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印刷術在西方短短一兩百年時間里,改變了整個西方政治、文化、社會的格局,成為了現代民主自由的思想源泉。這個重要的社會轉折表明:信息是自由的溫床,傳播是民主的工具。任何一個社會,如何沒有信息的自由,沒有傳播的自由,就基本上從根源上扼殺了民主與自由
作為傳播學中的一項重要的技術革新,源于中國的活字印刷術在中國默默無聞,在西方卻興風作浪,把西方社會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宗教等方面攪得天翻地覆,成為歷史的重要轉折點。值得玩味的是,這項技術是中國人發明的,為什么對中國歷史的影響卻沒有如此深遠呢?
活字印刷術是大宋王朝的工匠畢昇大概在公元1041-1049年發明的。這項技術并不是中國社會所需的革新。當時的帝王,滿足于那些抄抄寫寫的作坊工藝,并沒有意識到這項技術的重要性。或許連畢昇自己也沒有想到,這項發明對人類的貢獻居然如此深遠流長。否則,他也會申請技術專利:一萬年不變。從此,畢昇氏家族就可以坐在金山上吃上千年萬年,日進斗金,富比南山,現代比爾·蓋茨恐怕也望塵莫及。
沒有申請專利的活字印刷術傳到國外后,開始對歷史產生影響。首先,它傳到當時的近鄰朝鮮。在那里得到進一步的改造,金屬活字代替了陶瓷活字,活字壽命得到延長,印刷成本也開始下降。1403年,朝鮮王驕傲地宣布:“我們的意愿和原則就是生產大量的書本,保證知識能夠更大范圍地傳播,滿足無窮盡的要求。”同是封建社會,大宋王朝對知識與信息的理解與推廣,就沒有這樣的勇氣與魄力。
無論是中國還是朝鮮,印刷術都沒有產生私人出版業,也沒有產生社會自由運動。印刷術對社會政治的革命性影響,偏偏是由西方國家來完成的。當然,西方人用一種完全迥異于中國的理解和實踐,成全了這項人類杰出發明對社會文明的貢獻。像GUTENBERG等人完善與改進了這項來自于東方的發明,并且很快推廣到整個地中海及西歐國家。作為崇尚商業文化的西方文明,他們首先想到如何利用這項技術來賺錢。于是,出版業成為十五世紀末期西方社會亮麗的風景線。從1490年到1501年,意大利的威尼斯就有268個印刷工人,生產了大概200萬卷書籍。與此同時,當時的法國的巴黎、英國的倫敦也成為印刷中心,集中了大量的印刷工匠,生產、銷售各種書籍。
活字印刷術連同紙張等系列的發明,使書本大批量生產成為可能。這種規模生產,加快了信息與知識傳播的速率,開始削弱統治階級對知識的壟斷。當書本不再是貴族、神職人員等社會特殊階層的奢侈品,當技術使信息成為大眾消費品時,知識成為開發民智的最好的工具。可以想像,當普通老百姓可以輕易地讀到《圣經》時,人們不再需要牧師當額外的解釋者與傳播者了。這樣,羅馬教皇的地位開始弱化。
事實上,任何一個統治者,無論是精神統治還是行政統治,都不愿看到自己的地位在弱化。這種思維無論是在東方還是在西方都一樣存在,因為所有的統治者都有一個共性:對權威的頂膜。羅馬教皇意識到活字印刷術對他們神圣地位的威脅后,立即采取措施來限制這項發明的推廣。歐洲各個國家的統治者也開始行動了。1529年,德國開始實施審查制度。1557年,英國對一些書籍的出版進行限制。在十六世紀末,英國只給兩所大學及倫敦的二十一家商店發放出版及發行許開證。從出版許可證到印刷重稅,英國人為出版自由斗爭了漫長的兩個世紀,直到十八世紀才以自由的勝利而告終。畢昇播下了現代大眾媒體的種子,成長為大規模生產報紙與雜志等文化產業。
《圣經》的擴大發行弱化了教皇的至高無上的地位;書本的規模生產促使更多民眾接受教育;報紙雜志等大眾媒體的誕生更是催生了“民主”與“自由”這兩大現代文明的基礎要素。印刷術在西方短短一兩百年時間里,改變了整個西方政治、文化、社會的格局,成為了現代民主自由的思想源泉。這個重要的社會轉折表明:信息是自由的溫床,傳播是民主的工具。任何一個社會,如何沒有信息的自由,沒有傳播的自由,就基本從根源上扼殺了民主與自由。
一個抄謄者一年只能抄寫一兩本書籍;一臺印刷機一天就能生產一本書。其實,我們現代人不要把宋王朝的統治者想得弱智無比。也許他們心中十分清楚大規模傳播信息對他們的統治意味著什么。他們對畢昇這項發明沒有給予支持是可以想像的。從某個角度來看,畢昇氏還是幸運的。他生在一個還算開明的王朝里,統治者對這項“危險革新”只是沒有支持而已,并沒有趕盡殺絕,毀尸滅跡。如果他生在秦始皇、康熙這樣聰明的帝王時期,就算他有九個腦袋,也在劫難逃。史吏還是把他的發明載入史冊。
當時統治者沒有把活字印刷術進一步改造、完善,一方面是出于文化精神統治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有漢文字的原因。由于漢文字的造型獨特,其復雜構成是西方字母遠遠不能相比的。從經濟學的投入產出比來看,顯然漢字活字的成本遠遠高于西方文字活字的成本。當然,古人并沒有像我們這么精明去計算商業利潤了。
另外,印刷革命沒有發生在中國的另一個理由也許是與中國的地理環境有關。中國東為大海,北、西、南為高山,自然而成相對封閉的大陸。在這么一個大陸里,人們豐衣足食,并沒有奢望太多的國際競爭。在當時交通條件相對落后的情況下,大多數民眾無法突破地理條件的隔絕,與外界進行聯系。從漢到唐,從宋到清,數千年的文明大多數只是自娛自樂。這是中國強調“硬統治”、忽視“軟統治”的歷史根源。秦的“焚書坑儒”和清的“文字獄”就是明證。武力殺戮造成了知識分子社會良知的退化。那些沒有社會責任感的文人,理所當然反對印刷術大規模生產書本,讓普通老百姓接受教育;否則,他們的特殊地位就受到威脅了。
西方社會則不然。他們爭相利用印刷技術來進行“軟統治”。《圣經》的大量生產,雖然削弱了羅馬教皇的直接權威,卻使宗教思想流傳更廣,擁躉更多。與此同時,歐洲各國的統治者,更是利用印刷術進行自己的文化滲透。這一點在法國與英國表現得十分明顯。書本規模,語言滲透,意識控制。“軟統治”不費太多的精力,在世界上營造出幾大語言區域。這是我們的老祖宗孫子說的“兵不刃血,上上計也”。現在想起來,如果當時中國的統治者好好利用印刷術,不停地大規模生產書本,輸往世界各國,也許今天在世界占主導地位的語言不是英語,而是漢語了。這樣,中國的學子們再也不用挑燈夜戰托福、GRE,火了那個對現代教育具有諷刺意味的“新東方”學校。
中國的活字印刷術以及其他的三大發明,確實改變了人類歷史的進程。這種深遠的影響起初表現在技術的改良與推廣。在這個過程中,影響了政治、軍事、文化、社會、宗教等社會的各個層面。令人扼腕驚嘆的是,深遠的影響并非在始源地,倒成了西方現代文明發展的推動器。
以史為鑒,我們應該檢討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