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的醫患關系不斷惡化是不爭的事實:不少患者或“傷財”、或“勞命”,怨氣日盛,很多醫務人員心里也不痛快。醫患關系為何處得如此之“痛”?又有誰能來為醫患關系“鎮痛”?
醫患矛盾:怎一個“錢”字了得?
醫患關系調查(一)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中國人看病經歷了從“求醫”到,“就醫”觀念的轉變,也正是在這一轉變過程中,醫患關系開始從“平和”到“緊張”,以至于發展到目前“惡化”的程度。病人還是病人,醫院還是醫院,醫生還是醫生,這關系怎么就越處越僵、越處越壞了呢?
“三大頑癥”激化了醫患矛盾
中國正處于社會轉型過程中,衍生了許多不正之風,醫療衛生行業同樣無法幸免,特別是近年來醫療服務中滋生的收受藥品回扣、收受病人錢物、開單提成等問題,被稱為“三大頑癥”,嚴重損害了人民群眾的利益,成為社會關注的熱點。如今,打個噴嚏患個感冒開一百元的藥已不是什么新鮮事;杭州市某醫院年初對一位6歲女童的“闌尾割除”手術過程中做了104項檢查,“住院收費收據”總額近7000元;亂收費的名目更是繁雜,無法一一列舉。以上種種,患者當然要倒吸一口涼氣:這病可怎么看?
收受病人錢物,即所謂的收紅包問題,一般發生在手術前。很多醫務人員明確表示:的確不應該收,但社會大環境就是如此,辦什么事不需要送個禮?何況做手術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患者送了紅包心里也會踏實一點。江蘇省人民醫院主任醫師敖忠芳說:“不反對患者送紅包,在日本,很多病人看完病后,會恭恭敬敬給醫生遞上一個‘紅包’(些許禮金),以表謝意,這紅包僅表示一個心意。而國內的‘紅包’已經變味了,患者有花錢買安心的考慮,有些醫生甚至會暗示患者送紅包,那已經不能叫紅包,而應該叫‘黑包’了。”
衛生行政部門有關文件中明確表示:在藥品采購和使用中收受回扣屬接受商業賄賂的違法行為;在醫療服務活動中收受病人錢物,屬背離行業宗旨和職業準則的違規違紀行為;開單提成是法人的違規違紀行為。既然如此,有關部門為什么不嚴查嚴打?為什么不努力去給廣大患者一個說法呢?
今年以來,各地衛生部門都下發了類似《關于進一步規范醫療服務行為、糾正不正之風的通知》,再次明確提出要向這三大頑癥“開刀”。“規范醫療服務行為、糾正不正之風,江蘇近幾年做了很多工作,但的確離老百姓的要求還有很大差距。”江蘇省衛生廳副廳長唐維新說:“盡管我們多次下發通知,也只能表明行政部門在進一步加大整治力度,努力使整治效果更好,但無法說能實現‘根本好轉’,只能說會‘有效遏制’這些情況的蔓延而已。”
“法不責眾啊!”江蘇一家醫院的院長意味深長地說:“因為這些問題已不是一兩家醫療機構存在,而是普遍存在!”正是這三大頑癥直接激化了醫患矛盾,短期內仍會促使醫患關系進一步惡化。
直接導致醫患沖突的原因在三大頑癥以外
《醫療事故處理條例》頒發一年多來,江蘇省醫療糾紛的發生率上升了30%,事故率增加約20%。江蘇省衛生廳醫政處副處長李少東分析說,醫療糾紛數量和事故率的上升,說明患者的維權意識在不斷增強。另外,由于《醫療事故處理條例》擴大了醫療事故范圍,把原來不屬于醫療事故的醫療缺陷、醫療差錯納入其中,也導致糾紛數量和事故率的上升。除了官方的公開數據外,還有很多患者認為是事故而鑒定機構不承認是事故的“事故”,而一旦遇到事故或“事故”,醫患雙方或“刀兵相見”,最后醫院“私了”了事;或醫療鑒定,但鑒定不利于患者的,多數患者仍會采取“鬧”的形式,少有通過法律途徑解決糾紛的。
就醫環境很難讓患者滿意。最突出的就是“三長一短”的老問題——即患者排隊時間長、檢查時間長、等待住院時間長、就診時間短,而其根本的原因,則是我國醫療資源總體短缺。就拿江蘇省人民醫院門診大廳來說,原來設計容納門診病人最多3000人,現在動輒5000—6000人,窗口少、排隊時間長、擁擠混亂,患者能沒有意見嗎?
服務態度是患者評判最多、也是最易引起沖突的“火星”。“你這是什么態度?”這是很多患者就診時最容易向醫生拋出來的一句話,火藥味十足。鼓樓醫院某醫生剛起床,有住院病人求救,該醫生下意識地梳了下頭,也就幾秒鐘時間,被病人說成“只顧梳頭,不搶救病人”……江蘇省人民醫院黨委辦公室主任徐長江說:“甚至有患者提意見,說某個醫生從開始到結束,一直沒有正眼看過患者,是對患者的不尊重。”
很多醫生感慨:“現在患者真挑剔,當醫生真不容易!”說實在的,一個醫生一天要看幾十號甚至上百號病人,的確是挺累挺煩人的,但是,既然選擇了這一行當,本職工作還是應該踏踏實實做好;既然一個醫生無法改善就醫硬環境,在服務態度上多多改善,也并不勉為其難。很多醫院管理者承認:醫生應該把患者當成一個特殊的服務對象,人生病后心態多少有點扭曲,患者的這些要求其實并不算過分。
直接導致醫患沖突的導火線還有很多,江蘇宿遷人民醫院院長王幼林總結認為,看病結果與期望不符、醫患相互溝通不到位、一些社會矛盾的轉嫁(如有些患者因為下崗無法支付醫藥費,也會引起沖突)等等,都容易引起醫患糾紛并引發沖突。
怎一個“錢”字了得?
目前的醫患關系,談起來很澀,也很痛苦。南京鼓樓醫院黨委書記何忠正說:“計劃經濟條件下,大部分人看病不用花錢或者花少量的錢。以前即使治療手段有限、服務水平不高,患者對醫生也是絕對服從和信任。那時候的醫生就是‘救死扶傷、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形象,在老百姓心目中,就是‘白衣天使’,就是‘神’啊!”
“最近20年來,我國的醫療水平提升很快,與國外的差距從10—20年縮短到2—3年,但醫患矛盾卻日趨激烈。這與我國的法制建設、老百姓的維權意識增強有很大的關系。以前看病出現糾紛和矛盾,患者不知道該怎么辦,不知道該找誰申訴,現在大多數患者已經知道該如何維護自己的權益,這是社會的進步。但仍有很多患者不愿通過法律途徑來解決糾紛,認為官官相護,患者討不到公平,于是就‘鬧’。目前很多糾紛是通過‘鬧’來解決的,有的患者鬧起來沒完沒了,甚至發生危害醫護人員安全的事情。這不是個別現象,各家醫院都有。”
“現在老百姓看病越來越貴是事實,因為設備在更新、技術水平在提高,收費自然要上漲。倒退10年講,當時是公費醫療,糾紛少,患者才不管你什么大處方、亂檢查,他們還巴不得呢,反正不用自己掏錢。現在公費的成分少了,多少要自己掏錢,問題就來了。就一些檢查項目來說,醫生檢查也不是(多查了就是濫檢查),不查也不是(萬一出現問題,患者就會責問:為什么不檢查?),你說這病該怎么看?醫患關系怎么就鬧到這個份上?”何忠正說出的痛苦也正是很多醫院領導的心聲。
“最根本的原因,以前看病吃藥住院做手術都不要錢,或者說‘大錢’并不要患者掏。現在不一樣了,患者要全部埋單,最起碼也要‘埋大單’。”南京市衛生局醫政處副處長胡曉翔一語道破天機:“計劃經濟體制下,患者跟醫生沒有經濟利益沖突,反正公家埋單,很多患者希望醫生能給他們多檢查、多開藥,根本不存在什么亂檢查、大處方的說法。醫改后就不一樣了,很多錢甚至全部的錢都要患者自己掏腰包,患者當然開始與醫生和醫院計較起來,矛盾也就開始越來越突出。”
很多醫生分析認為,現在患者就醫時有明顯的恐懼心理,認為醫生就是“要錢”的。計劃經濟體制下醫患屬于同一戰壕里的戰友,不牽涉金錢,共同面對一個“敵人”:疾病;現在這對“親兄弟”因為要付給一方金錢了,原來幾乎等同兄弟的醫患雙方就“反目”了。可以說,胡曉翔說出了導致醫患關系惡化最根本的原因,而這一個“錢”字,卻也一言難盡。
以藥養醫:醫患雙方難以承受之重?
醫患雙方因為一個“錢”字,鬧得天下沸沸揚揚。患者說醫者惟利是圖而不再救死扶傷;醫者說患者“要想富,告大夫”,同樣是為了錢。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雙方為了“錢”而不是為了“命”,鬧起了長達十多年的糾紛呢?
“以藥養醫”是目前我國醫療機構的現狀,也是醫療機構所背負的最大“罪名”。以藥養醫中的“藥”,通常是指醫療機構所經銷的各種藥品、消耗品和器械等,社會普遍不滿的則是其中的“養醫”兩個字:憑什么醫院僅將藥品轉個手,就從中賺取高額利潤?而這些費用全部轉嫁到了患者身上!
那么,醫院又為什么不得不走上“以藥養醫”之路呢?
醫改把醫患雙方推向了市場
在計劃經濟條件下,醫院依靠國家財政支持,保持著福利性事業單位的性質,承擔著區域性醫療保健醫療費用偏高,上漲過快,個人負擔加重,有50%左右的病人認為,自身利益在就醫過程中經常或偶爾受到侵害。
我國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變的現實,決定了醫療衛生事業必然具有經濟性質,這是不以人們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但是,人們常常從各自的角度來看待醫療衛生事業的性質,在處理利益關系上出現不適當的傾斜。當前,人們的價值主體意識普遍覺醒,價值取向從單一走向多元,并要求主體利益和需要得到應有的尊重和保障,突出表現在患者在就醫過程中從自身利益考慮,比較多地關心花錢與得到的醫療服務是否等值,如果沒有得到預期的服務,就會認為自身利益受到侵害,從而引發醫患雙方的矛盾和沖突。
技術貶值讓醫院不得不“以藥養醫”
醫患關系調查(二)
一項來自中國醫師協會的調查顯示,80%多的醫護人員認為自己的付出與報酬不相符。有人作過比較,現在一位資深醫師的診治掛號費,還不及普通理發師的一次理發收費。群眾抱怨“看一次感冒要100多元”,而這100多元真正屬于掛號費只占十分之一甚至二十分之一。再如一具血管支架,產地美國只賣8000元,到了中國就要賣到18000元,多出來的10000元中,除卻國家稅收和分銷商所得,醫院只得900元的管理費,比例也僅占總費用的5%。本來是高智力的勞動,得到的卻幾乎是體力勞動的報酬。
“這是一種特殊形式的‘腦體倒掛’!”南京鼓樓醫院黨委書記何忠正說:“目前我國病人總體醫療費用中,醫院所收的醫護人員的勞動費用其實很少,在總費用中所占的比例極小,大約只有5%-10%,而這些費用也并非全部付給醫護人員。”就連前任衛生部部長也承認,大多數醫療技術服務項目收費價格較低,無法補償醫療服務中的成本消耗,醫療機構只能從藥品銷售、大型醫療設備檢查和開展新特項目中得到補償,致使醫療行為扭曲。
據記者了解,美國等西方發達國家考慮到醫療服務的特殊性,給了很多傾斜政策,但藥并不貴,主要貴在醫療服務、體現在技術的含金量上。我國醫療服務收費已經多年沒漲過,醫院也要生存、也要發展,如果不能調高醫療服務費或采取其他相應措施,醫院只能“以藥養醫”,別無他法。
還是個“錢”字
盡管各地紛紛出臺關于進一步規范醫療服務行為、糾正不正之風的通知,并沒有涉及調整醫療服務收費問題。“目前來看,要想提高醫療服務收費;很難!”江蘇省衛生廳副廳長唐維新說:“江蘇的醫療服務收費標準已經多年沒有改變了,目前收費標準的確很低,對醫院也確實不公平。醫務人員的勞務不值錢,收費結構扭曲后就引發了一些不正之風。醫院的現狀就是‘以藥養醫’,要解決這個問題只有提高服務收費,但很難。國家要考慮盡量避免出現‘兩頭翹’的現象,如果藥費還沒降下去,診療費又上來了,患者更是吃不消。”
據了解,江蘇省今年仍然在壓低醫療機構的藥品收入比例,并將在總體上比前三年平均水平下降5個百分點左右。這一點,患者肯定是歡迎的,但醫院就很難接受了。醫院的總體費用就像一個連通器中的水一樣,一頭壓下去,另一頭必然上升。而現在衛生行政部門的工作,健任務,主要以社會效益為重,醫患之間利益沖突比較鮮見。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國家將醫院推向市場,實行差額補貼政策,醫院必須依靠增加醫療收入來彌補國家財政對醫院經濟補償的不足。醫院有了經營性質,在保證社會效益的同時,必須強調經濟效益,這必然帶來醫患間的利益矛盾和沖突。
早在1996年,國家就將醫療衛生事業定為給予一定優惠政策的社會公益事業,再不是純福利性質。現在又將醫院分為盈利性與非盈利性,客觀上加劇了醫院間的競爭。目前國家對醫院的投入,平均只占醫院需要的10%,還有90%要靠醫院自己來掙,醫院和醫務人員不得不接受在醫療市場競爭中自己養活自己的事實。在國家對醫療衛生事業總投入沒有明顯增加的情況下,“以藥養醫”成為無奈的選擇,付費就醫的壓力降臨到患者頭上,導致醫療費用明顯上漲。統計資料表明,江蘇2000年病人平均門診和住院費用比1995年年均增長18.7%和14.8%,近幾年仍然在上漲。
同樣,患者也一步步被推向市場。原來看病享有勞保和公費醫療的患者,現在面臨的是“大病統籌”、“自己承擔部分或全部醫療費”,凡是特需醫療費用全部自行負擔。資料表明,2000居民個人衛生支出占衛生總費用的60%多,患者從內心深處難以消除醫療衛生事業具有福利性、看病無需自己掏腰包的情結,掏了錢自然就會按商品交換的要求,希望得到等值甚至超值的醫療服務。
南京醫科大學冷明祥教授等人曾針對市場經濟條件下的醫患關系進行了專題調研,結果顯示: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就醫者利益觀念和維權意識增強,在產生“花錢買服務”意識的同時,對醫院收費、醫生開藥特別關注;在對醫院整體服務質量滿意度不高的同時,普遍反卻要求只能“一頭下壓,另一頭保持不變”,真不知道醫院該如何化解這壓力, “連通器”會否被壓爆? 還是一個“錢”的問題!很多專家表示,國家應該加大對醫療衛生事業的投入,更多的醫療費應該由國家財政來埋單,這樣才能避免醫患雙方在費用上發生過多的糾纏,減少醫患矛盾,這也是中央提倡“以人為本”的一個體現。
南京市衛生局醫政處副處長胡曉翔分析認為,從我國目前社會保障體系看,不管什么單位,個人的負擔是越來越重,這種改革傾向值得反思。相對于我國經濟越來越發達的情況下,個人應該在基本醫療、基本教育和住房的負擔越來越輕,而不是越來越重。目前國人在“三條線”上的壓力卻越來越大,這是不正常的。
胡曉翔說,我國公民基本醫療保障權還沒有提升到人權保障權的高度來認識和對待。他認為,基本醫療首先不是個市場的概念,而是公民個人生存權的重要組成部分,基本醫療不能市場化;一旦將基本醫療市場化后,其保障體系肯定要受到嚴重沖擊。
誠信缺失是對醫患關系的致命一擊?
醫患關系調查(三)
醫患雙主互不信任
一些醫生反映,現在不少患者就診時,不愿意提供以前的病歷。“可能要考考這些醫生,看看醫生懂不懂,有沒有水平,診斷得對不對。”江蘇省人民醫院黨委辦公室主任徐長江說:“我們只能這樣揣摩患者的心理,否則沒其他解釋啊。更有甚者,一些患者看病時隨身攜帶錄音機,就診過程中還帶著錄象機,防范醫生的心態可見一斑。從這些事情上可以看出,患者現在是多么不信任醫生!”
醫生又何嘗敢信任患者呢?很多醫生表示,“舉證倒置”的做法逼迫醫生要給患者做更多的檢查,以免出現糾紛后醫生陷入困境,這也是為什么患者的檢查項目越來越多的一個主要原因。很多醫生對一些有點風險的手術,寧可不做,就怕萬一手術失敗帶來的糾紛。更何況不少醫生認為,即使手術成功的,一些并發癥也會成為患者鬧糾紛的借口。國內如此,國外也不含糊。美國2004年3月23日的《華爾街日報》刊登了一篇《醫生開始采取攻勢》的文章說,美國一些患者就診前被要求簽署各種棄權書,保證不會因為一些小原因起訴醫生,有時候甚至被要求不以任何原因起訴。長期從事醫患關系研究的南京醫科大學教授冷明祥說,醫患互不信任后,醫患關系只會進一步惡化。
由于醫患雙方正逐漸失去對對方的信任,已經影響到雙方的利益。在醫患矛盾沒有激化前,醫生的主觀愿望就是為病人看好病,一些疑難雜癥也會想方設法去創新、去嘗試,會努力去搏一把,現在還有多少醫生愿意去搏一把呢?還有哪個醫生能放開手腳去診治呢?現在好多腫瘤,稍微有點風險醫生就會放棄。醫生普遍的想法是:“我還沒開刀呢,就有可能上被告席了,何苦呢?開成功了是我應該做的,開失敗了有誰來理解我呢?”以前一些手術,只要有1%的希望,醫生就會做100%的努力;現在是只要有1%的風險,醫生就100%的放棄。長此以往,醫療技術還談什么創新?還談什么進步呢?患者又能從中得到什么呢?
“這種不信任不僅僅表現在醫患關系上。”南京市衛生局醫政處副處長胡曉翔說:“現在拿100元大鈔買東西,別人會檢查一下;找你50元,你不也要看來看去?只是醫患間涉及到患者的健康和生命,所以這種不信任更是讓人難堪!”
江蘇省中醫院心內科主任劉曉航去年曾成功搶救一名75歲的猝死病人,當時病人家屬無一在場,涉及到搶救措施、醫療費用、手術簽字等問題,但鑒于患者及其家屬既往多次住院,對醫生高度信任,醫務人員才能放開手腳、拋棄種種心理負擔。“如果不熟悉患者,或者患者不信任我們,我們根本不敢采取相應的措施。”劉曉航感慨地說:“多么希望患者對醫生多一些信任啊!我想在醫務界,絕大多數醫生是值得信任的。在多年的工作中,有這樣的體會,如果患者對我越信任,我會感到責任越大,壓力越大,越會想方設法去為患者服務。”
江蘇省泰州市的一些醫院,目前采取記錄對話的方式,將醫患間就診過程中的話一一記錄下來,竟成了被媒體熱炒的新聞。冷靜思考一下,這哪里是看病啊,還不就是醫患互相提防、互不信任的一種表現嗎?
一些失實報道加劇了雙方的猜疑
現在不少媒體和記者,普遍存在、“打盡天下抱不平”的俠氣。發揮輿論監督、揭示社會陰暗面,本無可厚非,只是在對待醫患糾紛、醫患矛盾的報道處理上,的確有待商榷。
南京市鼓樓醫院黨委書記何忠正認為,社會上目前對醫院工作的評價,并沒有考慮到醫療服務的特殊性(高科技、高風險),而僅當一般的服務來理解,這樣一來,所有走進醫院的人只能康復不能死亡,這是做不到的。正是這樣的大環境,輿論也是“一邊倒”,矛頭全部指向醫院。他表示,并不反對輿論對醫院的監督,但關于醫患糾紛的報道一定要在了解真實情況的前提下,而不能只聽一面之詞、甚至帶著觀點來報道,媒體更不能作為法官來評判醫患矛盾。很多失實的報道放大了醫患之間的矛盾,輿論導向很不好。
江蘇省中醫院的醫生蔡文輝認為,醫患矛盾激化離不開社會大氣候。近幾年來,少部分人的心理發生嚴重扭曲,感覺醫院是塊“唐僧肉”,所以有“想要富,告大夫”說法的出現。而醫院和醫生長期委曲求全,“私了”之風盛行,不管有無過錯,都想花錢買平安、買安穩,更助長了這股風氣的流行。他對很多媒體將醫院和醫生“妖魔化”也是痛心疾首,他說,近幾年來,媒體關于醫院、醫生的負面報道連篇累牘,長期積累下來,已經把醫生等同于貪官惡吏,把醫生丑化成“披著自大褂的狼”。“非典時期,醫生個個成了英雄,怎么非典一過,醫生又成了狼了呢?醫生還是醫生啊!我們還是勤勤懇懇地在工作啊!”
“三駕分頭拉車”把矛盾集中到醫院
南京醫科大學教授冷明祥等人認為,醫療體制改革后各方利益重新分配和調整,客觀上形成了醫保、醫藥、醫療“三駕分頭拉車”的尷尬局面,而“三駕分頭拉車”把矛盾集中到了醫院。
冷明祥說,醫、藥、保各方都從自身利益考慮,對新一輪醫療體制改革抱有過高期望。醫保希望尋求確保收支平衡的穩定運作環境;醫藥希望形成價廉質優的藥品銷售市場;醫療希望通過改革達到以較低的費用獲得較高醫療質量的目的。
由于對市場經濟條件下醫療衛生行業的特殊性缺乏分析研究,有關部門和文件作出的醫、藥、保三方聯動改革的設想,在具體操作和協調上尚欠完善和周全,顯得主次不清,疏堵失當;三方在衛生體制改革上普遍持觀望態度,碰到與自身利益相關的改革難點和關口常常躊躇不前,尚未形成主動實施改革的環境條件和氛圍;三方聯結點是醫院,醫療體制改革的重點也是醫院,醫患矛盾和利益沖突也是潛埋和爆發在醫療服務過程中。
可以這么說,“三駕分頭拉車”把矛盾全部集中到了醫院。而醫院至今仍沒有擺脫背靠計劃經濟、面對市場經濟、在歷史上的福利性和現實中的經營性形成的夾縫中生存的窘境。因此,僅靠醫院的努力,無法從根本上解決人民群眾“看病難和看病貴”的頑癥,無法緩解醫患矛盾。
“鈍化”醫患茅盾需要多方努力
醫患矛盾激化是社會發展的必然,也并不可怕。因為只有矛盾的產生才能促使社會、醫院更加重視醫患關系的問題。完全消除醫患矛盾并不現實,當前情況下,只有加強誠信建設,加強醫患溝通,“鈍化”醫患矛盾才是可行的。
希望鈍化醫患矛盾,醫療機構首先要從自身找問題,重建醫德,提高醫療技術和服務水平,改善就診環境,適當降低費用,等等等等,這些醫療機構都很明白,也都多多少少在做著,關鍵是落實,說到就要做到,這是個誠信問題。
要鈍化醫患矛盾,還要社會理解醫療服務是個“特殊的服務”,而不是普通的花錢買服務。南京鼓樓醫院黨委書記何忠正說,買商品消費者只參與最后的購買,買到的都是成品,生產過程中出現多少廢品,消費者并不知道;即使如此,也有消費者會買到次品、偽劣產品。服務業中,消費者可能看到一部分加工過程,如餐飲業,消費者想吃魚,服務員將活魚給消費者看過之后,加工過程消費者是看不到的,吃的是否就是看到的那條魚,沒多少人追究。看病就不一樣了,治病過程病人全程參與,病人就是被修理的機器,當然更關注,對醫院和醫生的要求更高。
南京醫科大學教授冷明祥認為,醫療服務具有特殊性,醫學至今仍是令人遺憾的科學,有許多疾病目前是難以診治的,更不是進了醫院就進了生命的保險箱,錢能買到所需的醫療服務,但不能讓人徹底擺脫死亡威脅。南京市衛生局醫政處副處長胡曉翔因此建議:“醫療機構在做一些宣傳的時候,特別對一些手術,別光說自己成功的案例,還要留有一定余地,這也屬于誠信問題。否則患者認為手術只能成功不能失敗,落得‘人財兩空’時,患者常常會失去理智,不遷怒于醫務人員才怪呢。”
不少專家建議,為有效鈍化醫患矛盾,我國的衛生法學理論界也應扎扎實實做好衛生法學的基礎理論研究,為建設一個科學系統的、切實可操作的衛生法律法規提供參照。他們認為,現在不少衛生法律法規總體質量并不高,前后不銜接、左右不均衡,地方主管部門也難操作。尤其是當前的《執業醫師法》,“講得那么高,弄起來亂糟糟”,到今天也無法貫徹下去;2002年頒布的《醫療事故處理條例》中實行醫療侵權糾紛舉證倒置,更是讓醫務人員無所適從,無形中也加大了患者的負擔,增加了患者對醫療機構的不信任。
專家呼吁,要繼續加大衛生立法的力度,逐步完善衛生法律體系,積極探索并初步建立與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相適應的衛生立法和執法體制,全面維護公民的健康權益,并以此更好地平衡和調控醫患利益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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