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建新曾說王志文是個很直很真的人,幾天下來,也有了這種印象。在我看來,他甚至相當地平易近人。就像喝酒喝得高興,轉到另一桌,只要他高興,他也會跟你碰上幾杯。這次訪談最大的收獲,是解除了我對表演的一個謎團。什么本色、什么性格,只要演得舒服,看得舒服,怎么著都行。表演應是個離概念最遠的玩意,從王志文身上,就能得到最好的印證。
王志文式的解釋
■:今天看你演戲,覺得你演戲時的語言和動作,與你平常狀態是一樣的。你有這種感覺嗎?
□:因為我去演戲,沒有想到會去塑造一個人。
■:哦,為什么?
□:我更希望我去解釋一個人,而不是去塑造。跟他在一起,呈現在大家面前,而不是去演一個人。我覺得生生地去演一個不是你的那個人,跟我沒什么關系的人。我沒興趣,觀眾看了,也會覺得不鮮活。我愿意在這個人物身上,加入我個人的理解和想法。當然,這要符合劇本,符合導演的總體要求。
■:我們可以理解你的表演是種本色演出嗎?
□:一定要這么分類的話,可能是這樣。本色的另一面,是性格演員。我覺得這種觀念對從事表演工作的人是個比較大的誤導。我們的個性怕很難在一部電影里被磨滅掉,如果被磨滅掉的話,從事這門工作就沒什么意義。現在,中國電影已經能夠和世界電影進行對話,需要讓自己明白,也讓別人明白你自己。這不僅僅是一個表演的問題,更多的是對人本體的一種關注如何進行。假如把“人”和表演割裂開來的話,我覺得是不成立的。那是你在演,你在體驗,而不是別人,沒有你自己的情感代入的話,這個人物是站不住的。至于有人去研究,去分類,那是搞理論的人的事情。
■:那么對[求求你,表揚我]中的古國歌,你如何看待。
□:這個電影更多的是一個處境,他在生活的常態當中,面對的一些處境,他的困惑,他對自己舊有觀念的懷疑。
■:古國歌還是王志文式的嗎?
□:通常會有很多解釋,你有你的解釋,我有我的解釋,讓我來演的話,只有我的解釋。如果換另外一個人來演的話,那就是另外一個古國歌了。但是他的文學形象不會有太大的改變,一個劇本確定后,它的總體方向不會變,但情感會變化,你注入情感的多少,都會影響到這個人物。因為古國歌這個人物,他幾乎跟劇中每一個人都會發生關系,人物關系將會確定他情感的因素。
■:在[過把癮]之前,你曾經演過很多文人,像艾蕪、柳亞子、吳敬梓。這個古國歌是個記者,也算是個文人。他跟你以前塑造的文人形象最大的差距是什么?
□:其實我不愿意這么分,可能搞理論研究的人愿意這么分類,需要一個概念去闡明他的觀點。我去面對角色時,很具體,沒有那么多概念,我要按文人演,我不知道文人的概念是什么。
■:你演一個職業,職業方式和職業習慣,我想你還是會考慮的。
□:會考慮。一個職業,其實我是演不了的,也不需要我去演。就好比,假如我現在拿個話筒,我就是個記者,你就是個被采訪者了。當這個基本的形態一確立,就構成一種關系。我來演記者,我就會拿著一個話筒。我們要把他演成一個什么樣的記者,這是我們需要思考的。是演一個什么樣的人,而不是什么樣的一個職業。職業還需要你演嗎?職業的基本特征是不需要演的,你穿上警服站在大街上,你就是一個交警。你要演個司機,坐在駕駛座上開著車,你就是了。
就像我們現在這樣,一看你,就是個記者,不認識我的話,還不知道我們是干什么的。他只要進入我們談話內容的話,才知道我們是干什么的。電影也是這樣,只有一個半小時過后,才知道這電影要講的是什么。好的電影,不會一上來,就讓觀眾明白的。回到前面那個問題,一上來,就有一個職業特征,對于一部影片而言,絕對不是最重要的。
■:這部電影也是這樣嗎?
□:是的。而且它是提出問題,而不是解決問題。
■:黃導剛才也跟我們說,他的電影注重的是呈現。
□:對,他會提出很多問題,會讓一些人困惑,假如你對這些問題有興趣的話。
一個拍,一個看
■:你表演中最大的魅力,我覺得是能讓觀眾帶入進去,跟王志文一塊兒進入角色,一塊哭,一塊吵架。
□:演員應該有這種帶入感,你肯定想問這種帶入感是怎么獲得的。我覺得是真誠,你用你很真實的心境去面對他。所有的應酬,大家都能看得出來。就像我剛才昏昏欲睡,你找我,我沒有那個狀態,聊天是需要狀態。現在,我醒了,我就覺得可以了。你有你的職業,我有我的職業。上次你們汪劍做我的那篇專訪,我覺得很好,我還特意打電話給了她。好在,她沒有過度渲染。拍電影也一樣,我不會更多地去渲染,因為我知道,這個人物在這一刻,在這部電影里,他要做什么。
■:你在你的每一次表演當中,都會有帶入感嗎?
□:不會,它有時僅僅是個工作。表演是個需要心情、激情和溫情的工作,你不可能每次都這樣。演員是個很敏感的職業,不具備這個素質的話,很難面對電影。電影是個很具體的工作,怎么站位,鏡別有多大,今天會不會下雨。假如你不敏感的話,你的情感就被這些瑣事磨蝕掉,演起來也就面目全非。說電影和拍電影完全是兩回事,對于電影工作者而言,我個人認為,電影是拍的,不是用來談的。
■:葛優也認為電影是件很實際的工作。
□:電影從業者很多人都有這個想法。電影說白了,就是一個拍,一個看。這個電影也是一樣,我只能跟你講這個故事,但太多的東西也說不出來。語言有時是個很無趣的東西,你一說出來,就變得很直接,它還是需要你去看,去感受語言所不能帶給你的魅力。
■:你對黃建新怎么看?
□:我覺得他是中國最關注當下的導演,他一直堅持這個,挺不容易的。假如你從他第一部電影看起,那就是20多年來整個中國人的生活狀態。
■:你跟黃導一共有3次合作,感覺如何?
□:挺好,就像跟朋友有約會一樣,這約會事前你也不知道,但好朋友那個時候就會出現。這種感覺很愜意,很舒服,很自然。
■:你下一部戲會是什么?能透露一下嗎?
□:沒有,我習慣拍上半年,歇上半年。一直在片場呆著的話,你總是看著那些機器,你會沒有激情,很無趣,你需要離開一段時間。一個是工作性質,一個是我的性格,我不喜歡在一個地方呆得時間太長。
■:假如你沒有現在的聲望和名氣,你還會不會有這種想法。
□:不知道。我想每個人都想有一個自由支配的時間和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