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的文化中,與控制相關的辭藻意義是如此深奧,以至于當提到某種資源是自由(free)的時候,絕大多數人以為指的是價格——免費(free),即零成本。然而,“自由”還有一個更為基本的含義,正如當代哲學家及自由軟件基金會的創立者理查德·斯托爾曼所言:“自由,不是指免費啤酒的免費,而是指自由言論的自由。”如果一個人使用某種資源不需任何人的許可,或者所需許可的授予是中立的,那么,這種資源就是自由的。依此理解,我們這代人面臨的不是應當由市場還是政府來控制資源的問題,而是資源是否應當保持自由的問題。
這不是一個新問題,但是我們卻總想忽略它。自由資源對于創新、創作以及民主向來都是至關重要的。
然而,我們大家在潛意識里往往覺得:自由資源屬于劣等品。不受限制的東西肯定是沒有價值的,正如著名喜劇演員克勞克·馬克斯(Croucho Marx)可能會說的那樣,我們不要索取那些主動投入我們懷抱的資源。又如耶魯大學教授卡羅爾·羅斯(Carol Rose)所寫,我們的觀點是,“當我們的世界被私人業主所瓜分時,就是管理最好的時候”,因此,我們盡可能快地讓私人業主瓜分所有的資源,以便更好地管理這個世界。
我提到了被大家認為是理所當然的觀點:控制是一件好事,因此,控制越多越好;將資源私分一定會帶來進步;對資源分得越徹底,我們的生活就會越好;自由是一種例外或是一種缺陷,它來自于利他主義,或粗心大意。
然而,我所說的資源也不是利他主義的產物。天上不會掉餡餅。資源需要金錢來創造,要生產資源,就必須付出成本。
但是,資源如何生產并不涉及資源如何獲取的問題。生產不同于消費。便利店的“交錢取貨”模式是我們平常熟知的大多數物品的獲取方式,但是,稍加思索便會發現,還有很多完全不同的資源獲取方式。
收音機里的音樂,你不付錢即可享受;汽車行駛的公路,你雖付費但與使用無關;在我們所知的歷史中,研究者從未獲得過報酬。這些都是資源,它們的生產也需要花費成本,但是,這些資源的獲取方式與口香糖的獲取方式不一樣。在使用這些資源時,你不需要提前付費。有些時候,你根本就不用付費。在必須付費的時候,價格也是中立的,或者說,價格對本公司與非本公司的使用者一視同仁,即使你有一個很好的借口,也不能區別對待。我們可以一直控制口香糖的獲取,但是,我們必須始終明智地保持公路使用、歷史探知以及政府管理的自由。
本書認為,無論何時何地,自由資源對于創新和創作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缺少它們,創作就會被削弱。因此,尤其是在數字時代,核心問題是資源是否應當受到控制,而不是該由誰(政府還是市場)來控制資源??刂剖强赡艿模⒉荒苷f明控制是合理的。在一個自由的社會,要維護控制的體制,就要證明控制的合理性。
問題的答案并非簡單的“是”或者“不是”。顯然,如果要生產或者維持某些資源,就必須進行控制。我應當有權支配我的房屋和汽車,你不可以搜查我的書桌,微軟應當有權限制對其源代碼的使用,好萊塢應當有權對電影收費。如果不能控制這些資源,或者說,不能使之成為“我的”資源,那么我就不會有動力去開發這些包括“我的”那部分在內的資源。
同樣道理,有些資源顯然應該是自由的。對政府官員的批評權是一種不受(也不該受)控制的資源;在我用新發現的數據驗證愛因斯坦的理論之前,我不需要獲得愛因斯坦遺產管理機構的許可。這些資源,以及其他一些資源的價值來源于它們的自由而非受控。在一個成熟的社會里,這些資源不會受到私人或政府的控制,從而使價值得以實現。
這一課值得我們溫習,因特網為我們帶來了溫習的機會。在現代社會中,沒有什么會比因特網更能體現出自由資源對于創新和創作的重要性。對于那些主張控制是創新的前提,以及主張控制越多創新越多的人來說,因特網就是最簡單、最直接的回擊。我在后續章節會闡明,因特網的顯著特點是保持資源自由。對于自由的力量,因特網已向世界做了最好的展示。我們若想保留因特網的優點,就必須學習這一經驗。
然而,正當因特網提醒我們自由有巨大價值之時,它也正在經歷著變化,正在放棄這種自由。正當我們開始看到自由資源的力量之時,因特網的(法律和技術)架構正在改變,正在消滅這種力量。在崇尚控制的思想的影響下,在那些靠控制發財的人的推動下,我們的社會和政治組織對因特網的變化表示贊同。這些變化將會重建控制,進而普遍地削減因特網及社會的創新。
在現實中,經濟學所講的約束是正當存在的,但是,客觀地說,這些約束根本沒有正當性。約束的存在是我們人為的結果。我會指出,許多人試圖重構這些約束是有重要原因的:他們將維護自己作為強權者的既得利益,以避免因特網所帶來的競爭威脅。換言之,舊勢力正在降服網絡,以對抗新生力量。
(摘自《思想的未來:互聯網時代公共知識領域的警世諭言》,萊斯格著,參見“本刊11月薦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