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久霖為誰買“彩票”？

缺少了合理的內部運行機制，企業就失去效率，同時個人犯錯機會大大增加；如果缺少外部監督體制，整個企業的發展就可能會被少數人的意志所左右

繼1995年英國巴林銀行破產案之后，中航油神話的破滅再次讓人們意識到“江湖”的險惡。短短幾天的時間里，數以億計的資產灰飛煙滅。在誰該負責這個問題上，人們把視線聚焦在陳久霖身上，一時間他從明星企業家變成千夫所指的罪人。對于中航油出現的問題，有幾個問題需要找到答案：

1.完全是陳久霖一個人的錯嗎？這是兩個層面的問題：一是陳久霖和中航油沒有按照國家頒布的《國有企業境外期貨套期保值業務管理辦法》，公司所進行的套期保值業務并不只限于本身的業務，而更大的投資在于想借助投機取得巨額利潤；二是進行套期保值的商業行為出現了預測失誤以及處理危機的方法不當。無論從哪個層面陳都難辭其咎，這樣衍生出下面的問題。

2.公司內部監督機構為什么沒有制止他們？正如英國巴林銀行的里森所說：“有一群人本來可以揭穿并阻止我的把戲，但他們沒有這么做。我不知道他們的疏忽與罪犯級的疏忽之間界限何在，也不清楚他們是否對我負有什么責任。但如果是在任何其他一家銀行，我是不會有機會開始這項犯罪的。”縱然這番話有推卸責任之閑，卻也有其道理。在巨大利益誘惑的面前，誰都難逃機會主義思維方式的控制。出現這樣的案件，內部監督機構的行為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里森和陳久霖逃過了所有人的監督，動用了天文數字的資金，“偷偷地”為公司通過投機賺取豐厚的利潤，之后他們卻還要忍辱負重地接受法律裁決。如果這種解釋不能讓人信服，那么另一種可能就是公司對他們的行為有放任之閑。陳久霖和里森一樣，只是代替公司接受法律懲罰，損失最大的還是公司本身。

3.外部監督為什么沒有提早發現問題？與索羅斯不同的是，里森和陳久霖“投機”的時候所動用的不是個人的財產，而是公司甚至是廣大納稅人的錢。同時有各種法規對相關期貨行為有明確的規定，然而只是在陳已經犯下了大錯的情況下司法部門才介入調查。

經驗總結

內部監督

在安然破產案之后，布什政府曾經宣布十項增加企業透明度的計劃，其中包括成立一個獨立性監督機構司職會計產業的監督，同時本公司的CEO對本公司財務數字正確性負有完全責任。CEO被要求對涉及“個人利益”的自家公司股票等交易，立即向外界披露，期限2天。雖然問題有所不同，仍然有諸多可以借鑒的地方。中航油案也表明，CEO級別的公司管理者作為執行者，仍然需要強力的監督。中航油沒能做到對陳投資行為的及早發現和處理。因此，需要董事會設置專門部門司職監督CEO的工作，同時嚴格限制CEO的權力。對于中航油來說，并不是完全沒有這樣的系統，例如中航油曾派遣財務經理“協助”陳久霖的工作，只是在實施的過程中沒能貫徹。如果能夠更加明確監督人員的責任，作用會更大。

內部責任權利義務的分配

筆者在英國企業研究時發現，西方公司對于各級別領導的責任和義務有非常明確的規定。由于規定清晰，公司領導成員各司其職，董事會的作用也更加突出。例如在一家年產值達5億英鎊的企業，當管理人員動用超過50萬英鎊資金時，需要向董事會報告具體情況。而對于其分支機構，董事會要定期審核其財務報告，以及召開電視會議等。對于一些投資大的項目，董事會將降低資金可自由動用的額度。有些人會認為這樣大大降低CEO的作用，然而在很多西方企業里，CEO（或類似等級的高層管理者）的責任主要被定位于執行董事會的決定，而并不是代替董事會做決定。

歐美國家有一個流傳很廣的故事，看似可笑卻發人深省：某甲一天路過彩票售賣站，見隊伍排得很長，就懶得排隊。忽然看到好友乙在隊伍的前面，甲便掏出5元錢讓乙幫他買一張彩票，乙欣然答應。結果乙買到的其中一張彩票中了百萬大獎！而乙卻不肯把彩票還給甲。甲的觀點是“那是我的5元錢！”乙卻認為“那是你的5元錢，但如果不是我，這5元錢不可能轉換為大獎。”最后兩人爭執不下以至差點傷及性命。后來，所有售賣彩票的機構一律規定不得代替別人購買彩票。在實際的商務行為中，很難避免類似“代買彩票”的行為。例如，公司里的董事會與CEO的關系，實質上就是一方代替另一方行駛權力。因此，只有規定清楚各人的責任、權利和義務才能避免“代買彩票”的爭執。如果甲在買彩票之前跟乙達成正式的法律上的共識，購買之后也不會產生難以解決的沖突。如果出現錯誤，也更容易判斷各方的責任。

內部明確責任的同時，企業應該把組織結構及責任權利的分配向外界公布，尤其是對于中航油這樣的上市公司。只有如此，企業透明才不是一句空話。監督機構和廣大股民才能夠在了解企業內部管理的基礎上，更好地實施對企業的監督。

外部監督

中航油以及陳久霖自己都會在他的期貨交易中受益，內部監督機制很容易在這樣情況下徹底失效。在諸多類似情況下，急需外部監督發揮作用。一套較普遍的體系就是通過第三方審計（監督）機構與政府執法機關一道對公司進行監督。另外，各監督機構及廣大股民不應該只了解公司何時召開董事會議，做出了什么決定等結果類的信息，而應該對整個公司運行過程等信息了然于心。監督機構也不僅僅只是發現企業的錯誤，而應該在企業發生錯誤之前，對于可能出現錯誤的環節給予警示。

不斷改善

世界上并沒有完美無缺的機制。一種機制只有在執行過程中不斷完善，才能發揮更好的作用。企業內部運行的流程如此，外部監督機制亦然。例如美國政府在 “安然事件”發生之后，立刻重新評估整套監督體系，頒布了加強政府監督職能，第三方審核機構的職能以及公司內部高層管理的自我監督義務等一系列措施。不斷改善的思想在西方和日本管理體系中得到充分的體現，例如美國Continuous Improvement的思想，日本的Kaizan等。他們所揭示的一個道理是，只有不斷完善并適應時代發展的體系才是好的體系。在這樣的教訓面前，我們應該對企業運營和監督的體制進行深刻的反思，從機制和執行過程中尋找到制約人類性惡的力量。

一個大公司的運營需要內部運行機制與外部監督體制的共同作用。缺少了合理的內部運行機制，企業就失去效率，同時個人犯錯機會大大增加；如果缺少外部監督體制，整個企業的發展就可能會被少數人的意志所轉移。中航油一案對于我國國有企業的管理和監督起到極為重要的警示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