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報道自延安整風前后在我國誕生以來,已走過了60多年的歷程。60多年來,典型報道為推動黨的各項正確路線、方針、政策的醞釀、制定、貫徹與實施立下了“汗馬功勞”。但現在有人認為它已走人“低谷”,“尤其與50~60年代的巔峰時期相比其社會影響力的廣泛與深刻程度都顯得遜色”①。難道情況真是這樣的嗎?
關于什么是“典型”和“典型報道”,其實,它們的學理界定非常清楚:典型就是具有代表性的人物或事件②,典型報道是“就很有新聞價值和富有典型意義的個人單位所作的很重分量和很大力量的報道”。③典型報道“通過對典型人物(事物)的報道傳播經驗,匡正祛邪,或褒揚或儆尤,借以鼓舞人民推動工作。它以宣傳先進為主,對反面典型也有選擇地予以揭露批評”④。典型應完全真實,具有廣泛普遍性,不能被隨意拔高、神化、脫離客觀規律與現實生活,否則就不是典型,對其報道也就不是典型報道。
從理論上弄清一個概念是一回事,在實踐中如何正確地把握貫徹它,是另一回事。我們拿達成共識的典型的標準去衡量大躍進或文革中的所謂“典型”,一眼就看出這些“典型”的荒謬性、不值一駁性。應該說它們不但不是“典型”,甚至連“一般”都不是。它們以正面典型的形式出現,但卻沒有正面典型的實質內容。它們具有負面典型很多特征,但卻以正面典型形象推出。借用馬克思的勞動異化論的觀點,把它們稱作異型最恰當不過。如此推導,對這些“異型”的報道當然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典型報道,而是標準的“異型”報道。假借典型報道的名義實施異型報道,當然會給典型報道帶來重大挫折。
這種把“異型”當“典型”,把“異型報道”當“典型報道”的直接結果之一就是造成了多次“典型報道”一片繁榮的假象,淹沒了真正典型的,凸現,讓許多人把“異型報道”種種劣跡算到了“典型報道”的頭上。如果我們把那些根本算不上典型的異型從真正的典型行列里剔除出去,還典型與典型報道以本來面目,那么絕不會出現目前那么多對典型報道的負面看法和否定意見,“低谷論”的調子也決不會有那么高。
“典型報道20世紀80年代后期走入相對低谷,這恐怕是一個無可爭辯的事實”⑤。這句話單從典型報道數量上講是不爭的事實。我們可來看一下統計資料:
據安崗的統計,1943年上半年,在《解放日報》上出現的先進人物就有600多個⑥。
在文革中,有關大寨的報道僅在一家報紙上統計就達760多篇⑦。
20世紀80年代的后6年里,報刊宣傳典型人物多達千人⑧。
20世紀90年代,新華社1994年一年“向全國報道的先進人物有24個,平均一個月兩個”⑨。
1996年以來,中央新聞媒體平均一兩個月推出一個典型⑩。
從以上可以看出典型報道的數量確有逐漸下降之勢,但不能僅據此認為典型報道走進了低谷,恰恰相反,從某種意義上說,刊播數量的減少、疾風暴雨式的聲勢的降溫對典型報道本身來說不一定是件壞事,它有可能有利于其良性發展;長期生存。
大凡社會歷史的演進,分戰爭動亂期和和平發展期。一般戰亂期是暫時的,和平發展期是長期的。時勢造英雄。戰亂期社會主題單一,是英雄輩出的年代,并且這些英雄的品格以平面性為特點,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英勇奮戰、戰功卓越是時代對這些典型的最根本的要求,只要具備了這些特點,即使有其他不足,人們也不會對其苛求。篇幅多、密度大、聲勢強、效果好是這一時期典型報道的共性,如延安抗戰時期、抗美援朝時期等。與戰爭動亂期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對和平時期的人物典型要求以立體性為主,因為沒有了“拋頭顱,灑熱血”的時代大背景,人們往往對典型附加了多層次規定,既要求大公無私,又要求任勞任怨;既要求顧全大局,又要求尊敬父母;既要求功績卓著,又要求關心群眾……這就出現了典型難樹、樹起難保、保其必少的“典型”生存環境。人們在和平建設時期對“典型”的這種求全責備的心態:客觀上抑制了典型報道的大量勝出。但反過來說,經過這般橫挑鼻子豎挑眼篩選后的典型報道往往具有較強的耐受性,能夠經受住歷史的考驗,而且在任何歷史時期都有生命力。戰爭動蕩期往往階級矛盾突出,人心容易凝聚,既是典型的高產期,又是典型報道最易產生轟動效應的時期。我們的國家就是從戰爭動蕩、一波接一波的政治運動中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和平建設時期的,典型報道自然也就從刊發數量上表現出總體下降的趨勢。但數量的減少并不一定是“消亡”的征兆,更不等同于質量的下降和正面作用的減弱。假若我們的祖國現在又處在民族生存危難關頭、階級矛盾尖銳時期,那么以宣傳英雄人物為己任的典型報道照樣會像過去那樣馬上“繁榮”起來。三個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人物典型:雷鋒(1962年)、焦裕祿(1964年)、孔繁森(1995年)全部都是在典型報道推出典型的數量處在相對低谷的時期內取得成功的。這從一個側面說明了典型報道不見得非要以多取勝,而更應注重以精取勝、以質取勝。
從過去典型報道的幾度繁榮不難看出,由窮過渡典型、衛星典型,到高大全典型,以至反潮流典型等連綴起來演奏出的一幕幕歷史劇,與其說是典型報道的繁榮期,不如說是它的悲哀期、異化期。此般表面的“繁榮”與“轟動”,還是式微的好,因為只有這樣,典型報道才有可能洗刷掉人為強加于其上的污點,擺脫掉不顧事實不尊重客觀規律的尷尬境地。
1964年前后在反思典型報道的經驗教訓時,劉少奇提出“學大慶學毛選,學解放軍都有形式主義”11,批評《人民日報》發表的典型太多了,太多了就可能虛假。鄧小平、薄一波也提出,典型不要集中,對典型要作全面評價等。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除去那些屢次造成轟動的異型報道,舍去戰亂時大量英雄人物的典型報道,再來作數字統計,并據此作典型報道是否“低谷”的推斷,這樣才能讓人信服。
實際上只從一時數量升降,定勝敗、測生死,未必能反映出真實情況。從國際國內大局勢講,和平與發展是當今的時代主題,世界已擺脫了冷戰的陰影,正在走向多極化,尖銳的意識形態的對立也逐漸淡化,經濟的全球化帶動了東西方文化進一步交融,國際間多種文化相互借鑒、取長補短、共同發展已成為一種時代潮流??茖W技術的進步,社會財富的累積,各種觀念和生活方式的相互兼容,“地球村”的日益形成,促進了國民個體意識的增強和價值取向的多元化,這都使典型報道幻想像昔日那樣動不動就產生“轟動”幾乎成為不可能。因為歷史在變,生活環境在變,“以不變應萬變”這不是典型報道應走之路。
社會環境在變,新媒體不斷涌現,信息渠道日益多樣化。而受眾是有限的,其結構的分化是必然的。而中國社會主義的建設事業仍需要借助典型報道來逐步實現。面對此境,只要能順應時代變化,不斷自我改進、完善與創新,擯棄陳舊模式,嚴格按照典型的客觀標準與內涵規定,不唯上、不唯政治風向是瞻,去選擇典型、宣傳典型、弘揚典型,典型報道一定會頑強而有生氣地生存下去,我們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就一定會更加繁榮昌盛。
注釋:
(1)(3)(5)姚福申:《新世紀中國新聞傳播評述》,463頁、154頁、463頁,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年1月第1版。
(2)甘惜分:《新聞學大辭典》,16頁,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5月。
(4)馮健:《中國新聞實用大辭典》1996年3月第1版。
(6)安崗:《論典型報道》、《新聞論集》,50頁,天津出版社,1982年。
(7)(9)同郭超人:《喉舌論》,437頁,北京新華出版社,1997年版。
(8)余小萄:《淺論“典型報道”中的幾個問題》,《新聞學刊》1987(1)。
(10)劉向東、姜圣瑜:《讓時代凱歌響徹云霄》,《新聞戰線》,1997(3)。
(11)轉引自童兵:《主體與喉舌》,10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