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0萬別墅的粗糙自然是不能和上千萬的老洋房的粗糙同日而語,前者是質量問題,后者是歲月問題
30歲以前,整天把“懷舊”兩個字掛在嘴上,當是時,以為不“懷舊”便沒有文化,便沒有“品位”。但是卻又不曉得這蔚然成風的“懷舊”懷的究竟是什么舊,于是就曾經有一個星期穿七件不同的旗袍招搖過市的“輝煌”記錄,在有限的“懷舊”知識里,旗袍是惟一可以身體力行的“舊”東西和“舊”行為了。至于別人,據說在淮海路上喝杯咖啡也作數。
30歲以后,漸漸因為自己本身開始“舊”了,有了可以回憶的東西,有了資格可以被人家叫“阿姨”了,有了膽量可以自說自話地用自己的體會來詮釋“文化”和“品位”了,于是“懷舊”這兩個字從此在人生字典里消失,七件旗袍只偶爾拿出來曬曬太陽,既沒有了當初的體形也沒有了當初的心情再來穿它們。
那天,被人拉到奉賢的某別墅,拉著去的人說該別墅主人極有品位,將一套當初只有40萬買來的別墅裝修成了文化貴族。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長途跋涉,才在一處既沒有商店也沒有路燈的地界看到這幢“貴族”,偌大的花園荒草萋萋,有些早已長得一人多高,走在其中隨時都在擔心跳出來一個野物。別墅外墻十分粗糙,40萬別墅的粗糙自然是不能和上千萬的老洋房的粗糙同日而語,前者是質量問題,后者是歲月問題。直到將整幢別墅從里到外打量過以后,才曉得其“品位”和“文化”的由來。原來主人花了和這房子幾乎同等的錢去弄了一批“舊”物事,桌椅板凳、鍋碗瓢盆甚至窗門屋梁,以及所有軟硬裝飾全部都是從全國各地的老房子里拆過來的。在這個沒有窗簾的房子里,暗沉的顏色將屋外絕對明媚的秋天陽光完全排斥。這么說吧,假如大白天在這個別墅里拍《聊齋》,絕對不需要重新布景,任何一個非專業人員都能十分自然地將等待狐仙出沒的心情表現得淋漓盡致。
主人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雖然其本身無論是智商還是學歷都不低,從事的也是文化職業,但是據其自稱,只有在這個屋子里的時候,他才真正感覺到自己的“文化”水平,估計這個時候他常常恍然覺得自己果真是一位飽讀詩書在等待紅顏知己的秀才。
在這個“聊齋”里被迫呆了一個下午和晚上,因為開車的那位陶醉在“文化”里不能自拔。這一個下午和晚上,在這樣的一個氣氛和色彩里,當然聊的是“懷舊”,主人揚言, “懷舊”是一種奢侈,沒有眼光和金錢便沒有資格“懷舊”。因聽人介紹在座惟一的女士曾經有“七件旗袍”的典故,立刻引為同道,希望下次光臨的時候無論如何穿件旗袍過來。
深夜10點離開,伸手不見五指。打著大車燈開出去老遠,忍不住回頭,心里掂量別真跟“聊齋”似的,一回頭原來是個墳堆,還好不是!
如今“懷舊”,果然不同凡響,當年的七件旗袍,件件都是布料,加起來不足400元,如今的“懷舊”卻居然需要一座80萬的“倉庫”。只是當年的廉價說扔也就扔了,如今的昂貴等到哪一天不需要不認同的時候不知該如何處置。至于其中所謂的“文化”和“品位”,無論是400元的寒酸還是80萬的奢侈,過猶不及,不過五十步笑百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