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衛中國經濟版圖的命題,絕不意味著要退回到閉關自守的國家生存狀態,而是如何在開放的國際環境下提升國家的經濟生態質量
某證券公司董事長告訴筆者,他旗下的基金管理公司的外方股東根據協議對管理公司股份要增持到49%,預計5年之后外方高層每年可以從中國這家合資的基金管理公司中取得股權投資收益6億元人民幣以上。不到5000萬元的一次性投資換來的是未來每年可以持續地從中國拿走6億元財富,這相當于20.44萬中國農民為外來資本所在國每年生產3.07億噸糧食。如果中國設立20家類似的基金管理公司,未來每年匯出境外的財富就將達到120億元人民幣。這還僅僅是一個基金業的狀況。
目前,造成國民財富流出的還有合資的銀行業、保險業、證券業。深圳發展銀行、浦發銀行、交通銀行、中國銀行等一批商業銀行都爭先恐后地按報表上的價值向外資廉價出售股權和收益權,而外資機構得到的卻是業務網絡渠道和存在于報表之外的巨大無形資產。比如,以強大的工商銀行業務網絡支持的工行基金管理公司的25%股權被廉價出售給了第一波士頓,同樣以交通銀行業務網絡支持的交行基金管理公司的30%股權也被廉價出售給了施羅德投資管理有限公司。
反思對外開放的代價
對外開放以來,我們通過出讓股權、出讓市場、出讓國家的經濟版圖,并未換來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和持續增長能力
據統計,在中國27個行業中,由外資控制的產業已經占據了21個。外資正在加緊占領流通領域和金融領域的市場,而我們的各級官員也在急不可待地開放這塊市場。我們的政府和企業是否統計過,這些海外股權性投資十年之后每年將從中國拿走多少國民收入嗎?我們出讓核心金融資產的時候都是基于這樣一種假設:他們會把我們想要的給我們??墒?,自從開放以來,我們通過出讓股權、出讓市場、出讓國家的經濟版圖,得到了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和持續增長能力了嗎?答案是否定的,而這種出讓卻給中國帶來了十分嚴重的后果。
國際上的資本成本大約是年收益率12%,以此推算,只有年收益率大于20%或市盈率小于5倍,才能滿足國際資本離開母國進入中國進行“風險投資”的要求。以目前8000億美元外商直接投資計算,每年從中國轉移出去的利潤以及避稅收入大約在1600億美元。與此同時,中國本土企業的海外投資總收益幾乎是零,二者相抵,中國屬于國民收入凈流出的國家。國民收入凈流出是一個國家經濟體的“失血現象”。這種“失血現象”能夠維持多久、“失血量的極限”是多少、“失血時間和數量”何時可能突破金融的極限、經濟的極限、政治的極限和社會的極限,這些都是需要經濟學家和政治家冷靜思考的問題。
以價值形態表現的社會財富是一個國家經濟循環的血液,如果長期大量流出體外,勢必造成經濟崩潰、政治動蕩和社會危機。從經濟循環與周轉的角度分析,部分海內外專家學者“看空”中國不是沒有道理的。我們的確需要深刻反思一下中國的經濟版圖問題。否則也許50年之后,我們的子孫會把現在以割讓經濟版圖的“大躍進式對外開放”與1958年砍森林煉鋼鐵的“大躍進式工業化”視為同樣的無知和愚蠢。我們用計劃經濟的慣性思維和對西方經濟學的一知半解跟老牌資本主義的精英們談資本運作,最終結局只能使中國成為又一個拉美化國家。
我們出讓了大量的經濟版圖,不但沒有得到我們所期望的技術與管理經驗,卻培養和形成了對外資的依賴屬性。割讓經濟版圖換不來技術、換不來制度、換不來創新能力、換不來核心競爭力,只能導致國家整體技術創新能力的退化,只能換來對外資的毒性依賴。在引進外資的過程中,本土企業受到巨大的沖擊,以往的固定資產投資成為無效資產并形成了大量的銀行不良資產,成為全體國民的共同負擔;大量工人下崗失業并沒有在外資企業得到相應的再就業,即使在外資企業就業也沒有得到應有的收入保障,透支未來的低工資“血酬制度”已經成為吸引外資的招牌。外資企業提出了在中國的經營策略:“給中國留下GDP,帶走利潤,避開了稅收?!?/p>
重新定位開放策略
在對外開放的過程中,必須培養國家和本土企業擴張經濟版圖的能力,必須具有強烈的經濟主權意識
建設一個和諧穩定的中國社會離不開作為社會基礎的經濟版圖。為此,在對外開放的過程中, 各級政府和全體國民必須要有強烈的經濟版圖意識和經濟主權意識,必須注意保護好自己的經濟版圖,必須培養國家和本土企業擴張經濟版圖的能力。各級政府和各類本土企業絕不能因追求政府短期政績、團體利益和個人利益而以“洋買辦意識”來主導和執行國家的對外開放政策。對此,我們需要重新定位對外開放策略:
第一,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和本土企業需要在全球化環境之下提高三個層次的效率,即企業效率、資本市場效率和政府行政效率。在中國人的觀念中,似乎把開放等同于發展、等同于國民福利的提高。其實,對外開放所帶來的發展要區分為屬于中國本土企業的發展還是外資企業和跨國公司的發展,要區分為是本國國民福利的增加還是他國國民福利的增加,要區分為是表面統計數據上的GDP繁榮還是確實形成了本國經濟的核心競爭力和可持續發展能力。對外開放的代價不應該理解為“購買制度的成本”,因為制度屬于公開的“源代碼”,不需要購買,即使買來也未必用得上。
第二,在社會再生產的循環體系中,國家需要控制住起主導作用的環節,防止遭到外資的控制。美國“地緣政治之父”約翰·麥金德的一句名言:“誰真正控制了核心地帶,誰就有可能控制世界?!睆纳鐣偕a過程看,分配環節和分配領域就是“經濟領域的核心地帶”。從這個角度看,中國的銀行、保險公司、以銀行業務網絡作支撐的基金管理公司等各類金融機構都不應該到海外上市或讓外資參股、控股。否則,十年之后回首今日之所為,一定會產生類似于中國石油海外上市一樣的扼腕之痛惜。
在西方國家,他們愿意出售的股權往往都是生產領域的企業,比如TCL所購買的阿爾卡特手機業務、聯想購買的IBM的PC業務,很難想象中國的企業能夠在美國、日本和歐洲按中國人給外資機構的價格買到發達國家金融企業30%以上的股權。我們期望通過引進外資來改造國內的金融企業,但這種期望真的能夠實現嗎?退一步講,我們能否長期承受一個金融企業每年30%-50%甚至更多的權益輸出作為購買一個企業制度或治理結構的成本?在中國的資源與環境已經無法繼續承受制造業之沉重的時期,內資資本急需進行產業升級,我們是否給這些內資資本預留了產業升級的空間?
第三,政府需要在全球化的競爭環境下建立起全球化的平衡能力。市場競爭導致從局部均衡走向一般均衡,全球化的市場競爭則是從一個國家經濟的局部均衡走向全球經濟的一般均衡的過程,同時也是一個國家的國民財富在全球范圍內進行再分配的過程。因此,政府在全球化的財富再分配過程中充當著重要角色。當中國出口產品普遍面臨反傾銷,而同時上游進口產品和原料普遍面臨價格上漲的時候,我們其實已經陷入實物形態的失衡。而當外國直接投資匯出的利潤與本土企業投資海外所匯回的利潤出現巨大逆差的時候,其實屬于價值形態的失衡。政府需要在宏觀上運用匯率和稅收等強有力的政策性工具,在全球化環境下實現中國經濟的實物平衡、價值平衡以及國民收入的平衡。
第四,培養本土企業的核心競爭力。為此,需要為本土企業創造一個公平的市場競爭環境,建立一個規范的、高效的資本市場,以支持本土企業的發展。與此同時,進一步推進國有大中型企業的改革,通過引進“機構委托資產管理制度”或“機構信托資產管理制度”,在保持國家對企業的所有權不變的前提下,以市場化授權的方式代替行政性授權的方式,將企業的管理權委托給專業化的民營管理機構進行管理,以提高國有企業的經營效率。
保衛中國經濟版圖需要本國政府,更需要本土企業。
(作者系德邦證券有限責任公司總裁、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