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翻閱歷史資料,發現陸定一同志在1990年11月30日,同我談他親身經歷的“文化大革命”的一番話。
現把記錄原文照抄如下,供讀者參閱。
1990年11月30日下午,我到北京醫院看望原中央宣傳部長陸定一同志。他這年85歲了,但頭腦清晰,記憶力很好,仍然十分健談。
談起文化大革命的災難,陸定一同志說:
1967年10月9日這天,我被捕了。連續三天,有九個人審訊我。動了刑,沒有結果。就給我上手銬,刺進皮肉,很痛。接著又拷打,又上刑。
他們根本不問我,也不問彭、羅、陸、楊的關系,硬給我加上叛徒、特務、階級異己分子的帽子,逼我招供。
我受不了酷刑,人都快要死了,就按他們要的“招供”!
從此,我就胡說八道。說什么假話,他們都愛聽。他們愛聽什么,我就說什么假話。不說怎么辦?死不了,就得說假話。黨內有些人就愛聽假話。
口子一開,堵不住了。我就按他們要的,寫了假口供。
接著,他們就把我送進監獄。
我的編號是68164號,即1968年1號要犯,64號。
從1968年到1978年,我住了11年監獄。還關了兩年看守所,共13年。
1978年12月2日,才放我出來。
在監獄,受虐待,我生了氣。想不通,生悶氣,肚子里生起硬塊,眼底開始出血。
把我送到同仁醫院,用鏡子一檢查,醫生說,你這病,要靠你自己治。你要自己消氣,把硬塊消化吸收。你不要生氣,你要學會笑,大聲地笑。
從醫院回到秦城監獄,我就學笑。不笑也要笑,哈哈大笑,像演戲的大花臉那樣,哈哈大笑。
監獄里,有一塊門板,上下兩部分。哨兵上上下下望,干涉我,要我不要笑,禁止我笑。我說,我有笑的本事。
不讓笑,怎么辦?我就唱,大聲地唱。又笑又唱,又唱又笑,經過半年多,用笑用唱的方法,果然治好了肚子里的硬塊。
獄方天天要我寫。這個人你認得嗎?我說,不認得,不認得!不行!于是,只好寫認得。寫什么時候,什么地方認識的,認識后干了些什么。其實,這個人,我根本不認得。
在監獄期間,只過節日時才給我放放風。
關于二月提綱(1966年),毛主席最早要我當文革組長。我不干,就叫彭真當文革組長。主席在武漢,康生、彭真約我一塊去,我們匯報了。
康生鬼得很。他說,他不知道二月提綱,是背著他干的,是彭真一個人的意見,就把彭真打倒。其實,討論“提綱”,他完全同意,他沒說一句不同意的話。
談到文革發生的原因,陸定一說,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我們黨不成熟。對革命戰爭,我們經過幾十年的摸索,有一套經驗,但對搞社會主義建設,卻沒有經驗,很不成熟。明知辦不到的事,硬要去辦。
毛主席95歲誕辰時,我曾寫過一篇文章,說我們黨經過早年時期,經過反對陳獨秀、反對王明的斗爭。反王明路線是最困難的,一反反了十年,這是因為王明有共產國際的支持,直到1942年整風,才把王明路線反掉。
毛澤東主張調查研究,懂得國情,懂得實際。搞革命,一要馬列知識,二要實際經驗。
王明、博古都是極端的教條主義者。博古也是兩個凡是,一是凡是馬列主義書本的話都執行,二是凡是共產國際的話都執行。
毛澤東晚年驕傲了,聽不進別人的話。
他同群眾關系也變了,不是從實際出發,不為群眾服務。
(作者系人民日報社高級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