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羽　一個下海失利者的尷尬

三　秦

在陜西咸陽有個擦皮鞋的人名叫陳星羽，我們之所以把鏡頭對準他，是因為他打出了這樣一個條幅：工程師精擦皮鞋。

一石激起千層浪，輿論嘩然，群眾議論紛紛，有的認為這不可能，有人說陳星羽是靠擦皮鞋來造輿論。有人說可能是作秀，有的說你要擦皮鞋你就好好擦皮鞋，你打那個橫幅干什么？借助媒體解決個人問題。”

這個條幅的出現，不禁讓人們想起一年前，就在離這里60多公里遠的長安，北大才子陸步軒因為上街賣肉而被媒體紛紛報道，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當時，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一個北大的高材生該不該去賣肉，曾是人們熱烈討論的話題。后來，因為媒體的持續關注，陸步軒的生活也發生了很大改變，他不再賣肉，而是去了政府為他安排的縣志辦公室去做修縣志的工作。無論陳星羽的舉動是否曾經受到陸步軒行為的啟發，他還是引起了來自四面八方的議論。

面對紛至沓來的質疑，陳星羽有著自己的解釋。陳星羽說：“我過去也是咸陽小有名氣的人物，作這種秀我丟人不丟人，人家把我祖宗八代都罵得掉下來，我作這種秀，我又不能成為明星又不會因為作秀，馬上給你一個固定的工作，讓你當領導讓你干事去，我作這種秀能得到什么，你說。”

盡管有著各種各樣的爭議，工程師精擦皮鞋的新聞仍然成為了媒體持續報道的一個熱點。

《三秦都市報》記者凌寒：“當時，我覺得最主要的就是他這個工程師的牌子，為什么把工程師這個牌子叫這么響，為什么要叫這個呢，當時就引起我很大的興趣。”

《人民日報》駐陜西分站站長孟西安：“增強新聞性，多抓點活魚吧，當然，我們不能象一些小報那樣，有意炒作一些東西，但是可讀性的東西，社會關注的東西，也可以爭取更多的讀者。”

《三秦都市報》記者凌寒：“但是，我覺得陳星羽這個事情，跟陸步軒的好象區別比較大，他是學理工的，本身身上有技術、有成果，而現在呢，因為一些可能是個人的性格，包括一些認識方面的問題造成現在這種局面。”

從廠長、企業家再到破產的失敗者

究竟是什么樣的原因，讓一個工程師選擇了擦皮鞋作為自己的職業？陳星羽到底又是一個什么樣的工程師？要探詢這些問題的答案，還需要從20年前說起。根據陳星羽自己的講述，他的經歷是這樣的：1983年，20歲的陳星羽考入北京理工大學，4年之后獲得了工學學士學位，并被分配到陜西省咸陽市某研究所。應該說，這是年輕的陳星羽向著自己雄心勃勃的理想邁出的第一步。

陳星羽：“剛畢業雄心勃勃，來到小地方缺人，我文憑高我也有這個信心，感覺自己能力也可以到這肯定能干一番事業。

1989年，陳星羽被評為助理工程師。這就是現在工程師精擦皮鞋條幅中工程師一詞的由來。1992年，改革的大潮席卷全國，許多人紛紛辭職經商。而年輕的陳星羽也不甘人后，開始了自己下海的第一次嘗試。他放棄了研究所的鐵飯碗，調入了一家名為星火科技總公司的企業工作，這家企業是全民所有制，當時掛靠在原咸陽市科委。陳星羽說：“這個公司一直就想辦法，想把我弄過去在那上班，最后講到就是說這個單位是全民企業，事業編制企業管理可以放心地干，給你機會認為你也有文化，當時人家在試用期間就給我任命了廠長。”

當上了廠長的陳星羽更加認定自己下海的選擇是正確的。而此時的他剛剛29歲，看起來，陳星羽的前途一片光明。就在陳星羽躊躇滿志準備大干一場時，意外發生了。1995年，由于國家禁止事業單位辦企業的政策出臺，星火科技總公司倒閉了,由陳星羽擔任廠長的設備分廠也隨之破產。昨天還意氣風發的陳星羽今天失業了。

陳星羽：“當時第一選擇是到單位上找當時的經理、副經理，還找科委的有關領導，有個領導還講了，你們還是自謀生路比較好，當時也就30多歲吧，當時我自己感覺一腔熱血還行，挺能干的反正一想那就趕緊快自己弄吧。”

失業后的第二年，陳星羽靠著借來的3000塊錢自己開起了公司。如果說，他的第一次下海還有一定保障的話，那么這一次，陳星羽是真的沒有任何退路了。不過，憑著年輕人的一股闖勁兒，公司一度發展良好，在短時間內就擁有了號稱百萬的資產。看起來，陳星羽又步入了自己事業的第二次高峰。3年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意外又一次發生了。在與其它公司的一次合作中，陳星羽失敗了。這次失敗，不僅使陳星羽失去了百萬家產，還讓他背負了10萬多元的債務。公司也隨之破產。

市場不相信眼淚

由原來富足的生活階層驟然間墮入了貧困的低谷，這給陳星羽了帶來了從未有過的挫敗感。陳星羽：“一直沒有想過我會混到這個程度，過去上高中上大學那些同學，感覺好象都知道我將來可能大有作為，看我那個雄心勃勃的樣子，知道我就不得了，實際現在確實不得了了——慘得不得了了！”

“屢戰屢敗真的，屢敗屢戰，但是再失敗就想換一個活法，能不能干點別的，能不能干一個穩定的事情先不要冒險，冒險的事為什么非得讓我一個人老干！”

從第二次失業起，陳星羽開始選擇賣保險、搞推銷、送報紙等工作，但是，這些工作，他都沒有做多久就放棄了。

而今年的陳星羽已經41歲了。41歲的自己該何去何從？正當陳星羽無法選擇的時候，新的商機出現了。一個朋友告訴他，在南方，有人開擦鞋店就掙了幾百萬。這讓陳星羽覺得，他干一番事業的機會又來了。2004年5月，在咸陽市最繁華的路口，陳星羽擺起了擦鞋攤兒。

擦鞋攤擺了兩個月，擦鞋的人卻寥寥無幾。這時的陳星羽想到了用自己早已經久違了的工程師的身份招徠顧客，于是，工程師精擦皮鞋的條幅出現在了咸陽街頭。按照陳星羽自己的說法，他掛出條幅的想法很簡單，但不管怎樣，陳星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好奇的人們蜂擁而至，周圍的輿論一片嘩然。

周圍的質疑聲依舊此起彼伏，但是不管怎樣，陳星羽卻真的出名了。從條幅掛出的那天開始，幾乎每天，他都要接到若干個為他提供工作機會的電話。一時間，陳星羽的家里突然熱鬧起來。

陳星羽和全家的生活一直非常窘迫。妻子病退在家，14歲的女兒正在上中學，一家3口租住在一間16平米的房子里，主要依靠陳星羽不定期的保險推銷提成和妻子每月300元的退休金來維持生活。陳星羽家里經常連買菜的錢都沒有，這樣的生活他過了十幾年，覺得過得太累了。

每天，仍然有人到擦鞋攤上來找陳星羽，希望為他提供新的工作機會。有一天，市政府來人帶來市長的話，讓陳星羽去市政府聯系一下。市長關注自己的消息讓陳星羽有些興奮，不過由于種種原因，他并沒有立刻給予回應。不久，咸陽市人事局的工作人員又特地來到了陳星羽的家，希望能為他提供幫助。陳星羽說：“我知道你想幫助我，我現在到這個狀況跟當時科委調動是有關系的，像我這種狀況我感覺我還是有能力的，好多地方去了能干，只要能給我介紹個地方，我還是想去的。”

人事局工作人員說：“現在是市場經濟不是過去計劃經濟，現在都是雙向選擇，你比如說大學生一年7000人回來，類似你這種本科生特別多，大學生都沒有出路，國家在鼓勵他們去進民營單位。”

陳星羽：“當時你把我調過來，給我許諾了那么多條件。”

人事局工作人員：“所以你就覺得現在落到這一步，心里很不平吧。”

陳星羽：“主要是當時很氣，帶有欺騙性質，給你許諾了好多條件其實不是那樣，后來讓我失去工作，失去工作就把我一生給毀了，真的把我給毀了，我當時完全可以到外地去，甚至有可能調到外省的軍工單位，那時把有本事的人爭來爭去的，現在我就是賣不出去的爛瓜，真的是這樣。”

人事局工作人員：“其實現在用人機制挺活的。你要是想找一個待遇好，以后生活也有保障的，這種(工作)可能是很難，但是你就是維持生活，改善你目前困難狀況的，找這種工作不是特別難。”

陳星羽：“你得考慮象我這種人在咸陽能掙多少錢，就是五六百塊錢吧。”

人事局工作人員：“你知道我們公務員能掙多少？”

陳星羽：“一個月八九百塊錢。”

人事局工作人員的到來，使陳星羽開始將找工作的希望又寄托在了政府部門的身上。陳星羽：“我感覺我有創新意識，在管理上我還是有一套經驗的，咸陽市也需要這樣的人，我有能力我也有信心干這個事情，你們應該考慮把我用一下。”

不過，人事局遲遲沒有就工作問題給陳星羽答復，陳星羽依舊在街頭的皮鞋攤上等待著顧客，并繼續接受記者的采訪。媒體上仍然持續著對工程師精擦皮鞋的熱烈討論，對于報道當中陳星羽職稱、人事隸屬關系等方面的問題，他原來所在公司的主管單位咸陽市科技局提出了疑義。

咸陽市科技局局長沈毛平對記者說：“我很生氣，因為這個報道應該說是很不負責任，比方說有媒體說他是火箭工程師，那么應該準確說，這個國家工程師系列里面，還沒有個火箭工程師的系列，況且就是一個助理工程師，當然不能說這不是人才，但是起碼來講還談不上有重大科技成果，據我們所了解，現在也都跟媒體報道的有很大出入。”

2004年7月26日，咸陽市科技局向報道“工程師精擦皮鞋”的有關媒體出具了一份說明：陳星羽1992年所調入的星火科技總公司與原咸陽市科委只是委托管理檔案的關系，陳星羽并不能算是科委的工作人員，因此原咸陽市科委對陳星羽也就不負有安排工作的義務，同時希望媒體能夠客觀的報道此事。

咸陽市科技局局長沈毛平說：“我也對他個人的境遇在某種意義上表示同情和理解，但是國家不可能大包大攬。這種情況我想，媒體也應該呼吁社會公眾進行理解，大家都有一個承受能力。”

摘掉工程師擦鞋橫幅之后

工程師精擦皮鞋的條幅掛出了20多天之后，又被陳星羽自己摘了下來。陳星羽對他寄放擦鞋工具的小店老板發牢騷說：“我從一個大研究所，調到那么幾十個人的單位去，什么都沒有，我現在不說人家人家倒說我了，我不敢說人家，我把這個拿走了，有人再問你就說我不干了，干不成了對吧，我再干我還成了咸陽的罪人了。”

陳星羽說：“我還是熱愛我們這個地方的，我感覺咸陽這兩年的發展，比以前什么時候都快，干的事都是一些大事情，我感覺我就想把我也投入進去，急得沒有機會去干這個事情，看著人家都忙著招商什么的，弄這個弄那個，我沒有機會參與這個事情，跟旁觀者一樣的感覺！”

摘掉條幅后，陳星羽一直沒有找到符合自己想法的工作機會，無奈之下，他想到了曾經邀請過自己的一家保險公司。他去與人家談完后，因為需要進行一場考試，但是，陳星羽后來推掉了保險公司的考試，因為考試這天，廣西南寧一家私企老板派專人來到咸陽，邀請陳星羽到南寧他的公司發展。來人給他談了發展前景和各種優厚待遇。但是陳妻卻很擔心，她怕目前人家說得挺好的，去了以后又有變化。對方顯得很有誠心，連陳星羽夫婦的機票都買好了。

第二天，陳星羽和妻子登上了飛往廣西南寧的飛機，盡管在此之前，陳星羽一直不愿意離開咸陽，但這一次，他答應了對方的邀請，因為在現在的情形下，他覺得，南寧之行也許是他目前最好的機會。

陳星羽在廣西南寧每一天的動向都被媒體關注著，陳星羽的南寧之行能不能成功，擦皮鞋的工程師最終能有著什么樣的歸宿，都成為媒體的新一輪報道熱點，8月6日，三秦都市報的記者連夜從咸陽趕到了廣西南寧，因為陳星羽通知他們，第二天他將與這家企業簽訂意向合作書。

回到咸陽后，南寧那家企業并沒有就進一步的合作與陳星羽取得聯系，陳星羽也表示，不愿意再與他們進行更深入的接觸。陳星羽說，第一天的時候，他們的意向書沒有對我有任何約束，第二天老板又改了，第三天打印的時候又不一樣了，條款不停地在變，先是一個月內給我解決房子，然后3個月最后半年，我對他這個人就發生懷疑了，還有里面好多好多條件都變了，最后那些東西都很苛刻，他也沒有問我你有什么要求，從來也沒有提過我有什么要求，我是賣身啊還是干什么，沒有意思乏味死了我感覺，我覺得貧窮也能過下去，也能活下去，像我們念這么多的書，創業搞這么多的事，我完全可以比一般的腦力勞動者掙更多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