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1049~1100),字少游,一字太虛,揚州高郵人,號淮海居士。北宋著名詞人,宋神宗元豐八年進士。晚年處于新舊黨爭的旋渦之中,屢遭貶謫。詞集有《淮海居士長短句》問世。
這首《鵲橋仙》(纖云弄巧)借牛郎織女每年一度相會的神話,歌頌了堅貞不移的愛情。牛郎織女七月七日鵲橋相會,歷史上傳聞已久。《古詩十九首》中有:“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文選》中《洛神賦》李善注引曹植《九詠注》:“牽牛為夫,織女為婦,織女牽牛之星,各處河鼓之旁,七月七日,乃得一會。”詞以《鵲橋仙》為調(diào),據(jù)《詞譜》始自歐陽修。
本詞“纖云弄巧”雖承襲傳統(tǒng)題材,但卻能突破專寫離情別恨的樊籬,自立機杼,別出新意。“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兩句,即使在今天亦有積極、樂觀、向上的色彩,較之人都說有情人終成眷屬,為什么銀河岸隔斷雙星之舊調(diào),本句確實起到翻舊題出新,化腐朽為神奇的功效。“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輕薄的縷縷云絲,在織女的巧手中織出各種巧妙的花樣。綿綿的離愁,只有通過牛郎織女二星光芒的閃爍來傳遞。“銀漢”指天河。“暗度”指暗中度過。漫漫的遠行,迢迢不盡有如天河之水。然而“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聲情突轉(zhuǎn),由“悲”(傳恨)轉(zhuǎn)“喜”(一相逢),恨海中涌起一朵歡樂的浪花,令人心醉。“金風”句典自李商隱《辛未七夕》詩:“恐是仙家好別離,故叫迢遞作佳期;由來碧落銀河畔,可要金風雨露時。”下闋首三句波瀾又起,牛郎織女鵲橋相會,情意綿綿,互傾別后相思之苦,正當他們沉浸在相逢的喜悅中之時,卻又不得不“忍顧鵲橋歸路”。歡娛苦短,歸期又至。“忍”字道盡無限的惆悵。喜鵲即將遠飛,歸去就此斷絕,萬般無奈之下不忍心回頭看那自己踽踽獨行身影。按事態(tài)發(fā)展,接下去自然就是“此去經(jīng)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柳永《雨霖鈴》)心態(tài)自然就是“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李清照《永遇樂》)。然而我們的詞人卻獨創(chuàng)新意,于山重水復之中突現(xiàn)柳暗花明的境地——“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真乃大家神來之筆。跳出俗套,立意高遠,幸福之感由是而生。這里已不是銀河隔斷雙星的遺憾,而代之地老天荒,真情永駐。雖只有一年一度的鵲橋相會,卻“勝卻人間無數(shù)”的“朝朝暮暮”。無限的悲恨之中孕育著無比的歡樂。這種歡樂是“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白居易《長恨歌》)是那種朝朝暮暮歡娛,天上人間永不離分式的愛情永遠無法達到的境界。
秦觀是“蘇門四學士”中以詞見長的重要人物,而他卻不像蘇詞關(guān)西大漢,豪放曠達,恣意說理的氣概,也少柳詞紅板小姐,纏綿哀怨、婉約回環(huán)的脂粉氣。他的詞“情辭兼勝”,于婉約清麗之中,融抒情、敘事、議論于一爐。縱觀此詞,寫景敘事,闡發(fā)哲理,均似流水行云,蘊藉有殊,難怪東坡稱其為詞首。《宋六一家詞選》中記載:昔張?zhí)烊缭u論司馬相如的賦云,他人之賦,賦才業(yè);長卿(相如字)賦心也。我觀秦觀之詞也云;他人之詞,詞才也,少游(秦觀字),詞心也。“情辭兼勝”(沈括《古今詞話》)在此得到很好的詮釋。
縱觀秦少游之詞有意新、語工、音和等特色。他遠襲花間、南唐,近郊柳永,下開周邦彥,但就詞的發(fā)展而言,成就尚不及蘇柳。
(趙同宇,江蘇省淮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