ＳＡ８０００新貿易壁壘浮出水面

自去年下半年以來，國內媒體掀起了對SA8000的報道熱潮。有些媒體稱，我國大多數外貿出口企業收到類似的“通知”：從2004年5月1日開始，歐美國家將強制實施SA8000標準，過不了這一關，將被限制產品出口歐美市場。今年2月以來，我國珠三角和長三角的一批外貿企業大有“山雨欲來”的感覺。服裝、紡織、制鞋等勞動密集型產品一直是我國出口的優勢，歐美等國一旦實行SA8000的強制性推行，大部分企業將陷入一場“道德認證”危機。

目前正是外貿企業外銷旺季，SA8000讓他們真切感受到“狼來了”的危機。筆者親自在歐美進行過調研，認為歐美國家于今年5月1日強制實施SA8000的可能性不大，也根本不存在5月1日是期限的問題，只是有某些在中國采購的跨國公司確實對其在中國的供貨企業發出了類似的通知，再加上有一批對出口企業開展SA8000咨詢和培訓的中介組織出于利益的驅動興風作浪。但筆者認為SA8000已經正在實施，在我國采購的跨國公司對SA8000的認證要求將日趨嚴格，我國政府及出口企業應積極做好準備，有必要盡快研究SA8000的對策和思路。

應該肯定SA8000社會責任標準認證是人類社會發展的一個很大的進步，是跨國公司推動的一個結果，也是跨國公司先進管理理念普及化的一種體現。從某種意義上說，強化企業社會責任的提出、普及是一種必然趨勢，是社會進步的一個體現。SA8000標準認證在企業發展的同時，更多地考慮到了人的發展，因為經濟發展的目的就是讓更多的人享受到社會發展、進步的好處。事實上在理論界，很早就講到市場經濟就有經濟倫理的概念，即既要講效率，又要講公平。講公平就涉及到就業、社會分配等問題，涉及到人的一個最基本的需要。當然，這個標準認證存在著兩重性。一方面它對社會有很大的推動作用，如強調社會保障、環境保護等方面的完善；另一方面，由于SA8000是歐美等發達國家按照它們的標準制訂的，對發展中國家來說，要按這樣的標準實施，企業的成本肯定要增加很多，這也是實行這個標準后對我國企業，尤其是勞動密集型企業最大的影響。

SA8000標準事實上規定了一些別的體系避開的問題，因此在將來會逐步流行并得到更廣泛的應用，批發商為了留住消費者，會傾向于選擇從講道德的工廠進貨，這是他們在商品銷售中所提供的另一種含義上的質量和賣點，是一種競爭的工具和手段。它是一套西方發達國家制定的道德規范，不僅可以約束發展中國家企業，也是對跨國公司的約束，是一部有效地要求和管理生產商及供應商的法規和守則，實質是對資本的約束、對勞工的人性關懷，提醒我們警惕以勞工為代價打造國際競爭力，增強對勞動者的人文關懷。通過該標準的盛行，可成為解決勞工問題的有效手段。

我們認為，西方發達國家在全球化貿易時對SA8000的推行具有貿易保護色彩，發展中國家肯定會積極交涉，所以這一標準不至于快捷地全面實行。目前WTO還沒有實施這一標準，歐美國家如果強制實行，就是人為地設置貿易壁壘，這是違反國際貿易規則的。另外，目前SA8000標準認證的授權機構僅9家，在我國可受理認證的機構仍未設立，且實施及認證費用較高，要求我國出口企業短期內都獲得認證是不現實的。無疑，我國的出口企業對此應高度重視，不能因為實施時效的緩后就放松對這一標準的關注。從長遠來看，它的廣泛實施是必然的趨勢。發達國家為了保護自己的產業，以提高勞工標準為依據的類似措施會越來越多地被采用，設置貿易壁壘，對我國的出口影響將越來越大。從現在起，我國的出口企業就應盡量適應這一標準。國內的有關標準認證機構也應積極申請，爭取SA8000標準認證的授權和對等互認，以緩解認證機構少，申請認證企業量大的矛盾，為我們企業的順利出口鋪平道路。

SA8000，責任還是負擔

社會責任國際標準體系(Social Accountability 8000 International standard，簡稱SA8000) 是一種基于國際勞工組織憲章（ILO憲章）、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世界人權宣言而制定的，以保護勞動環境和條件、勞工權利等為主要內容的管理標準體系。它是全球首個道德規范國際標準，其宗旨是確保供應商所供應的產品，皆符合社會責任標準的要求。SA8000標準適用于世界各地任何行業、不同規模的公司。其依據與ISO9000質量管理體系及ISO14000環境管理體系一樣，都是一套可被第三方認證機構審核之國際標準。

社會責任的涵義有兩個方面：一是按純經濟的理論觀點，認為管理唯一的社會責任就是使利潤最大化;二是站在社會經濟的立場上，認為管理的責任不僅是使利潤最大化，而且還要保護和增加社會財富。在我們的研究看來，現代社會中企業對社會的責任和影響是一個復雜的同步發展的命題，對企業的管理層而言，社會責任既是一種挑戰，又是企業機會的主要來源。

SA8000在西方發達國家政府的認同和首肯下近期迅速獲得了廣泛支持。一些跨國公司如耐克、阿迪達斯、沃爾瑪、麥當勞等為了避免品牌形象受到影響，已經紛紛加入這一行列，它們要求產品配套企業和合作企業均要遵守這一守則，從而迅速將企業社會責任運動擴展到了生產制造基地的發展中國家，印尼、泰國、越南、中國等發展中國家先后成為該運動的焦點地區。

隨著我國加入WTO，跨國公司加大了在中國投資和采購的力度，我國企業受SA8000的影響極為深遠。當前受影響最大的是紡織業、服裝業、玩具業和鞋業等一系列勞動密集型消費品行業。在我國受影響最大的將是珠三角、長三角地區，而最應引起警戒的是珠三角地區。目前的現實是中國很多企業的生產條件仍難以達到SA8000的要求，特別是珠三角的一些勞動密集型企業，潛在的風險很大。最近，美國、法國、德國、意大利等國的貿易組織，正在討論一項協議，要求所有紡織、成衣、玩具、鞋等產品的企業，必須事先經過SA8000等公認標準的認可，否則要聯合抵制其進口。如果歐美國家全面啟動SA8000機制，對我國的勞動密集型產業造成的損失將不可估量，直接動搖我國“世界工廠”的地位，對珠三角一些專注做歐美國家產品出口的企業的打擊更是毀滅性的。

企業的社會責任，究竟是一種空想還是一種負擔，是一種陰謀還是一種向上的力量？中國今天正面臨著這樣的選擇。一個事實是，中國數以億計的工人因為經濟增長而受益；另一個事實是，我國勞工狀況的改善速度落后于經濟增長速度。目前中國的勞資爭議事件正以每年30%的速度增長。勞資關系緊張，意味著工人有更多的要求未被滿足，也意味著企業主在獲得利潤的同時受到更多的質疑。也意味著在中國經濟高速發展中，有一部分群體的利益和社會公平被忽略或犧牲掉了。為此，我們有必要關注和研究SA8000認證對我國經濟發展的影響，并及時制訂和采取相應的對策。

盡管SA8000的宗旨是好的，但在關稅和一般非關稅壁壘不斷被削減的今天，其非常容易被貿易保護主義者所利用，成為限制發展中國家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的有力工具。實際上，一批案例已表明，貿易保護主義者已與人權組織聯手，以SA8000名義，對發展中國家的紡織品服裝、鞋類、玩具及皮制品、小家電等行業的出口進行全方位的限制。如國外一些人權機構借此對進口商施加壓力，要求其進口獲得SA8000認證的企業生產的產品；還有一些社會團體要求對達不到勞工標準要求的企業征收反傾銷稅。我國作為紡織品服裝、玩具、鞋類等勞動密集型產品的生產大國，經濟發展水平低，對勞工的保護雖已開始，但起步晚，與發達國家相差較大，對大多數企業來說，一旦被要求實施SA8000，原有的競爭優勢將大打折扣或者不復存在。

中國企業失去成本優勢

近兩年來，國際上圍繞中國作為“世界工廠”話題不斷，而國內輿論的主流，仍在強調廉價勞動力的相對比較優勢上，對外經貿研究的視角過窄和對策能力弱勢，已使得我們的外貿發展思路陷入了誤區之中。近兩年來，日、美在知識產權戰略的引領下，從彩電、紡織品、玩具、家具等大宗的低端產品實施反傾銷，到利益集團從中作梗形成高壓封堵的合圍態勢，我國對外經貿已面臨前所未有的嚴峻格局。這絕非是可通過雙邊協商、短期政府大宗采購可消減的現象。

據我們的跟蹤分析，2004年我國企業的出口將遭遇更多的壁壘。在加入WTO后，關稅、配額、許可證等傳統的貿易保護作用日益弱化，而以貿易救濟措施、反傾銷、反補貼和保障措施為典型手段的貿易保護越來越多被予以利用。國際社會對我國市場經濟發展認知的偏差，導致貿易磨擦有增無減。我國經濟的持續快速上升，不可避免地與國外產業發生更激烈的競爭，將使外貿發展與國外產業產生沖突和貿易糾紛的可能性長期化。據聯合國的一份資料預計，今年僅綠色壁壘就可能使我國70億美元以上的出口商品受到不利影響。利用啟動“特定產品過渡性保障機制”（特保）來制造壁壘，使用特保條款制造壁壘將是2004年外國制造對華貿易壁壘的主要途徑，其中紡織品最有可能遭遇特保制裁。技術壁壘涉及面將更廣。2002年以來，每年都有70%以上的中國企業遭遇到技術壁壘的阻礙。我國作為全球制造業的重要基地，為了避免可能出現的外向依存度與內需不旺交替互動的惡性循環，為了避免在勞動力條件問題上陷于被動的局面出現，應該及早全面啟動新的外貿發展戰略，促進國內標準與國際標準接軌，把主動權掌握在我們手中，讓國外的消費者樂意為我們的福利發展買單。

當前，伴隨著世界經濟產業結構的新變化，發達國家正在逐步將其傳統制造業向發展中國家轉移，這使我國對外貿易與國際投資形勢的變化出現一個前所未有的變局：

首先，在國際生產體系中，中國與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之間的競爭日趨激烈。顯然，我國成為“世界工廠”的條件是大量的廉價勞動力資源。隨著2005年加入WTO過渡期的終結，企業外貿經營權的放松，競爭性的出口必然會進一步擠占他國的市場份額，在多種利益的磨合下，經貿磨擦的強度將趨加大。

其次，當今時代，各國呈現出一種“網絡模式”的經濟聯系，而非“雁陣模式”。特點是合作為主，“合則多贏，分則共損”。在這一模式下，各國改變了以往的競爭和趕超觀念，積極建立多方面參與的國際產業鏈，有利于生產、銷售和出口，從而形成既有競爭又重視合作的國際分工新格局。中國制造業產量和出口規模巨大，但附加值低，科技含量低。來樣加工型的品種占出口總數的95%以上——企業缺乏自行開發生產的能力，賣的多，賺的少。盡管出口連創新高，能生產出世界一流產品，卻沒有自己的世界一流品牌。指望企業出口產品全面升級來化解各國的圍堵浪潮只能是一廂情愿并將落空。因此，未來出口量與利的背離將更趨嚴重。

第三，廉價勞動力事實上已成為我國擴大出口的雙刃劍，對其比較優勢大有反思的必要。一是不應靜止地看待國內情形，更應顧及外圍的種種變數。發展中各國的經濟改革釋放出更便宜的廉價勞力，已加速降解我們的比較優勢;二是勞動力比較隱含著對生活福利、生產條件等勞工權利保護，凸顯出國情現狀的軟肋，無論在道德輿論上或是增量創收上都將授人以柄，留給國內外各種利益集團攻擊的隙縫，使貿易保護可在更加冠冕堂皇的輿論支持下師出有名。SA8000標準的國際化實際上己宣告一個新變局的形成。

第四，技術壁壘涉及面將更廣。我國企業一直具有勞動密集型產品的出口優勢，進入2004年后，國外采用技術壁壘更有針對性、涉及面更廣。美國政府已經開始關注起初他們并不關心的SA8000對貿易限制的巨大作用，于2003年底專門撥款100萬美元要求SA8000加快在中國和越南的推廣，將勞工權利與訂單掛鉤，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SA8000，我國對外貿易中面臨的最大障礙

企業社會責任這一概念，是隨著資本的不斷擴張而引起的一系列社會矛盾，諸如貧富分化、社會窮困，特別是勞工問題和勞資沖突等而提起的。它著力賦予市場經濟以人道色彩，具有很強的隱蔽性。社會壁壘是以勞動者、勞動環境和生存權利為由采取的貿易保護措施。

20世紀80年代，企業社會責任被重提并成為一個全球性的社會運動。作為一個商業組織，企業不能以利潤作為自己的惟一目標，需要“賦予市場經濟以人道色彩”。目前全球刮起“企業社會責任熱”，一是全球勞工斗爭的結果，二是跨國公司的利潤建立在工人血汗勞動基礎上的情況被揭開后，為了改善自身形象而產生的要求。

國際上近十年來迅速形成作為第三者的社會監察和認證組織，到2000年，全球已經有246個生產守則，其中118個是跨國公司自己制定的，其余的則是由商貿協會或者多邊組織或國際機構制定的。SA8000規定企業必須承擔對社會和利益相關者的責任，對工作環境、員工健康與安全、員工培訓、薪酬、工會權利等具體問題指定了最低要求。但它畢竟只是由一個民間組織制定的條約，不是一種法律要求，而更多的是一種道義要求。在多數情況下，它是以輿論壓力、消費者運動和企業的道德自覺來實現的。在發展中國家，這種約束無疑是極其脆弱的。正因為如此，沃爾瑪首先是在歐美國家，而不是在中國受到了壓力。筆者在英國諾丁漢大學訪學期間，與來自歐美的專家探討SA8000時，他們普遍都對SA8000不屑一顧，他們倒對SA8000能在中國產生這么強烈的反應感到驚奇。也有不少專家認為SA8000將會成為發達國家限制發展中國家勞動密集型產品進口的較好的手段。

美國前貿易代表巴爾舍夫斯基，在2003年來華參加博鰲亞洲論壇年會時曾說過，有關中美貿易關系的辯論正在美國展開，這意味著過去兩年平靜的美中整體關系正在接近一個敏感階段，而這個階段將會持續到美國周期性經濟復蘇之后，持續到今年美國總統選舉之后。當前的這些摩擦并不直接指向中美政治關系的核心，而一直集中在貿易和經濟問題上。但是，其重要性不應低估。短期內，這種辯論可能波及到政治領域；長期來看，它將涉及到處在中美關系中心位置的經濟問題。

在世界經濟發展不均衡的背景下，全球貿易保護主義重新抬頭。美國高舉制裁大棒，中美之間的爭端不過是美國國內貿易保護主義的聚焦點。在布什執政的3年內，美國流失了至少260萬個工作崗位，失業夢魘一直困擾著美國人。美國政客需要替罪羊來化解國內日益高漲的不滿情緒。中國是美國最大貿易逆差來源地以及美國重要的海外投資地，這使其成為再“合適不過”的美國政治犧牲品。發展中國家普遍把SA8000與貿易壁壘聯系起來，認為它的要害是把人權問題與貿易結合起來，最后達到貿易保護主義的目的。密歇根大學政治系副教授Mary·Gallagher也指出，近期SA8000標準被不斷提及和美國目前的總統大選也有關系。民主黨批評小布什在執政期間，盡管經濟好轉，但是美國的失業率大增，主要是因為勞動力密集性產業幾乎都轉移到了中國等發展中國家，而正是中國價格低廉的勞動力搶了美國人的飯碗。

一般來講，對于中美貿易爭端增多的解讀，國人多把原因歸于美國國內政治經濟形勢處于特殊時期——經濟低迷，大選在即。不可否認，這是兩國摩擦增多的一個重要背景和誘因。但是，人們往往忽視另一個重要的背景，在中國經濟日益崛起的時候，中國已經不知不覺進入了“國際經濟摩擦時代”：一個大國的崛起，往往導致國際格局、世界秩序的急劇變動。中國的崛起必然會面對各種阻撓和挑戰。對于中國來講，國際經濟摩擦時代已經來臨了。未來20年內，中國面臨的國際經濟摩擦將會日益嚴重。而這種摩擦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不是戰術性的，而是戰略性的。中美之間的貿易摩擦，將逐漸成為兩國關系的常態。

因此，我們認為，當前SA8000的興起，是國際市場上的競爭關系失衡后的產物，是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在國際貿易市場上競爭態勢的一種調整。SA8000實際上成為發達國家急于尋求的遏制發展中國家提高競爭力的手段，既修筑起非關稅的貿易壁壘，而又援引更具道義假象的理由，拼湊為勞工權益與經濟問題掛鉤。“社會條款”，從而引申出在貿易沖突中新的話語主題。正是在這樣的特殊背景下，在西方發達國家中，一種以勞工標準為主要內容的，新的民間壁壘即SA8000開始逐漸流行，在政府的首肯和支持下，大有由民間壁壘走向政府壁壘的趨勢。

我們分析，SA8000影響全球產業國際競爭力的因素一是成本，二是產品差異性。它一方面降低發展中國家生產的比較成本優勢，另一方面增強發達國家產業的差異化優勢，在此消彼長的互動中爭奪國際市場。我國政府、企業和民間組織對此應引起高度警醒：SA8000在21世紀將成為世界上主流的貿易壁壘，對中國的沖擊將會更大，將成為我國對外貿易中面臨的最大障礙，必須引起各有關方面的高度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