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9月26日,當記者正在修改衡陽縣采訪歸來寫作的有關報道時,新華社受權發布中共十六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加強黨的執政能力建設的決定》,稱提高執政能力建設“是時代的要求、人民的要求”。
2004年初,中共中央一號文件強調:“要把解決好農業、農村、農民問題作為全黨工作的重中之重。”如何解決中國農村現代化過程中遇到的主要矛盾,推進農村改革,毫無疑問是執政黨提高執政能力極為關鍵的一次“趕考”。
農村治理的經驗與代價
20多年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為核心的農村政策的推行,釋放了巨大生產力,中國農村的歷史性進步不容置疑。但無須回避的是,當前農村生產力同時面臨傳統生產關系的掣肘與對沖的危險。
農村矛盾日積月累結下一個怪胎,即債務問題。現在縣鄉村債務盤子到底有多大?李昌平曾經算過監利縣村級債務5.5億元,鄉級債務(含管理區)3億元,縣級債務1.5億元,三級債務近10億元。全國有近3000個縣(市),平均每個縣的債務按2億—3億計算,全國農村債務大約在6000億—9000億元之間。
在農村推行的一些盲目主觀決策也帶來了惡果。《瞭望東方周刊》在湖北、四川、河南等農業大省采訪,發現上世紀90年代以來,中部農村普遍經歷了“三熱”:一是大辦鄉鎮企業熱,村村點火,鄉鄉冒煙,其實際效果卻比市場成熟的沿海地區差許多,二是教育“兩基”達標熱,由于計劃生育,農村出生率劇減,很多農民流血流汗新建的學校現在荒蕪,有的作豬圈、牛欄;三是農村基金會熱,但由于管理不善,政金不分,很多地方變味成了鄉村兩級組織的提款機,結果迅速夭折。
現在,社會各界對人員臃腫造成的財政包袱看在眼里,卻對行政成本居高不下有所忽視。如一個縣往往有公車數百輛,一年耗費數千萬元。公車改革節省下的經費完全可以用于解決鄉鎮干部的錢款拖欠問題。
一些鄉村治理的觀念和方式還沒有與時俱進得到調整。如農村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成效很大,但是一家一戶分散經營,如今面臨的卻是千變萬化的大市場,交易費用太高,信息不對稱,所以農民的收入雖然有了一些上升,但是凈收益卻是捉襟見肘。
上世紀90年代以來,農村勞力向城市轉移,至今常年有2億多民工大量流動。人的遷徙帶來了計劃生育、戶籍管理、土地承包、農民工子弟教育、社會治安等諸多問題,這是一場深刻的社會變革,但是政府的管理卻顯得滯后。
農村變革進入思想活躍期
正是為了解決上述農村矛盾,自2000年來,執政者頻出“重手”。
就全國而言,在政治上,2001年到2002年,中共中央統一部署開展了以“讓干部受教育、讓農民得實惠”為目標的農村“三個代表”重要思想學救活動。在經濟上,推行了被稱為1949年以來中國農村“第三次革命”的農村稅費改革。2004年,國家又對“糧改”政策作了重大調整,放開糧食購銷市場,把對糧食生產的補貼繞開國有糧食企業,“直補”廣大農戶。
在這樣的背景下,活躍在基層的廣大有識之士,對解決農村矛盾也開始了新一輪積極探索。如果說4年前,對這個問題的回答還比較單一,那么4年后記者再訪衡陽縣,就有了一種各抒己見的印象。“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不管這些方案是否科學,能否踐行,但對于開闊執政思維、提高執政能力無疑是好的“資治”參考。
劉放生提出的方案是撤銷鄉鎮政權、設鄉公所,同時對解決鄉鎮債務和人員分流問題提出了配套設想。而三湖鎮黨委書記陳文勝則認為,出路在于強化鄉鎮政權。還有一些鄉鎮黨委書記在跟記者座談時建議擴省、撤市、強鄉、并村。
政治學者李凡因對四川步云鄉鄉長直選(據稱是1949年來全國第一例直選鄉長)的研究而知名,前不久到重慶、湖南、湖北和山東做農村調查,也去了衡陽縣。他建言,在繼續大幅度減低農民負擔的同時,歡迎農民走合法化道路的政治選擇。
“也就是利用農民的選票將農民利益的代言人選人村委會或者人大的代表,代表農民講話并通過正常的法律運作方式表達和實現農民的利益。”李凡認為,要實踐這種法治化的程序,就應該繼續推動農村的村民自治和鄉鎮一級的政治改革。
全國其他地方的“三農”藥方,也引起了衡陽縣有識之士的關注。三湖鎮黨委書記陳文勝就對記者說,他有意引進鄉村建設學院作為試點。2004年4月,晏陽初鄉村建設學院首期培訓在河北定縣開班了。發起人溫鐵軍眼中的所謂鄉村建設,“就是小農村社經濟前提下的組織創新和制度創新”。
記者理解其主要內容是,通過發動農民建立合作社、合作金融,以農民“健康的組織力量”,應對“地方宗族勢力、黑惡勢力,改善鄉村社會的治理”。
就在《瞭望東方周刊》在衡陽縣采訪時,媒體報道了南平的改革,稱“南平實驗”的核心是靠5支隊伍:一是科技特派員,這支隊伍解決了科技導人農村的問題。二是下派村支書,他們使農村有了政治權威。三是金融助理,他們解決了農村的資金問題。四是流通助理,他們主抓市場服務。五是龍頭企業總經理助理,他們為骨干企業獻計獻策。
報道高度評價南平做法,認為這對求解中國“三農”問題,是一個有益的啟示。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曾出現過一場鄉村建設運動。參加這一運動的學術團體和教育機構達600多個,建立各種實驗區1000多處。其中影響最大的,當是晏陽初先生主持的中華平民教育促進會選擇河北定縣開展的鄉村平民教育實驗。但由于日本侵華,這些實驗大多夭折。
時光流逝了80多年,中國農村發生了巨大進步,但是農村現代化過程中的許多矛盾以新的面貌出現在人們面前。今日來自各個層面的解決農村矛盾“藥方”日益活躍,也許暗示著自20世紀以來,中國鄉村建設思想到了第二個活躍期。
保障農民民主權利
《瞭望東方周刊》注意到,在各項設計中,涉及的—個核心問題是,廣大農民有效參與鄉村治理的途徑還有待拓展。雖然國家推行村民自治,但是實際上仍有一些地方被鄉村干部或黑惡勢力操縱,老百姓對村里的事務尚難以管理,何況對鄉、對縣呢?
目前,對縣鄉黨委政府的監督,主要是自上而下體制內的監督。農民在經營上的自主權有時被侵犯。農民的土地利益在征用上經常被損害——這些問題的最關鍵原因,乃是廣大農民在政治上應有的權利有待于進一步落實。
中共十六屆四中全會公報中稱,提高執政能力的目標是“堅持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和依法治國的有機統一,不斷提高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能力”。公報還要求,“健全民主制度,豐富民主形式,擴大公民有序的政治參與,保證人民依法實行民主選舉、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
在人民這個集合概念當中,9億農民無疑是人數最多的群體。一旦中國農民在三者“有機統一”的過程中能夠充分運用自己的民主權利,他們的力量將極大推進農村的變革與發展,他們將為中國的現代化作出更大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