讓蔣夫人去照顧委員長。我與張、楊進行了討論,戴與蔣鼎文將軍亦在場。張、楊同意,次日上午,他們將召開一會議,并提交具體建議。
俟后,我于晚間拜見委員長,且探其對周恩來求見之看法,然其卻言,我應與蔣夫人同去見周。委員長說,我必須要求周同意:(1)取消中華蘇維埃政府。(2)取消紅軍名義。(3)放棄階級斗爭。(4)愿意服從委員長作為總司令的指揮。要告訴周,他一刻亦沒忘記改組國民黨之必要。他保證將于三個月內召集國民大會,對此,如有必要,他可讓蔣夫人簽具一份保證。但是,在此之前,他須先召開國民黨大會,以還政于民。重組國民黨后,倘若共產黨服從他如同他們之服從總理,他將同意:(1)國共聯合。(2)抗日容共聯俄。(3)他將給漢卿發布手令,收編紅軍,收編人數將視其擁有武器之精良度決定。
12月23日
張、楊交予我們的建議為:由委員長出面,即刻在西安召集一由朝野各界官員名流出席之大會,這些人應包括陳果夫、李(宗仁)、白(崇禧)、李濟琛、馮玉祥、孫夫人、韓(復榘)、宋(哲元)、劉湘、宋子文、張學良等。俟大會作出決議,委員長可離開西安。另有一種選擇,就是大會在太原府召開,但在此期間委員長要留在西安。會議的議題為落實17日曾與委員長討論過的四項條件。
我對如此條件甚感失望,因為我了解南京方面的態度,他們不會接受。但是,我想我們自己可經討論提出反建議。我與戴(笠)及蔣銘三談及此事,我們同意提出如下反建議報委員長批準:
一、不召開名流與政府官員參加之大會。
二、改組政府,排除親日派。
三、釋放在上海被捕七人。
四、強力保護國家利益之政府一旦組成,中日戰爭將很快爆發,只要戰爭爆發,將自動廢除塘沽何梅察北協定。
委員長讓我與漢卿一道去見周恩來,但主要是聽他講,隨后讓我跟蔣夫人商量。周稱,在陜、甘地區,國軍屯兵50萬圍剿中共,僅遣往綏遠的兩個師未參戰,而中共此時已在其致國民黨的宣言中同意放棄(赤色)宣傳,原則上同意取消蘇維埃政府及在中央政府的領導下作戰。若委員長同意抗日,中共可不要求參加改組后的政府。中共將為共同的事業而戰,然紅軍的人數不應僅限定在3000至5000人之間。陳立夫已經代表委員長同意,紅軍可擁有3萬人。中共欲保留其軍事系統,此亦應不困難,因不管怎樣,在委員長自己的系統外,已有如此多其他軍事系統。中共同意于國民大會召開時參加大會,以一個民主之中央政府來取代中華蘇維埃政府。同時,他們亦將承諾放棄(赤色)宣傳與停止向目前蘇維埃政府控制以外的地區滲透。他們知道委員長有抗日之心,然其目前的做法不利開展有效之抗日。他們欲支持者非委員長個人,而系出于民族之大義。他們認為委員長雖贊同聯俄,但卻拒絕容共。他還多次提到委員長周圍之親日派。他說,上述這些條件合情合理,與數月前向國民黨方面所提條件完全一樣,他們并未因西安事變而增加一絲籌碼。他愿意會見委員長,欲使其明白,委員長所建議的辦法很難向人民解釋。他稱,就在中共與張、楊諸人一起竭盡全力,以圖結束西安事件時,他知道,南京有些要員正擺酒設宴,拉幫結派,準備奪權,企盼委員長永不返回。我要周給我提供一份其解決辦法之備忘錄,該備忘錄他次日上午給了我[附件B]。
下午,張、楊、周恩來與我會面,討論新內閣人選。彼等一再勸說由我組閣,但是,我告訴他們,出于政治及個人原因,我絕對不會領導現在之內閣,且亦不會參加。他們堅持讓我執掌財政部,因為那樣他們就會對獲取其日常之開銷有信心。他們對外交部長人選不能為親日分子亦甚關切,我與他們討論了幾名人選,我建議由徐新六來擔任。徐系一熱情民族主義者,同時本人又未有如此多色彩,因而不會讓日本人解釋為,他的任命即意味戰爭之來臨。關于軍政部長,他們建議,此人不應有名無實,而應是委員長真正可倚賴者。因為親日,交通部他們不想要張公權擔任,而海軍部他們亦不愿由陳紹寬擔任。關于此次討論之備忘錄請見[附件C]。
我與蔣夫人一起見委員長,他答復如下幾點:
一、他將不再擔任行政院院長,擬命孔博士擔任。新內閣絕不會再有親日派。
二、返回南京后,他將釋放在上海被捕之七人。
三、1.設立西北行營主任,由張負責。
2.同意將中央軍調離陜、甘。
3.中共軍隊應當易幟,改編為正規軍某師之番號。
4.中日一旦爆發戰爭,所有軍隊一視同仁。
四、1.派蔣鼎文將軍去命令中央軍停止進軍。
2.將與漢卿討論雙方共同撤軍,在離開西安后,他將發布手令。
我將上述答復交予張、楊及周,他們似甚為滿意,次日上午,他們將召開軍事委員會會議。當日深夜,周拜訪了蔣夫人,同時他亦與委員長簡單寒暄了幾句。
12月24日
在西安軍事委員會會議上,上述條件引起軒然大波。多數人堅稱,在委員長離開西安前,若非全部、至少亦應履行部分條款。我解釋道,在目前南京已知局勢下,委員長返抵南京前,將不能有任何作為。他們如欲支持委員長作為國民領袖,以捍衛國家,則他們必須對他施以絕對信任,不能損害其威信。我甚為了解,無論如何,在其返回之前,他寧愿去死,亦不會采取其中任何一項措施。席間更有謂舉行二次革命者,反對張(學良),指其過于猶豫不決,為我輕易勸服。張經與我討論,召集其中態度最激者予以訓話,謂盡管他們必須承認方法錯誤,然其動機善良。難道他們不想由委員長領導去打日本嗎?若否,則他們早在11日就應將他開槍打死。若是,則他們就應付出風險,僅以口頭承諾,放委員長走。而且,他們發動兵變之時,他已明言,他們在冒掉腦袋的危險,任何人任愿退出,難道他們尚有其他辦法,以疏解時局?談話回來后,他自認已說服了他們。
下午,蔣鼎文拜見委員長,在拿到其停戰手令后,乘飛機驟然離去。我們均盼望委員長明日圣誕節能動身返回南京。戴(笠)的不辭而別令敵手甚為不悅。
晚上,張告訴我,他與楊發生激烈爭吵。(楊指責稱)你發動了政變,在未獲任何保證下,而今你竟允委員長離去,他定會讓你我人頭落地。張說他個人對政變負完全責任,如果他們接受他的領導,一切均會好轉,若否,則盡可開槍將他打死。對其行動方針,難道還有其他選擇?難道他們不想結束此等局面?楊大為不滿地離去。楊在西安城周有駐軍九個團,他可用兵強扣委員長,故形勢極為危險。張在城周僅有一團,遂命其部隊做秘密準備,以防突襲。我們討論了將委員長帶至機場驟然離開之可能性,但認為此舉過于危險,因張(學良)之一舉一動完全可能已處楊的監視之中。后決定,倘局面未有改善,我應動員蔣夫人于次日晨以力促延長停戰期為由,先行返回南京。待入夜,我與張將攜委員長乘車先至張的營地,然后由陸路前往洛陽。
12月25日(此處原文為12月21日,似打字錯誤)
我見了張,他說(他與楊的)談判正在進行。我與蔣夫人見了周(恩來),他再次要求見委員長。我力促此事,因為中共手中掌握著開啟時局之鑰匙。若其與我方達成一致,則我們就可勸服那些激烈及畏葸之徒。周見了委員長,解釋說,一年來,中共一直在力圖避免內戰,以保存國家實力。他們并未從西安事變中索取任何資本,所提建議措施與數月前之主張并無二樣。現在他們想要他作出如下保證:(1)停止剿共。(2)容共抗日。(3)允許中共派代表到南京向他解釋其主張。
委員長答,紅軍北上抗日一直為其心中愿望,若如周之所言,他們愿停止一切赤化宣傳,聽從他的指揮,他將視其軍隊如己出。在剿共之所有歲月里,他一直記懷中共之領袖,他們許多人皆曾為其部下。既然他能對桂系施以仁懷,那他對中共亦一定能慷慨對待。他已委托張(學良)來改編紅軍,若紅軍對其效忠,他們將享受如胡宗南軍隊一樣之待遇。在他充分休息后,周本人可親赴南京,繼續討論。
我們辭別委員長。周說,委員長很勞累,不能與之講話過多,但有幾件事必須落實:
1.胡宗南軍隊應調離陜、甘。我說,此點業已達成共識。他要求我做出保證,我做了保證。
2.委員長返回后應發表通電。我說,你起草電文,若我相信所擬各點能夠接受,我將與委員長會商。
3.他提出人民應有言論自由之權力,我答應他將予安排。
4.我讓他在上海任命一名聯絡員,他說他將落實。
5.他要求我逐步釋放政治犯,我答應盡力而為。
我督促周,必須讓委員長即速離開,再行耽擱只能令局勢進一步復雜,戰端一開,難以平息。作為委員長之老部下,他應知委員長為信守諾言之人。韓(復榘)、宋(哲元)聯電(12月23日,宋、韓聯名致電,號召國民黨中央召集在職人員在野名流,共商國事。此時西安事變已近解決。——譯者)可能令局勢出現意外反彈,國家陷于內戰,亦為中共與第三國際所不欲看到。再行停留將影響委員長之威信,委員長已明確表示,若今天不能動身,他就不欲再走。他(指周恩來)答應盡其所能。正是他最終說服了楊。我與孫蔚如及其他將領談了話,我說,盡管他們的做法應當譴責,但蔣將軍大人海涵,看得出其善良動機,他不會食言,請相信我會不斷提醒他的。
委員長召張、楊訓話,告訴彼等,盡管他們的做法系叛變行為,但他原諒他們。他所允諾之一切均會履行。我與楊將軍進行長談,再次向其予以保證。他問,我是否能阻止復興社在陜、甘的行動,稱這已引發許多摩擦。我們(指與蔣一道)一起動身前往機場,乘波音飛機離開,4時30分抵洛陽。
西安事變日志
(這篇日志系作者的后代贈予宋氏后人的,被宋氏后人收入宋子文檔案中。原文沒有署名,據文獻記載,西安事變時,宋子文的隨從秘書為陳鳳扆與陳康齊,從文中內容看,本文的作者當屬陳康齊。)
12月13日
上午在從香港起程至上海前,我們接到一封上海來電,告訴我們西安發生了兵變,委員長生死未卜。
12月14日
上午,宋博士召開了一個新聞發布會。他告訴記者,愿意盡其所能,尋求委員長的獲釋,如有必要,他甚至愿意親自前往西安。這一聲明讓我們有點擔憂,因為這意味著我們可能也得隨行。
12月17日
我們飛到南京。政府高官們多次開會,討論宋博士前往西安的建議。有人贊成,有人反對。經過長時間討論,最后他們決定,派宋博士去,并給前線發布命令,停戰三天。
南京市面上流傳著許多謠言,據說,西安全城到處插滿了紅旗,張少帥已失去對軍隊的控制,等等。這些謠言令我們很不安。宋博士的許多朋友都前來勸他取消行程。陳鳳扆向我建議,請求宋博士不要帶我們兩人前往西安。他認為,如果旅途危險,白白犧牲兩條性命沒有意義,但我不愿跟宋博士講。
12月19日
下午2點30分,我們乘容克號飛機飛往洛陽。乘員有:宋博士、郭增愷、陳鳳扆、陳康齊、張洪、沈德上校及兩名衛兵。沈上校和衛兵乘另一架福特號飛機與我們會合。
下午5點,我們到達洛陽。我們在軍校內過夜。天非常寒冷,宋博士接了幾個南京來的電話,南京方面力勸,如果認為此行過于兇險,他就不要前往。
12月20日
天氣異常地冷,飛機的引擎直到上午8點30分才啟動。我們的飛機沿著鐵路沿線飛,皚皚白雪,覆蓋了田野,遮掩了山峰,舉目望去,但見蒼茫一片。不時,我們還能看見一些鐵路貨車。
上午10點30分,我們到達西安上空。宋博士命令飛行員往高處飛,并繞城飛行,試圖在飛機降落前觀察一下城里的形勢。著陸時,我們發現機場莫名地寂靜,機場上停著約30架戰機。一輛轎車駛來,里面坐著幾名衛兵,他們邀宋博士上車,隨即開走了。他們答應回頭再來接我們。不多會兒,幾輛轎車駛進機場,將我們及行李送至西京招待所。
12月21日
宋博士與少帥和楊虎城開了多次會議。天一直在下雪,我們被困在西京招待所。大約在上午11點左右,沈上校乘福特號飛機趕到了。當我們正用午餐時,電話響了,要我們即刻動身前往機場。我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囊,趕到機場。下午12點30分,我們起程返回南京,下午5點抵達。能回來我們都很高興,但郭增愷告訴我們,我們可能還要去一趟西安,這頗讓我們有些沮喪。
12月22日
早上得到消息,我們要再去西安。上午10點,有人通知我們去機場待命。蔣夫人將與我們同行,飛機上要裝很多東西,所以我們不得不把我們的行李裝到福特號飛機上。上午11點,宋博士與蔣夫人一起來了,他們立即上了飛機。有很多人,還有衛兵或軍官們都自告奮勇,要求隨大家一道去,宋博士告訴蔣夫人,飛機裝不下這么多的乘客,所以命這些人就不要隨行了。
蔣夫人、宋博士和端納坐前艙,陳鳳扆、陳康齊、蔣鼎文、郭增愷、戴雨農及一名女傭坐后艙。
下午2點,我們到達洛陽。宋博士、蔣夫人和幾名前來迎接的軍官離開機場,到某處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去了。有人給我們送來一些三明治和茶。下午3點,一行人回來了,我們繼續旅行。他們在飛機上吃午飯,供應的有咖啡、三明治,還有水果,但沒有我們的份兒。午飯后,蔣夫人借了一個寫字板,潦草地寫了幾句,然后遞給端納,后來有一段時間她又寫了些。夫人看起來很高興,好像此行是一個快樂的旅程。
大約下午5點,我們的飛機在西安著陸。沒人來迎接我們。負責機場的官員給城里打了電話,大約10分鐘后,少帥和楊虎城來了。少帥立刻登上飛機,面帶羞愧地向蔣夫人問候。夫人非常大度,她與少帥和楊將軍握手。他們驅車去了少帥府,我們則被帶到西京招待所。我們發現,原來所有的下人都被換掉了,新的下人在我看來都像是士兵。賓館的門口、樓梯間及其他各處都有衛兵把守。天黑前,沈上校乘福特號飛機抵達。
12月23日
上午大約10點,我們接到少帥府打來的電話口信,讓陳鳳扆和我立刻趕到那里。街上一切正常,快到少帥府時,道路被鐵絲網和沙袋封住,只留有一輛轎車通過的空當。衛兵盤問我們的司機,當我們向其解釋了我們此行的使命時,他們給我們放行。臨近少帥府時,我們看到了更多的鐵絲網和沙袋。在一些戰略要點地帶,都布置了中型的機關槍。進入少帥府后,我們被帶到會客室。宋博士進來,帶給我們一封電報,讓我們編碼。完成編碼后,我們被送回賓館。
負責西京招待所的官員將飛機駕駛員和沈上校安排住在賓館的西廂,離我們頗有一段距離。我想他們是有意這樣安排的,為的是將我們分開。每當我們與沈上校一道下樓去吃午飯時,他們總是攔著我們。衛兵們盤問沈上校,令我們很不舒服。他們的不友善態度讓我們有些擔心,我們覺得,有些衛兵正在監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為表示我們沒有什么秘密隱藏,我們經常故意開著門交談。
沈上校要我們去他房間吃涮羊肉,那味道令我作嘔。盤子也非常臟,我一點胃口都沒有。晚飯后,蔣百里要我去他房里,他給我講了政變期間發生的一些真實故事。他是政變中被扣留者其中的一員,他不知道自己人身現在是否自由。我盼望著他能縮短談話,因為我不想關起門來與他談話這么久,從而引起衛兵的懷疑。他講完故事,我立即請辭,回房睡覺。
12月24日
早上,我們又被召到少帥府,為幾封電報編碼。同時我們接到命令,下午6點返回賓館。到了約定時間,我們還在少帥府。晚飯時分,我們不得不騰出會客室,被帶到地下室的一間房內。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床和一個爐子。所有窗戶都被涂白了,里面人看不到外邊,外面人更看不到里面。我有點懷疑,這就是曾羈押過委員長的那間房。
晚上8點30分,有人送來晚飯。我從未想過,我們的圣誕前夜竟是在這樣的地方度過的。晚飯后,他們又讓我們重新回到會客室。夜11點,我們和宋博士一道回到西京招待所。
宋博士似乎很疲倦,絲毫得不到休息。他讓郭增愷去見楊將軍。一直到凌晨2點,他們才上床睡覺。
12月25日
早上,宋博士把我叫去,告訴我隨時待命。他告訴我,他會給我打電話,接到電話后,我和鳳扆、張洪要立刻趕到少帥府,別帶任何行李。我告訴了鳳扆,他馬上猜說,我們很快就要啟程了。我開始打點行裝,但突然我記起,宋博士告訴我們別帶任何行李,很顯然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們要離開的事,于是,我馬上又松開行囊。要把我一件很好的皮毛大衣丟在這里,我肯定很難過。
大約11點左右,電話來了,我們趕到少帥府。我們發現一切都很正常。我們呆在會客室里,耐心地等著。隨后是午飯,什么動靜也沒有。隨后是太陽開始落山,還是沒有任何我們要走的跡象。
下午5點左右,我們突然接到通知,我們馬上就要前往機場。我們上了汽車,等候進一步的指示。我們看到宋博士去了少帥府隔壁的房子,那是關押委員長的地方。約5分鐘后,我們看到一輛轎車出了大門口,有人告訴我們,委員長和宋博士就在那輛車里。我們讓我們的車跟著,不久我們到達機場。
蔣夫人和宋博士扶著委員長上了飛機。令我們驚訝的是,少帥也上了飛機,他坐在了飛行員邊上。
委員長、蔣夫人、宋博士和少帥乘少帥的波音飛機先離開。我們的飛機引擎有些故障,要延誤半個小時。我們趁機急急忙忙地趕回西京招待所,取回我們的行李,返回機場時正好是飛機起飛的時間。
我們抵達洛陽時天已經黑了,借著月光,我們的飛機安全著陸。我們在洛陽過的夜。
12月26日
一大早,委員長上了第一架飛機,鳳扆和我也上了這架飛機。根據決定,宋博士和少帥乘第二架飛機走,兩小時后再離開洛陽。由于知道屆時南京將會有許多人迎接委員長,為使少帥避免尷尬,所以最好不要同時抵達。
我們到南京時,有上千人在機場列隊迎候委員長。
少帥是中午到的,他住在宋博士家。
12月27日
少帥被要求到某個法庭出庭,宋博士陪著他,但是少帥再也沒有回來。
中午左右,一些憲兵來到宋博士家,解除了少帥隨行衛兵的武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