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質的伊拉克驚魂之旅

胡錦濤主席等國家領導人對此事件進行了批示，要求外交部和復館小組全力進行營救……

偷渡做人質

2004年4月11日晚9時30分，伊拉克首都巴格達的夜色寡如黑漆。正在如往常一樣播放的電視節目里突然插入了一條新聞：7名從約旦進入伊拉克的中國人被不明身份的人綁架。北京時間4月12日凌晨1時30分，中國駐伊拉克大使館復館小組從電視新聞中看到這一消息后，立即通知了國內。與此同時，中國駐伊拉克大使館復館小組與約旦海關取得聯系，查到了7名中國人的護照資料，他們分別是林金萍、李桂武，薛由貴、李桂平、魏為龍、陳孝金、林孔明。均為男性，最大的陳孝金49歲，最小的林孔明才18歲。據說他們拿的都是去東南亞旅游的護照。

為進一步了解情況，復館小組立即聯系阿聯酋的阿拉伯電視臺。原來，在4月11日早上，這家電視臺的一名記者在費盧杰碰到了4名剛被伊武裝分子釋放的西方人，西方人告訴他，有7名亞洲人在費盧杰被綁架。綁架者不懂英文，曾讓這些西方人協助辨認被綁架者的身份，結果發現這7人拿的都是中國護照。

阿拉伯電視臺將他們那名報道該消息的記者的電話號碼給了復館小組，但該記者沒有開機，因此一直聯系不上。被綁架的中國人到底被關押在什么地方？是什么人綁架了他們？為什么要綁架他們？這些問題讓復館小組如墜云霧。

這時，中國人質被綁架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國內，這則新聞頓時讓中國的媒體嘩然一片。復館小組很快接到了胡錦濤主席等國家領導人的批示，要求外交部和復館小組全力進行營救。中國駐伊大使館復館小組負責人孫必干立即與伊臨時政府內政部長通話，請伊方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確定綁架者身份及人質去向，并在確保人質安全的情況下采取營救措施。復館小組還與伊拉克各界人士聯系，請他們施加影響，幫助解救中國人質。外交部長李肇星為此專門打電話給伊拉克臨時政府外交部長茲巴里。呂國增部長助理會見了伊拉克駐華使館臨時代辦。外交部應急機制迅速啟動。外交部還與商務部等其他部門取得聯系，以便協調工作。

巴格達時間4月12日晚10時，外交部和復館小組的努力斡旋終于有了成效。伊拉克伊斯蘭教長老會打來電話，讓復館小組去烏姆古拉清真寺接人。這座清真寺位于巴格達去往費盧杰方向的郊區。10時30分，復館小組以最快速度趕到那里。在一個房間里，他們見到了7名獲釋的中國人。他們都很憔悴，其中一人的衣服袖子都掉下來了，另有兩人頭上纏著繃帶。

接下來，他們講述了被綁架的整個過程：10日下午，他們從約旦首都安曼出發去伊拉克，在邊境住了一夜。11日凌晨5時，他們開著租來的車進入伊拉克……在一個拐彎處，他們翻了車。這時，4名手持沖鋒槍的武裝人員出現了，并將他們押送到一個小村莊。他們7人就這樣稀里糊涂地成了人質。他們只會說福建方言，阿拉伯語、英文一句都不懂，所以根本無法表明身份。不過還好，后來有幾個西方人看了他們的護照，并同武裝分子說了些什么。然后，那些持槍的人給他們送來了大餅和洗臉水。12日晚7時左右，他們分乘3輛車，被送到了烏姆古拉清真寺。

有人認為，伊武裝人員綁架中國公民，可能是把他們當成了日本人或者韓國人。伊斯蘭教長老會的公關部主任阿卜杜·庫貝斯博士則另有一番解釋：伊中人民之間有很深厚的友誼，劫匪綁架中國人不是為了錢。

他強調，這“的確有些過激，但僅僅是為了讓國際社會關注伊拉克”。臨別時，他還請在場的每個人喝了一杯可樂。

據悉，被綁架的七人均為農民，其中李桂武及另一人是先期已成功偷渡到伊拉克，此次又專程到伊拉克與約旦邊境接應新來的鄉親的。沒想到，卻在非法進入伊拉克后，從摩蘇爾至費盧杰的高速公路上被武裝分子所劫持。而新去的五人于4月8日從平潭縣啟程，以辦理赴約旦商務考察的因私護照出國，再偷渡往伊拉克的。每人花費出國考察費用三萬元人民幣。

這七人均是以赴約旦商務考察為名出境，再由國際人蛇組織接轉從約旦進入伊拉克的，其目的是到伊拉克打工掙錢。據熟悉內情的人士介紹，今年來，平潭縣本地的“蛇頭”勾結國際人蛇組織，在平潭縣一些鄉間蠱惑，稱伊拉克戰爭已接近尾聲，而戰后伊拉克重建將有大量打工掙錢的機會。“蛇頭”們鼓動說：伊拉克是石油輸出大國，非常富有，而且伊拉克人生性較懶惰，元氣也還沒有從戰亂中恢復過來，這時候正是外勞趁亂打工掙錢的大好時機。于是，這些家徒四壁、連中國普通話都說不清的平潭農民，竟每人舉債三萬余元，冒險出國偷渡前往伊拉克。沒想到，剛由約旦進入伊拉克不久，就在途中遭遇劫持。

13日凌晨，7名中國人質赴伊的介紹人鄭祥金被警方傳訊并刑拘。據調查，鄭祥金平時搞勞務中介，專門張羅勞工對象，然后由另一涉案嫌疑人專門辦理簽證。目前，此嫌疑人正在警方追捕中。

破碎的發財夢

7個被綁架者都來自福建平潭。平潭，是福建省最大的一個海島，離福州有4個多小時的路。

在平潭縣公安局出入境管理科，科長陳亮通過電腦查到了7個被扣人質的具體身份。其中4個來自平潭縣敖東鄉：28歲的薛由貴，23歲的李桂平，30歲的李桂武和27歲的魏為龍。27歲的林金萍來自中樓鄉，而49歲的陳孝金來自流水鎮，是7個被綁架人質中年齡最大的。另外，年齡最小的林孔明來自嵐城鄉，今年只有18歲。

被綁架者林金萍的家人是12日傍晚聽到消息的。當晚，全家人誰都沒睡，心一直被揪著。12日下午，縣里來的人安慰他們：“政府一定會管這件事的。”盡管如此，他們還是放心不下。直到13日早上4時，縣里打來電話，向他們報了平安，他們才長出了一口氣。林金萍的父親林孫龍一個勁兒地說：“政府偉大！政府偉大！”他說，昨天睡不著覺是因為心里不安，現在睡不著覺是因為太激動了。他說，林金萍已經給家里打來電話了。在電話里，他和林金萍的媽媽都告訴兒子：“趕緊回家吧！”

福州－北京－莫斯科－約旦－伊拉克，這就是林金萍去年10月20日前往伊拉克的線路圖。“他到了10天后，打電話稱被蛇頭騙了，那里根本就沒有多少就業機會。”父親林孫龍談到兒子時說，金萍兩周前，剛致電家里討教一些關于做瓷磚的技術問題。

“他給家里打個電話要跑70多公里的路。”林父說，兒子是持約旦簽證到伊拉克的，同行的有7人，本來有9名平潭人取得了簽證，但走時有兩人因故退出了。林孫龍還透露出這樣一個細節，當時那一批取得簽證的9人里有4個蛇頭，其中一個是作為翻譯，也就是說， 7人中可能至少有2人是蛇頭。

林孫龍說，兒子在伊拉克的一家北京老板開的賓館干雜活，一個月只有90美元。

“他連打電話的錢都不夠，平均半個月打一次。”不久前，林孫龍從兒子口中得知，有個平潭北厝人在伊拉克被炸死。得到這個消息后，林孫龍曾勸兒子回來，可他就是不聽。說到此，林孫龍也顯得很無奈。

59歲的李宗貴是李桂平的父親。“這幾天，我們全家都在等著平兒的消息”李宗貴說，桂平走前說，兩天就能到，屆時再打電話報平安，隔了幾天還沒打，他就隱約覺得會出事。李桂平的孩子才7個月大，名字還沒起。李宗貴說，為了借錢出國，他咬牙借了利息兩分的高利貸。當得知桂平被劫持后，他就給蛇頭掛了電話，可蛇頭已跑到國外去了。

“不出去又掙不到錢，出去又要提心吊膽。”頭發已有些灰白的李宗貴無奈地說。

中國駐扎在約旦使館的李參贊認為伊拉克目前實際上沒有什么工作機會：“伊拉克經過這么多年的制裁，自身發展很困難，工資也不會高很多，連伊拉克人自己的就業都成問題。”不過，他希望通過本報再次告誡國人，近期不要再來伊拉克，這里不僅危險，工作機會和工資水平比國內人民想象的要少得多。

據了解，平潭不少出國打工的人都是借高利貸出去的。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拼了命借高利貸也要出國？魏為龍父親的經歷也許可以說明問題。他于2002年前往以色列，當時借了8萬多元，到國外干的是粗活，但每個月的工資卻能達到5000多元人民幣。魏為龍的姐姐魏寶珠說，她父親沒辦法像年輕人那么拼命。年輕人多打一份工，一個月可以拿1萬多元，她父親去了兩年多后，欠下的幾萬元早就還清了。這種“成功案例”刺激了不少當地農民。

另一方面，一些居民也知道伊拉克正處于戰亂，到那邊去打工很危險，但受到一些“蛇頭”的誘惑，以為戰爭后的伊拉克有很多地方需要重建，那邊的工作會比較好找，而且待遇可能會更高。不少人正是抱著這種心理去伊拉克發“戰爭財”的。

福州公安局出入境管理處的一位官員說，福建人素有“赤腳下南洋”的傳統，什么地方都敢去。外交部一位領事官員指出，正是由于這種打工現象的存在，對中國駐外使領館的工作提出了巨大挑戰，因為使領館根本無法通過官方渠道統計這些人的數字，也無法對這些在國外務工的中國公民提供相應的領事保障。

解讀伊拉克之結

據悉，在幫助7名中國公民脫困的過程中，伊拉克穆斯林長老會的兩位領袖——古里古拉和庫貝斯起了決定性作用，前者接待了由伊拉克武裝移交過來的中國公民，后者在幫助中國公民解困的斡旋中發揮了主要作用。

巴格達清真寺的長老古里古拉表示，現在在伊拉克有一種傾向叫全民反侵略、全民抗美的趨勢。除了一些傳統的抵抗力量以外，也出現了一些新的抵抗派別和組織，這些新的抵抗派別可能有的叫做團伙，他們家族里或者部落里有人被美軍打死了。這樣的團伙規模比較小，結構比較松散，也沒有明確的政策性的綱領，因此，古里古拉長老認為，這次中國人被綁架可能和這些團伙有很大的關系。

主要參與斡旋的穆斯林長老會的宗教領袖庫貝斯說，中國工人發生翻車，孤立無援，他們被武裝分子帶走的地區是一個戰區，我們正在進行神圣的抵抗。這個地方目前由伊拉克的民間組織控制，在這個地方發現外國人，覺得他們很可疑，所以把他們帶走了，并且暫時扣押。根據這個情況判斷，他們并不是針對中國人。

長老會實際上就是伊斯蘭學者委員會，這些人都是伊斯蘭的學者。這次幫助中國公民脫困的長老會是伊拉克遜尼派長老會，其領袖就是庫貝斯。庫貝斯在伊拉克遜尼派中非常有號召力，比如說在今年的伊拉克戰爭一周年紀念活動中，成千上萬他的支持者們扛著“不要布什，也不要薩達姆，只要伊斯蘭”的標語上街游行。庫貝斯在接受半島電視臺采訪時公然表示，伊拉克是伊拉克人的國家，美國人沒有理由呆在伊拉克。他呼吁遜尼派和什葉派穆斯林能求同存異，團結起來反抗美國的占領。

不過，長老會并不支持綁架外國人質。他們對人質都表示同情，同時對這一做法表示不滿意，甚至譴責。另外，明確表示愿意給各方幫忙盡快解決人質問題。

相關分析家也指出，沒有任何跡象和理由表明，伊拉克武裝分子綁架中國人的目的是為了指向中國政府，但是不排除綁架目標針對所有在伊領土上的外國人。因為伊拉克武裝分子想傳遞一個信息：伊拉克是不安全的，不要幫助美國人，以此動搖國際社會與美英聯軍合作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