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公元1992年9月3日,一個秋高氣爽的晴朗的日子。
中國云南元陽。多依樹。攀枝花。老虎嘴。
一個金發碧眼的法國人,一臉是信徒朝覲圣地般的肅穆和虔誠,壓抑著久久激蕩內心的激動和期待,一步一步,慢慢走向雄闊壯美的峽谷峭壁邊緣。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簡直難以置信……他瞪大眼睛,失聲嚷道。
眼前的一切恍若夢境。
微熹的晨曦中,一幅壯麗無比的畫卷赫然呈現在他的面前。
天呵,我的上帝!……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神話嗎?這可是9000多畝、3000多級層層疊疊的梯田啊!汪洋恣肆,浩蕩恢宏,疊成梯,連成片,密密匝匝,摩肩接踵,從山頂一直鑲嵌到山腳,從云端一直跌落入地面,從霧中一直綿延至峽谷,從樹梢一直流淌在草尖……他屏住呼吸,心跳如鼓。
時光仿佛已滯住不動,只有梯田在夢一般璀燦、火一般熾烈的霞光下,變幻著神奇的七彩幽光。
還有那流光溢彩、神韻飄逸的云海!那如大海般波翻濤涌,如飛瀑在山谷中流瀉的絢麗的云海!哦,那些姿態各異的平海云、翻海云、瀑布云、凌空云、玉帶云、天梯云、飛渡云、七彩云……或輕舒漫卷,或澎湃洶涌,或五色繽紛,猶如一層層神秘的柔曼輕紗,將梯田悠悠罩住,水晶般若隱若現,一閃一閃。
這是上帝撒落人間的魔鏡嗎?山風獵獵,大山無言,在這奇妙莫測的峽谷梯田面前,“偉大”、“壯美”、“神奇”、“雄峻”等一切溢美之詞均黯然失色。
盡管他早有思想準備,但他還是不可避免地、不由自主地被眼前這雄渾磅礴的景象深深震撼了。
這撼動是如此的強烈,以至他渾身發抖,瞇起眼睛,嘴角因激動而不斷顫栗著:了不起!太了不起了!整整一片大山,就像是經魔術師法術無邊的神刀雕刻而成!我到過八十六個國家,幾乎跑遍了世界,拍攝過數不清的照片,還從未發現天下居然有如此壯觀的地方!
于是,他張開雙臂奔向梯田,把自己融進這魂牽夢縈的伊甸園。
這一天,他用激動得微微發顫的雙手,端起相機,以澎湃的熱情和不可遏止的創造力,發狂般一連拍了76卷膠卷。
當時,陪同他前來的縣文化局彝族干部馬理文笑著告訴他,這里的梯田還不是規模最大的。在這片雄奇壯美的大山叢中,還有把五十多個村寨的二萬多畝梯田連成一體的壩達梯田、猶如駿馬仰天長嘯的猛品梯田、宛若大海海灣的土鍋寨梯田、七座陡峭的山梁上彎月般聳入云霄的保山寨梯田,還有尼枯鋪、哈潘、龍樹壩、牛角寨、新安所、果期、果統……哈,多了去了,你就省點膠卷吧。
真的?不騙我?……能夠用熟練漢語對話的他,藍眼睛里激情四濺,像節日夜空里的焰火升騰:這里的民族,是用生命和意志雕刻大山的偉大民族!
就這樣,在1992年秋天一個收獲的日子,這位可愛的法國年輕人便踏上了這塊神秘、豐饒又靜謐的土地。當時,中國的改革開放正走向縱深。和全國人民一樣,在我國西部邊陲的云南元陽,人們常聽到的一句話便是:走向世界。
然而,對一個山高水遠、基礎薄弱、交通閉塞的貧困農業縣來說,走向世界只是個遙遠而又模糊的夢。
任何人(包括這位野心勃勃的法國年輕人)都沒有料到,正是由于他和無數攝影家的到來,元陽梯田便奇跡般地邁出了走向世界的第一步。
毫不夸張地說,讓世界認識并震驚中國元陽的哈尼梯田,攝影功不可沒。
請記住這個法國人的名字:楊·拉馬。
他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中文名:閻雷——閻王爺的雷聲,電光雷閃,風風火火又神經兮兮的,真逗!不過對于他,倒很貼切。
楊·拉馬先生是法國著名的青年攝影家。第一次到中國元陽時,他只有二十九歲,一個月后,他如癡如醉地奔波于如畫如詩的梯田中,渾然不覺地度過了他三十歲的生日。
瘋了!這個法國佬,一見梯田,簡直就瘋了!……十二年后,當年接待并全程陪同楊·拉馬的馬理文先生接受了我的采訪,大笑著對我說。
2
楊·拉馬不是最早拍攝元陽哈尼梯田,并將它介紹出去的人。
然而,系統地、大規模地、極具感染力和影響力地將元陽哈尼梯田,用照片和電影膠片栩栩如生擺在世人面前,并引起巨大轟動,讓世人目瞪口呆,讓世人贊嘆不已,讓世人心之馳之、神之往之的,就是這位對梯田的農耕文化癡迷得走火入魔的“洋瘋子”楊·拉馬。
提起攝影和元陽哈尼梯田的淵源,馬理文給我講了一個頗為有趣的故事。
早在1988年春天,正是鶯飛草長的季節,元陽縣來了六位金發碧眼的法國人,其中只有一位能用漢語簡單會話。他說,他們一行是來旅游的,要求縣上派一位向導帶他們去拍照片。于是,熱情好客的縣領導便把這個“接待外賓”的光榮任務,交給了土生土長的“本縣文化人”馬理文。
不料,車子剛開到半路,這群老外一見路邊山坡上的梯田,興奮地互相交換著眼色,不停地嘰哩咕嚕說著什么。當車子拐過一個大彎,成片的梯田撲面而來的時候,他們再也忍耐不住了,全都雀躍歡呼起來:就是它!就是它!……現在我們終于找到答案了!……天啊!真是太美啦!……有的人拼命拍著椅背,沖司機大嚷:停車!快停車!我們要拍照……馬理文心中納悶:咦,這些老外,不是說只有一個會漢語么,咋都講起中國話來了?真是奇怪!
馬理文陪同了他們三天,和他們混熟了后,這才知道,原來他們并不是真正的旅游者,而是帶著某種使命前來“偵察”的——他們的遙感衛星近來發現,在中國西南部的大山叢中,有一片閃閃發光的不明物體,并不斷變幻著形狀。科學家們分析來分析去,大惑不解,于是便有了這些“旅游者”的中國之行。
這六位“旅游者”其實是地理、氣象、農業、林業方面的專家。三天后,他們回到法國,不僅解開了這個謎,而且將他們拍攝的照片在報紙上刊登了。
于是,中國西部的元陽哈尼梯田,一下子引起的世界的關注和好奇。
不久,來自歐美、日本、韓國……以及香港、臺灣、北京、上海……的攝影家、旅游者,便陸陸續續走向這塊美麗又神奇的土地。馬理文幾乎成了專職的向導,迄今為止的十七年間,他已接待了四十四個國家的攝影家和旅行家,被外賓們贊為“中國云南元陽哈尼梯田文化的國際傳播者”。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就在陪同外賓、專家、朋友的那些日子里,本來并不熱衷也不擅長攝影的他,竟也拿起了相機,拍攝下不少優秀的攝影作品。當然,這是后話。
這些關注的眼睛里,就閃爍著楊·拉馬那雙大海般蔚藍的眼睛。他可不是僅僅只為了好奇。這位十四歲就離家出走闖蕩世界、十七歲懷揣母親給他的生日禮物——風靡全球的美國權威雜志《國家地理》,發誓要做一個優秀的攝影家,并靠打工自費進大學學習攝影的年輕人,這位二十歲便在艾麗舍宮門前只身攔住密特朗總統的車子,不知天高地厚,異想天開地提出要為總統拍攝生活照,卻意外得到密特朗總統的特許的“皇家攝影師”,現在,他又想把東方這塊神秘又瑰麗的土地,原汁原味、完完整整地展示在世人的面前!
楊·拉馬是在新加坡看到一張刊載元陽梯田和馬理文照片的報紙的,上面馬理文的一段話讓他怦然心動,神往不已:“云南南部,紅河南岸崇山峻嶺中的元陽縣,是個未開墾的旅游處女地。這里山有多高,水有多高。19萬畝梯田遍布全縣山嶺,一年四季,變化無窮,是攝影家的樂園,旅游者的天堂……”
找他去!……楊·拉馬把報紙攥在手里,當天就踏上了中國元陽之旅。
這一去便一發不可收,他馬不停蹄,一連來了四次,共停留118天,拍攝了幾萬張照片、一部電影,寫了一本游記,出了一部精美畫冊。他以中國云南元陽哈尼梯田為素材的數千張攝影佳作、30多萬字的著述,赫然刊載于年輕時代就鐘情神往的《國家地理》等雜志,并在全世界50多個國家的新聞、攝影、旅游等報刊發表,有四張攝影作品獲世界級大獎;他自籌資金拍攝的哈尼梯田風光紀錄片《山嶺的雕刻者》,更是風靡全球,先后在五大洲38個國家熱播放映……
3
這個老外,何止是個“瘋子”,還是一個“拼命三郎”。
楊·拉馬澎湃激蕩的工作熱情和頑強堅毅的吃苦精神,讓從小在大山里長大的彝族漢子馬理文目瞪口呆。
楊·拉馬到后的當晚,邀馬理文次日凌晨五時出發。馬理文一聽便搖頭:五點?那時天還沒亮,全縣沒一家餐館那么早賣早點呢……楊·拉馬疑惑地眨著藍眼睛:難道不吃早餐就不能工作?馬理文嘴上不說,心里暗笑:洋小伙哩,我可是為了你好!你以為這里是香榭里舍大街么?你以為到處都有咖啡、面包、三明治等著你么?一會兒上了山,太陽一曬,雨霧一浸,嘿嘿,你小子就乖乖對著山風吞清口水吧……當時,在國人心中,老外是和富有、享樂聯系在一起的,特別是悠閑、浪漫的法國人,在街頭咖啡館里啜著咖啡,捧著一束紅玫瑰,一待美女出現便上前大獻殷勤——電影電視上不都是這樣的么!
然而,楊·拉馬一到了梯田邊,馬上像一只上足了發條的鐘表——不,像一只不知停頓的永動機開始了工作,背著沉重的器材,攀上爬下,健步如飛,快門一直響個不停。天哪,他的身上,咋會有那么旺盛的精力!一直忙碌到中午,竟毫無倦意。眼看快到一點了,馬理文實在餓得受不了啦,便提出應該吃飯了,他這才戀戀不舍地停了下來。不料到了鄉上的小飯館,飯菜剛端上桌,他順手從桌上扯了張報紙,一撕三份,把飯菜往報紙上一倒,捧起一份就走:走,走哇,干活去!那么好的天氣,錯過就太可惜了。馬理文和司機連筷子也來不及拿,忙捧起飯菜隨他上車,在車上匆匆應付了一餐手抓飯。下午又是一陣連軸轉,一直拍到擦黑,楊·拉馬仍沒有回去的意思,瞅著蒼茫暮色中的田野,藍眼睛像貓一樣閃著幽光:太美了!這么美的夜景不拍,怕是說不過去。馬,你說呢?……于是又拍夜景。直到夜露濕衣、山風變硬時,他們才高一腳低一腳、泥一身水一身地回到公路邊。返回縣城已是深夜,家家餐館早已關門。馬理文幾乎尋遍全城,千呼萬喚,最后總算敲開一家熟人開的小店,胡亂填了填肚子。分手時,楊·拉馬樂呵呵地說:今天還不錯,明天更要抓緊,好,明早——五點見!
這就是楊·拉馬在元陽拍攝時的工作時間表。馬理文從這位亡命般瘋狂工作的法國攝影師身上,真正見識了什么是國際性的競爭,什么是敬業精神,什么是獻身的熱情。在采訪中,馬理文告訴我,從小在大山里長大的他,爬坡攀崖是家常便飯,不說能如履平地,也絕對是寨子里的一把好手,但是,在楊·拉馬如飛的步伐面前,他只能甘拜下風,而且從來沒趕上過楊·拉馬,這讓他不得不由衷地佩服。接觸久了,馬理文這才知道,楊·拉馬和他一樣,也是少數民族。楊·拉馬是法國東布列人,這個民族的人個個金發碧眼,性格開朗,倔犟執著,喜歡闖蕩世界,像吉普賽人一樣四海為家,而且凡認定的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他從心底里喜歡上了這個真誠率直、把事業視為生命的法國小伙子。
一個月后,1992年10月3日晚,馬理文給了楊·拉馬一個意外的驚喜:晚上十點,他敲開了楊·拉馬的房門。楊·拉馬正要休息,見馬理文手捧插著三十支點亮的蠟燭的蛋糕,笑盈盈地站在門口,一下子懵了:馬先生,你這是……馬理文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見他仍一個勁地眨眼,便唱起了生日歌: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楊·拉馬一拍腦袋,激動得熱淚盈眶:你看我,你看我!都忙得……謝謝!謝謝……這一晚,他們敞開胸懷,聊了很久很久:事業、家庭、人生……當馬理文知道,他曾娶過一位中國妻子時,不禁瞪大了眼睛:原來你是位“中國女婿”,怪不得你的中文說得那么好!楊·拉馬苦澀地笑了:我這位“中國女婿”當得不好,我們已經分手了……妻子不遠萬里,跟隨我到了法國,可我為了攝影,不得不丟下她滿世界跑,像個流浪漢,我傷了她的心,又沒有穩定的工作和收入……對妻子,我很抱歉,真的,非常抱歉。
可是,你這樣東奔西走也不是個事呀,你應該有個家。馬理文說。
家庭對于我來說,實在太奢侈了!我追求的其實是精神的家園……
精神家園?那你找到了嗎?
楊·拉馬笑了,一指腳下,藍眼睛如燭光閃爍迸濺:當然找到了!我的伊甸園,就在這里!……
“尋夢人”楊·拉馬可不是隨便說說玩的,以后,他又多次來到元陽追尋他的伊甸園之夢。梯田、云海、耕牛、鐵犁、木耙、水碓、蘑菇房、長街宴,還有那敦厚熱情、能歌善舞的勤勞智慧的人們……夜夜浮現在他的夢中。最后,他干脆賣掉奔馳車、以房產作抵押,自籌資金拍攝了那部震驚世界的哈尼梯田風光紀錄片《山嶺的雕刻者》,給他斑斕的夢境,抹上了最亮麗的一道七彩霞光。
4
馬理文至今仍清楚地記得,就在《山嶺的雕刻者》拍攝完畢那天,楊·拉馬忽然沖他狡黠地眨著眼睛:馬先生,還記得我過生日那晚你給我的忠告嗎?你說得很對,我是應該有個家了。現在,我接受你的忠告,決定馬上結婚!
好呵,祝賀你。什么時候結?新娘子是誰?……
楊·拉馬笑而不答,并不由分說,硬拉著馬理文到縣郵局打了越洋電話,才興沖沖說:妥了!馬先生,你不僅馬上能見到新娘,還要為我主持婚禮……
什么什么!開什么玩笑!你……你們要在這兒結婚?
楊·拉馬大笑:對,新房就設在梯田里,我們要在那兒度蜜月!天當房,地當床,那才有意思呢……怎么,不歡迎嗎?
馬理文哭笑不得。結婚那么大的一件事,怎么就這樣草率地決定了?竟要在梯田里度過蜜月!梯田邊哪有什么新房?只有幾個木棍和稻草搭的窩棚!這些窩棚除了收獲時節有人呆幾晚外,平時是廢棄不用的,又簡陋又通風,彌漫著一股泥土和霉草的氣息。這洋瘋子又扯什么羊耳瘋,未必是想當原始人不成?
更讓他為難的是,楊·拉馬說還得補一些鏡頭,一時走不開,而新娘很快就從加拿大動身了,要馬理文幫個忙,到昆明機場接他的未婚妻!
這么快就動身?真是說風就是雨。這個女老外,八成又是一個洋瘋子!不是一家人,不進一道門呵,全瘋到一塊兒了!
可是,我并不認識她呀。馬理文說。
嗨,你們中國不是有句俗話嗎,活人不能讓尿憋死……楊·拉馬找來一張硬紙,匆匆在上面寫了一串大大的“洋碼字”,鄭重地交給他:到了昆明機場,你就舉著它,我的天使就一定會下凡到你的身邊……
幾天以后,馬理文高舉著那張硬紙牌,到昆明機場接到了楊·拉馬的未婚妻克努小姐。克努在加拿大國家電視臺工作,金發碧眼,苗條高挑,很漂亮。見到克努,楊·拉馬高興極了,立即帶她上了老虎嘴,指著山崖下的一個窩棚說:親愛的,我早就看好了,喏,那就是我們的新房!
馬理文大吃一驚。這窩棚背靠荒山,很不安全——現在山上雖然沒什么大野物了,要是夜里鉆進條蛇來怎么辦?但再三勸說楊·拉馬就是不聽,最后還是馬理文的母親把他們嚇住了。這位連漢話也不會說的善良的彝族老媽媽,一聽說他們要住進老虎嘴下山崖邊的窩棚,急得拼命搖手,用彝話連聲反對,見他們一臉的茫然,便比劃了個睡覺的姿勢,又用手掌在脖子上劃了一下。這一下楊·拉馬總算弄懂了,沉吟道:不行,我的事情還沒做完呢,就這么死了太不值……
他們終于住進馬理文為他們挑選的四面是水的田中窩棚。馬理文和他的家人搬來被蓋、鍋碗、柴米油鹽、蔬菜、肉蛋、咸魚等生活用品,并手把手地教新娘怎么做中國飯。結婚那天,熱情好客的哈尼、彝族鄉親們紛紛前來祝賀。正值插秧季節,一對新人挽起褲腿隨鄉親們下田學習栽秧,泥水糊了一身一臉,陣陣笑聲在田野里蕩漾開去……楊·拉馬挽住克努的腰,深情地對鄉親們說:謝謝!謝謝你們!請答應我們一個要求,以后,請允許我們在這里蓋一間小小的房子,我們死后也希望埋在這里,好讓我們天天都能看見這些美麗的梯田……
就這樣,一對外國年輕人,在中國云南元陽的哈尼梯田中的窩棚里,舉行了極為簡陋又極為浪漫的婚禮,開始了他們極為原始又極其難忘的新婚蜜月。
入夜,窩棚里亮起了一盞溫暖的燭光,像藍色夜空中跌落的一顆星星,又像閃爍在無邊無涯的高原明鏡上的一塊紅寶石。
一對甜蜜的新人,正攜手走進他們夢中的伊甸園。
同時,在離這燭光不太遠的田頭窩棚里,也漸次亮起了星星燈火,一盞,又一盞……那是馬理文和鄉親們,懷抱著銅炮槍,沐浴著如水的月色和星輝,在為這對幸福的新人守夜值更。
這一盞盞的燈火,是鄉親們的眼睛——不,是中國的眼睛,在默默注視著自己忠實的朋友,并為他們送去誠摯美好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