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伊人何方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在整首詩里，不停地出現重章疊唱的“伊人”。在剛學這首詩時，我的老師告訴我，這里的“伊人”可以理解為暗戀的對象，也可以認為是河神水鬼什么的。在那個遙遠得也許真有湘水洛神的年代，在那個靠天過活的年代，那一個或兩個，還有后來的很多人，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去念這首與種田養蠶維持生活完全無關，我們都為之驚嘆的詩的呢？

這種情況在我學過的一篇文章中，被稱為“與生存技能無關”。

我說的文章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赫爾曼·黑塞的《獲得教養的途徑》，它引出了一個很尖銳的問題：功利性閱讀和精神層面的“愛的閱讀”。

引出問題的文章出現在我們的高一語文課本上，讓這個問題變得很尷尬，不，準確地說，讓人汗顏。

我以很功利的目的，學一篇提倡“愛的閱讀”的名家名篇，并且嘗試深入討論它！任何人罵我一聲虛偽，我都無可反駁。“愛的閱讀”，是把閱讀從我們一般認為的看一些字詞句章，提升到精神和心靈的高度，以完全的投入和尊敬去與作者交流。而“功利性閱讀”，就是為了生存而閱讀，就像學習怎么料理食品然后做個廚師去酒店工作賺錢生活一樣。如果以我很膚淺地對黑格爾理論的理解，可以說“功利性閱讀”是提供經濟基礎，而“愛的閱讀”就是上層建筑中的社會意識形態中很有境界和高度的一層。如此說來，“功利性閱讀”是可以和“愛的閱讀”共存的，前者為后者打下了基礎。畢竟，人吃飽了才有精力去思考更多的事情，有了錢才買得起書。

這個社會，已經不僅僅是黑塞認為的“大多數人看報紙商業版”，而是浮躁且物欲橫流。哈根達斯在歐美賣得與和路雪一個價格，在中國大城市的商場和專賣店里賣到幾十乃至上百元仍然生意興隆；書店里的流行文學賣得越來越好，名著反而成了老師說了我們才去買的冷門書；報紙的娛樂體育版越來越厚，以前的美文園地或是類似性質的版面不是沒了就是越來越“沒營養”。南京市區推行素質教育，直接導致了“高考之痛”。“啟東”“黃岡”名號的教輔材料銷售量不斷創新高。某套在CCTV10上做廣告的教學參考書，竟然在書店缺貨。我為什么知道？我去買的。和我所反對的一樣，我，也要高考。

我沒有閑暇來反復體味一本名著，連背《唐詩三百首》的理由都是“考試要考”。我也做練習冊，因為學的主要不是知識而是高考解題技巧。我連一周三小時畫幅素描的時間都抽不出來。我曾經很喜歡那些充滿熱愛的小詩，帶有憂傷的藍色散文，很喜歡光影交匯的油畫，還有看看那些西方華麗而細膩的建筑、埃及風沙下尼羅河水中滋潤出的飾品和壁畫。可是現在呢？我看看漫畫就會很有罪惡感，我未能免俗地看報紙的娛樂版，還有熱銷中的流行文學書籍，我對經典的認識，連“膚淺”都算不上。

我說，我很喜歡《詩經》里的詩，但我讀的不多，你會笑話我嗎？

我知道你會笑，我也會笑，我笑我怎么就那么喜歡那蒹葭蒼蒼，笑我怎么就會嫉妒他們在那個忙碌的農耕時代，還可以那么代代相傳對這也許根本不存在的水神的贊美詩，他們的不帶功利目的沒有物質回報的古老歌謠。

蒹葭蒼蒼，伊人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