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電傾銷宣告成立 三大焦點引起深思

市場經濟地位一直是中國企業在反傾銷應訴中無法逾越的一大障礙，確定市場導向產業也是異常艱難；選擇市場經濟投入則是企業規避部分不公正的替代國價格的有效方法；我國彩電企業最終以“季節性因素”得以擺脫緊急情況指控，這也是一種正確而有效的應訴策略。

4月16日美國商務部公布了對從中國進口的彩電反傾銷調查最終裁定結果：中國向美國銷售的彩電低于正常價值，各公司的傾銷幅度分別為：長虹24.48%，廈新4.35%，TCL 22.36%，康佳11.36%，海爾、海信、飛利浦、創維集團、上廣電和星輝及其子公司均為21.49%，所有其他未應訴企業的傾銷幅度則高達78.45%。至此，美國商務部對本案的調查以傾銷成立告終。

綜觀歷時近一年的反傾銷應訴與抗辯，本案美國商務部調查階段爭議的焦點主要有三個方面：市場導向產業、替代國問題和緊急情況。

焦點一：中國彩電產業是否應為市場導向產業

在過去所有的反傾銷調查案件中，美國商務部都將中國視為非市場經濟國家。根據美國法律，關于非市場經濟國家的裁定在被推翻之前一直有效。考慮到在具體案件中要求美國商務部改變政策從而將中國視為市場經濟國家幾乎沒有可能，本案各應訴企業也沒有提出市場經濟地位申請。因此，本案中美國商務部繼續將中國作為非市場經濟國家看待，這一點幾乎沒有爭議。

市場導向產業是本案爭議比較大的一個問題。2003年7月15日，長虹要求美國商務部確定中國彩電產業為市場導向產業。康佳、菲利普、TCL、廈華、創維和海爾等企業隨后也都提交了相關信息，支持長虹的市場導向產業請求。初裁中，美國商務部指出，盡管這些企業提供了相關數據證明它們的出口活動不受政府控制，但是它們并沒有證明中國所有的彩電生產企業都是如此。因此，美國商務部駁回了中國企業的市場導向產業請求。

初裁后，部分企業和中國機電產品進出口商會進一步提供了相關數據，要求美國商務部確定中國彩電產業為市場導向產業。美國商務部指出，根據法律非市場經濟國家市場導向產業應當滿足三個條件：該行業的生產和價格事實上不受政府干預；該行業為私人或集體所有，而且以市場考慮行事；企業根據市場價格購買主要的生產投入和絕大多數次要生產投入。美國商務部認為，作為市場導向產業審查的“門檻”，首先需要考慮申請者是否為非市場經濟國家相關行業內所有的企業，或者至少為絕大多數企業。但是，正如初裁所認定的，本案中申請市場導向產業的中國企業沒有滿足這個“資格”條件。而且，美國商務部指出，中國彩電生產企業還無法滿足上述三個條件中的第二個條件，因為根據中國應訴方提供的數據，“中國彩電制造業中，沒有或者極少政府控制企業占中國總產量的50.07 %，占中國前10位彩電生產企業的61.75%”。這意味著中國彩電行業將近一半（49.93%）產量為國有。鑒于此，美國商務部駁回了中國應訴企業的市場導向產業申請。

[特別提示] 市場經濟地位一直是中國企業在美反傾銷應訴中無法逾越的一大障礙，確定市場導向產業也是異常艱難。包括本案在內，中國企業先后數次申請市場導向產業，但都未能如愿。在這方面，中國政府和國家領導人進行了積極的努力。6月初美國商務部在本土首次舉行中國市場經濟地位聽證會后，雖然還沒有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但畢竟還是邁出了第一步。該問題在6月下旬美商務部部長埃文斯訪華期間又獲進展，中美雙方已確立在7月上旬成立中國市場經濟地位問題聯合工作組。埃文斯表示，美方也在推動中美商貿聯委會成果的落實，雙方正為中國市場經濟地位的解決而努力。近期中國市場經濟地位又先后得到世界上數個國家的正式承認，相信這將有助于盡快摘掉中國的非市場經濟地位帽子，有利于中國企業在美反傾銷應訴獲得公平待遇。

焦點二：替代國價格引起中美激烈爭執

在進行非市場經濟國家反傾銷調查時，美國商務部需要選擇經濟發展水平與中國具有可比性、同時又是涉案產品的重要生產國的市場經濟國家作為替代國，以該替代國的價格確定正常價值。本案中，美國商務部確定以印度作為替代國，因為其經濟發展水平與中國相當，同時又是彩電生產大國。對此，各方沒有提出異議。但在具體確定原材料、能源替代價格以及間接制造費、銷售管理費和利潤率時，中國應訴企業與原告進行了激烈的爭論。

根據美國法律，如果非市場經濟國家企業從市場經濟國家供應商購買材料，而且以市場經濟貨幣支付貨款的話，此類采購為市場經濟投入。美國商務部在計算正常價值時應當直接采用該市場經濟投入，而不得適用替代國價格。本案中，原告和應訴企業針對市場經濟投入方面的爭議主要有二：一是從存在補貼的印度尼西亞、韓國和泰國進口的原材料是否可以作為市場經濟投入？應訴企業的觀點是，鑒于它滿足市場經濟國家供應商和以硬通貨幣支付兩個條件，因此，美國商務部應當認同為市場經濟投入。但美國商務部認為，根據其在過去案例中的裁定，印度尼西亞、韓國和泰國等國家存在廣泛和非特定行業的補貼，其出口價格可能存在扭曲。因此，從這些國家進口不得作為市場經濟投入。二是從香港貿易公司采購的原材料是否為市場經濟投入？應訴企業認為，鑒于它們從香港貿易公司采購原材料已經滿足了市場經濟投入的兩個法定條件，因此應當屬于市場經濟投入。原告提出反對，認為這些材料要么原產于印度尼西亞、韓國和泰國等存在廣泛和非特定產業補貼的國家，要么產自作為非市場經濟國家的中國，因此，美國商務部應當將它們作為非市場經濟投入看待美國商務部根據其在對中國進口的聚乙烯醇反傾銷調查中記錄的印度一家天然氣供應商網站上的替代國價格，初裁確定了天然氣的替代價格，并根據國際能源機構公布的《2002年世界主要能源統計報告》上的電費率數據確定電費。對于其中電的替代國價格，初裁后長虹認為美國商務部應當采用印度政府計劃委員會電力和能源司公布的全印度平均電費作為替代國價格的基礎，因為美國商務部在過去一系列案件裁決中采用該數據，這個數據已經連續14年公布，更為可信。但是，美國商務部不同意長虹的看法，認為長虹提交的印度電費數據是估算的，或者說是“年度計劃”價格。而且，在最近的許多案件中，美國商務部采用的是國際能源組織的數據，而不是印度數據。因此，美國商務部決定繼續采用國際能源組織的數據作為電費替代國價格。

美國商務部初裁根據三家印度彩電生產企業（原告提交的BPL有限公司和Onida Saka有限公司，長虹提交Videocon國際有限公司）2001-2002年度財務報表數據確定間接制造費率、銷售管理費率和利潤率（分別為：3.46％、16.28％和3.35％）。初裁后，長虹和康佳提供了另外三家印度彩電生產企業——Calcom視像有限公司、Kalyani公司和Matsushita 公司2002-2003年度財務報表，要求美國商務部終裁根據這三家公司的財務報表確定替代國財務費率。美國商務部不同意長虹和康佳拒絕采用初裁采用的三家企業的財務報表的要求。美國商務部全面審查了6家公司的財務報表，認為除了Calcom公司屬于《印度問題工業公司法》所指的“問題”公司外，其他公司財務報表都沒有出現異常的生產情況和任何非常事件。因此，美國商務部決定根據BPL， Kalyani， Matsushita， Onida Saka和Videocon共5家公司的財務報表計算替代財務費率。

此外，美國商務部還根據相關信息渠道確定了運費、保險費、經紀手續費等各種費用。初裁中，原告要求以2000年中國工人工資率0.83美元/小時為起點，依據中國經濟快速增長的數據，中國工人2001、2002和2003年的工資率應當分別為每小時0.86美元、0.89美元和0.93美元。對此，中國應訴企業表示反對。美國商務部認為，鑒于在作出終裁時美國商務部已經將中國制造業工人工資水平調整到0.90美元/小時（2001年度），美國商務部決定在終裁中以0.90美元/小時的工資率計算中國工人的工資成本。

[特別提示] 替代國的選擇和具體的替代價格是中國企業過去、甚至是未來較長一段時間在美反傾銷應訴不得不面臨的一個重大難題。選擇市場經濟投入則是企業規避部分不公正的替代國價格的有效方法。本案中美國商務部一方面拒絕接受從印度尼西亞、韓國和泰國等被認為存在補貼的國家的采購價格，另一方面將中國企業從香港貿易公司的采購作為市場經濟投入。這一裁決具有典型意義，同時也可以為國內其他正在應訴或者可能被訴的企業所借鑒。另外一個不利的因素是，美國商務部將中國工人工資率從0.83美元/小時提高到0.90美元/小時，這無疑人為提高了中國企業的正常價值，增加了傾銷的風險。

焦點三：我國采取有效應訴策略，美國不得追溯征收反傾銷稅

2003年10月16日，原告申請美國商務部發起緊急情況調查。所謂緊急情況，是指在涉案產品存在傾銷和實質性損害的歷史，或者進口商知道或應當知道出口商傾銷該產品并可能由此對國內產業造成損害，同時在相對較短的一段時間內存在大量進口的情況。根據原告的申請，美國商務部調查如果認為確實存在緊急情況，則可以對初步裁定之前90天內進口的產品追溯征收反傾銷稅。美國商務部收集到了所有4家強制調查企業2001年1月至2003年10的月度出口數量和金額。與此同時，長虹也提交了2000年12月的數據。初裁中，美國商務部認為，每一個應訴企業的出口數量很大，而且彩電行業無法完全用季節性的原因解釋相關期間內發生的出口增長。為此，美國商務部初步認定中國所有出口商都存在緊急情況。應訴企業不同意美國商務部的該項裁決。初裁后，4家強制調查企業和菲利普都報告了2001年1月至2003年9月的出口數據，包括進口商在內的其他一些相關利害關系方也發表評論意見。

美國法律要求美國商務部在收到緊急情況調查的申請時，需要考察：涉案產品是否存在由于傾銷進口到美國或者其他地方傾銷和損害的歷史，進口商是否知道或者應當知道涉案產品正以低于正常價值的價格銷售，而且此銷售造成實質性損害。在確定進口量是否巨大時，美國商務部通常考慮進口數量和金額、合理的趨勢和進口占國內消費市場的比率。根據美國商務部規則，只有出現比基期進口增長超過15%以上時才能認定進口量巨大。

美國商務部注意到，盡管歐盟對中國出口的彩電實施了反傾銷稅，但是它不需要考慮傾銷歷史的問題，因為美國商務部認為中國彩電進口量并不巨大。美國商務部選取原告起訴前6個月的進口作為基期，將起訴后6個月的進口與之進行比較。根據中國應訴企業提供的數據，美國商務部認為2003年5月至10月彩電進口量增長超過15%。但是，為了確定是否存在季節原因，美國商務部同時審查了起訴前過去3年海關進口統計數據，以便確定中國彩電產業是否存在季節性趨勢。根據對相關數據的分析，美國商務部認為中國進口的彩電明顯存在季節性因素，而且季節性因素可以解釋進口增長。據此，美國商務部最終裁定：長虹、康佳、廈新和TCL等4家強制調查企業產品進口量并非巨大，因而不存在緊急情況。由此，美國商務部認為所有中國企業都不存在緊急情況，因而不得追溯征收反傾銷稅（已經追溯征收的予以退還）。

[特別提示] 緊急情況是企業反傾銷應訴中不太關注，同時又十分重要的問題。一旦遭遇反傾銷指控，不少企業抓緊趕在美國商務部作出裁定之前出口。殊不知，這樣做往往被原告抓住“小辮子”。一旦被認定存在緊急情況，被追溯征收反傾銷稅，損失可能更慘重。當然，合理的出口，尤其是季節性出口增長無可厚非。本案中，我國彩電企業最終以“季節性因素”得以擺脫緊急情況指控，這也是一種正確而有效的應訴策略。

（作者單位：上海財經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