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已過60歲了!大學剛畢業跟隨張體學省長到大洪山搞“四清運動”,擔任公社書記帶領群眾戰天斗地“學大寨”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恍如昨日。
我并不甘心就此休息,渾身還有使不完的勁哩!“風燭殘年”的說法和“萬念俱滅、頤養天年”的處世態度畢竟影響廣泛。這種陰影時不時襲來,叫人心虛一陣子。
是八大山人(朱耷)給了我新的認識。我到南昌八大山人紀念館參觀,了解到八大山人一生經歷坎坷曲折。明朝滅亡之后,反清復明的舉動累遭失敗。朱耷這個明朝的遺民只好采取消極反抗的態度,改姓易氏,遁入空門,并學做啞吧。59歲還俗之后,即從60歲開始才完完全全移情書畫,并且擺脫前人窠臼,突破“館閣”樊籬,純樸圓潤、自成一家的“八大書體”令人耳目一新。朱耷的水墨畫亦成大氣:筆法簡括凝煉、形象夸張生動、意境冷寂深遠。朱耷的成功震撼了當時的畫壇,其水墨技法對后世影響很大。也就是說,八大山人是在60到80歲的20年間走向輝煌的。
從南昌回漢之后,恰逢從《經濟日報》主編崗位上剛剛退下來的艾豐同志來漢訪友,我是他拜訪的老朋友之一。此人滿腹經綸、學富五車。其高論頗為獨特而新鮮,常常令人振聾發饋。我想聽聽他對退下來的高見。
艾豐與我同歲,都是屬虎的。他的額上的皺紋和鼻唇溝刀刻似的深沉而有力,目光如炬,活像一尊石雕的頭像。
艾豐說:一個人在正常情況下可以活到120歲,也就是說,人可以活到兩個60歲。前一個60歲需要求學、干事業、照顧家庭、教育子女等等,是十分辛苦的60年。第二個60年,上述這些應盡的義務基本上都完成了。時間完全由自己支配,應該發揮自己的特長,干自己喜歡干的事情,這是取得新成就的60年。
艾豐以孩子似的天真對我說,我現在剛過60歲,正處在第二個60年的童年!我到襄樊,正遇上“六一兒童節”。我對大家說,這個節日是我的節日!大家都樂呵呵地向我祝賀哩!
這真是金玉良言!其實按照現代的生活條件、醫療條件、身體、心理條件,人活兩個60年真有可能。姑且不論有多少人能活到兩個60年,這種樂觀的精神狀態就足以激發人們旺盛的創造力,使人們生活得更有質量、更有價值、更富有詩意了!
以八大山人的榜樣受艾豐宏論的啟發,我著手調整自己的心態,估量自己的能力和條件,規劃著自己的目標。我想,自己的身體健康狀況中等偏上,雖有幾種慢性病,但無礙大事,只要堅持既鍛煉身體、又鍛煉腦子,就會保持較為旺盛的精力,一時還“難得糊涂”;已經積累了較為豐富的知識和經驗。朝著書法、繪畫、散文這些有一些基礎和特長的方向發展,肯定會有一些進步。我還是一名老“布爾什維克”,只退休不退黨,是共產黨員還要保持先進性,還得有一些社會責任感。我在設想規劃時,時時警告自己,不要好高騖遠,否則,達不到的“雄心壯志”會給自己帶來失落感。量力而行、盡力而為就行了。
我對著米芾、王鐸的字帖勤學苦練,每天臨習幾個小時,真有那種“退筆如山未足珍”、“墨池筆冢任紛紛”的精神。可以說達到了“如醉如癡”的程度。為了求得自己的進步,我專請一些名人指教。有一次拿出30多幅習作,請上十位名人評點,老師們在對我取得的成績給予充分肯定的同時,對我生臨字帖過于拘謹的毛病進行了批評。使我一下子解放了思想,放開了手腳。當我過一個階段,再請專家評點時,老師又提出我的習作過于劍拔駑張,太不含蓄的批評。如此這般的反復幾次,我的書法開始有一些味道了。襄樊的一些書友都驚嘆我調到省里后有了突飛猛進,對我的書法刮目相看了。緊接著我在近兩年中出了兩本個人書法集,舉辦了兩次個人書法展,省里主要領導同志臨展廳參觀指導;在襄樊市,四大家領導同志全部出席開幕式,到會人數達數千人之眾,這給予我極大的鼓勵。
我將每次出外參觀考察,都當成一次難得的學習機會,手里拿著一個小本本,走到哪里記到哪里,回來之后幾篇散文和游記出來了。累計起來,已有上十萬字了。僅去年一年,《人民日報》大地副刊已刊登了我3篇散文。現在我感到寫作很有味道了。為了寫好散文,我訂閱了《散文選刊》雜志,閱讀魯迅、余秋雨、賈平凹等作家一些文章,力求提高文學修養,提高寫作水平。
雖然我在書法、散文領域有所收獲,但我清醒地意識到這只是開端,我必須繼續磨礪自己的意志,保持良好的心態和精神面貌。我曾經讀到蘇軾在我們湖北黃州寫的一首《浣溪沙》詞。其后半闕是這樣寫的:
“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唱黃雞!”
蘇軾是被貶到黃州的,身處逆境,政治上失意,頭發也花白了。但他在這種處境下并不消沉和傷感,反而有一種積極的進取態度。這首詞表達了他關于人生可以返老還童、青春可以長駐的不服老的思想,多么難能可貴!
蘇軾之所以在逆境中積極向上,重要原因是他保持了一種年輕的心態。這同艾豐將六十多歲當作第二個童年一樣。我在太原晉祠參觀時看到了一股永流不息的“難老泉”,感觸至深。我填了這樣一首《憶秦娥》用以自勉:
古太原,晉祠碧玉難老泉。難老泉,晝夜不舍,天地同源。
清泉難老人亦然,耕耘歲月得永年。得永年,只把老年,當作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