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革命”的光環還沒有褪去,剛剛就任總統的烏克蘭新領導人尤先科再次進入世界的焦點。
2月初,部分有提名資格的團體和個人提名尤先科角逐今年的諾貝爾和平獎,理由是向他在“橙色革命”中“為致力推動國家民主進程所做的努力”致敬。
人們把烏克蘭的選戰稱作是一場“橙色革命”。但在俄羅斯人看來,這更像是西方通過大選武器實現了對另外一個前蘇聯加盟共和國的“收服”。
是不是“和平演變”的產物
在由選戰造成的國內動蕩還沒有完全平息下來的情況下,尤先科就職后并沒有立即著手組建新政府,解決國內迫在眉睫的一些問題,而是選擇了出訪。
宣誓就職后的次日,尤先科就啟程出訪俄羅斯和歐盟,并出席在瑞士達沃斯舉行的世界經濟論壇年會。2月21日,他還將訪問布魯塞爾歐盟總部。
這一行程至少透露出這樣的信息:外部因素在他當選中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人們不禁要問:橙色革命究竟是一種國內的溫柔革命,還是一種海外的和平演變?——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專家認為,盡管美國總統布什可以以烏克蘭事件作為就職演說中推廣民主的宣傳資本,為他的話撐腰,事實上“橙色革命”和不久前盡管匆忙但仍然如期舉行的伊拉克大選都給布什“加了分”,但尤先科的上臺很難被看作是和平演變的產物。
上海國際問題研究所俄羅斯中亞室代主任陸鋼對《瞭望東方周刊》說,大部分烏克蘭人民實際上只是不滿當局,不滿當前的生活水平,他們關注的還只是切身經濟利益,“思想境界并未上升到一個追求民主意識的高度”。
他說:“這次選舉,不能說是美國打敗了俄羅斯,主要還是烏克蘭人民做出了自己的選擇。美國只是因勢利導,正確估計了大選基本的盤面。”
“像烏克蘭這種國家一搞選舉西方總能見縫插針,就像雞蛋有縫,關鍵還是自己沒做好。”他說。
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朱鋒也認為,烏克蘭推翻第一輪投票結果,美國歐盟作用主要體現在當爭端出現時采取了有效的協調措施。他對《瞭望東方周刊》說:“起主要作用的還是烏克蘭西部尤其是基輔的民眾。”
烏茲別克斯坦總統伊斯蘭·卡里莫夫不久前在回答媒體提問時表示,許多人認為格魯吉亞和烏克蘭所發生的事是西方影響的結果,實際上最重要的因素是多年積聚起來的內部反對力量,其次是國家的社會經濟政策,同樣重要的還有政府與民眾相互間缺乏正常的對話。
“我確信,只有當國內生活即社會、經濟和政治生活中懸而未決的問題積累到一定程度,當社會上不滿情緒不斷高漲時,外部因素才可能產生作用。若不是社會自身渴望急劇變革,若不是社會的忍耐已超出了極限,美國和歐洲都無法將事態引向自己需要的軌道。”他說。
為什么沒有出現一邊倒
從尤先科上臺后“先俄后歐”的出訪行程來看,“橙色革命”后的烏克蘭并沒有出現立即一邊倒向西方的局面。專家指出,俄羅斯與烏克蘭在歷史、文化、宗教、經濟、政治等方面都有很深的淵源,兩國過去融為一體的時間長達300多年,已經形成了一種“唇齒相依”的地緣關系。
陸鋼指出,烏克蘭目前仍舊十分依賴俄羅斯的市場和能源,“烏克蘭原有過打算減少對俄的能源依賴,想從中亞國家進口天然氣,但后來發現油管還是得途經俄羅斯。”
目前,俄向歐洲出口的天然氣有80%要經過烏克蘭,而烏克蘭的石油和天然氣有80%以上來自俄羅斯。
另一方面,以尤先科為代表的前烏克蘭反對派的勝利,并沒有對西方作出什么保證。俄羅斯媒體的報道說:“革命者尤先科與總統尤先科之間還有相當大的差距……尤先科的親西方舉措還將面臨來自烏克蘭各主要政治力量的羈絆。”
在烏克蘭,有1/3的居民認為俄語是自己的母語。專家指出,烏克蘭的俄語居民認為北約擴大是對俄羅斯國家利益的威脅,對此持反對態度。許多有影響的政治力量也都持這種立場。
此外,烏克蘭的親西方立場還將受到勢力龐大的軍工集團的反對。根據慣例,美國為北約新成員提供重新裝備軍隊的貸款,其條件是只能購買美國生產的武器。因此加入北約將不可避免地導致烏克蘭軍工企業的慢性毀滅。
其實,至少從目前看,歐盟也沒有打算接納烏克蘭。
陸鋼對《瞭望東方周刊》說,盡管很看重烏克蘭,但歐盟也不會為了支持烏克蘭入盟同俄羅斯發生爭端。畢竟烏東部以親俄勢力為主,且軍事實力大多在東部,一旦引發軍事沖突,尤先科沒有勝算,歐盟也不會出兵支持,這有違歐盟穩定至上的宗旨。
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俄羅斯中亞研究中心主任趙華勝也持類似觀點。他對《瞭望東方周刊》說,歐盟目前不會給烏克蘭這一尚不具市場經濟地位的國家降低入盟門檻,“因為歐盟是一個有機統一的鏈條,一個環節的出錯會影響所有其他的成員國利益。”
很多專家也指出,美國也不敢公開離橙色革命后的烏克蘭太近。美國向烏克蘭方向靠近的任何明顯舉動,都會在西方與俄羅斯之間引起大的危機。美國在中東、中亞、朝鮮半島操心事就夠多了,現在搞僵與俄羅斯的關系不是華盛頓的計劃。
俄羅斯的媒體評論說,美國目前其實并不需要烏克蘭作為一名“明顯的盟友”,只需要它充當“外人中的自己人”就可以了。
有沒有“和平演變”
盡管烏克蘭的“橙色革命”很難被看作是西方和平演變的結果,但格魯吉亞、烏克蘭等國通過街頭政治實現政權變更的背后,都有西方不遺余力的支持。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政治學院教授王正泉認為,蘇聯解體后,西方利用俄的衰落,蓄意構筑包圍圈,不斷擠壓俄的戰略空間:第一步是實行北約東擴和歐盟東擴計劃,把過去屬于俄勢力范圍的中東歐國家納入版圖;第二步是打入俄的“后院”,在盡可能多的獨聯體國家建立親西方政權。
他說:“西方的最終目標,是要構筑一個北起波羅的海、中經黑海和高加索、南接中亞的‘弧形包圍圈’,以便死死捆住俄的手腳。”
《吉爾吉斯斯坦言論報》1月11日刊登的一篇題為“‘革命’加工廠”的文章說,一些熱衷于建立公民社會的西方或親西方組織正在向像南斯拉夫、格魯古亞和烏克蘭這樣的國家推銷“民主”詞典。它們把號召人們制造大規模騷亂稱為“非暴力抵抗”,把對該國政府當局采取的強硬恐嚇叫做“抵制”,把一些觸犯法律、推翻合法政府的行為叫做“反抗”。
文章說,在這個大規模的洗腦愚民計劃中,進行民意調查也是最常用的方式之一。但這并非簡單的民意測驗,而是所謂的心理設計與心理重塑。進行這樣的測驗,其目的不是為獲取信息,而是在私底下誤導民意。
上世紀70年代初,美國人試圖推翻施行左派改革的智利總統、社會黨人阿連德。當時“獨立的社會調查員”曾上門詢問智利的中產階級:“您打算騰出幾間房給阿連德總統派來的無產階級代表居住?”結果,受訪者聽后不由自主地對阿連德所推行的政策萌生了反感。
曾擔任過助理國務卿的洛恩·克雷納在華盛頓舉行的記者招待會上曾透露,近兩年來,美國共出資逾6500萬美元,支持烏克蘭的反對派。
有媒體評論說,西方到底意欲何為?難道花這樣的巨款、投入如許的精力,只是為了“輸入民主”?——這好像成了某種慈善活動,而不是國際政治。
在“橙色革命”中給人印象最深刻的是有關尤先科指責被對手下毒而“變臉”的章節。尤先科曾在選舉前到奧地利的一家醫院就醫。醫生們確診,誰都沒有對尤先科下毒。這與烏克蘭和西方天花亂墜的指控存在天壤之別。于是,尤先科的支持者威脅該醫院主治醫生,要求他更改診斷結果,以至于后者不得不求助警局。
《紐約時報》1月16日曾發表長篇報道,揭示了在去年11月烏克蘭政治危機爆發之初,與西方有關聯的烏秘密情報機關如何明里、暗里支持尤先科,阻止前總理維克托·亞努科維奇當選。
西方媒體的報道還說,尤先科在擔任烏克蘭中央銀行行長期間,是鯨吞西方 66億美元貸款一案的關鍵人物,但一貫吹毛求疵的美國人對此卻視而不見,這有些匪夷所思。趙華勝也對《瞭望東方周刊》評論說:布什只是把“民主”一詞當作了工具,美國是否推廣“民主”主要還是看有沒有利益,比如石油。
誰是下一個
俄羅斯《獨立報》在1月底的一篇報道中,敏感地揭示了一個人們普遍猜測的問題:由于吉爾吉斯斯坦和哈薩克斯坦年初將進行議會選舉和總統大選,中亞國家面臨著兩個選擇:或是舊的統治集團繼續維持,或是按照烏克蘭或格魯吉亞的版本對其進行徹底更新。
繼南斯拉夫、格魯吉亞和烏克蘭之后,誰會是所謂不流血的“天鵝絨革命”的下一個目標?
俄羅斯《獨立報》的另外一篇報道說,下一個發生革命的將會是吉爾吉斯斯坦,因為它具備和烏克蘭類似的國內政治環境:民眾對阿卡耶夫總統連續執政15年已深感失望;西方撐腰的反對派有一大批人身居高位;反對派有自己的媒體,有一定的街頭斗爭經驗;尚在坐牢、被西方視為政治犯的反對派領袖費利克斯·庫洛夫能力超凡……
吉爾吉斯斯坦總統阿卡耶夫日前在一次政府擴大會議上也呼吁說:“目前最為危險的是,現在家賊有了專業教練,這些人已學會敲石取火,從奸細行為引發各種顏色的革命的火焰。”
一些俄羅斯媒體認為,種種跡象表明,2005年將是(前蘇聯)保守勢力與西方摩擦和沖突不斷的一年,因為一方想要生存,另一方卻不想放慢擴大自身影響的腳步。
《獨立報》1月下旬的一篇報道說,在烏克蘭事件的沖擊下,獨聯體地區組織的成員數量和性質都可能在2005年發生變化,獨聯體將最終由昏迷走向死亡。
這篇報道同時指出,通過對烏克蘭沖突的觀察,明斯克、阿斯塔納、塔什干和其他“可控民主”國家的首都繼格魯吉亞事件后再次相信,只有當反對派的力量足夠強大,并受到廣泛的社會支持時,歐美才會參與向政治精英施壓。“某些情況下,一個獨斷專行的領導人比弱小的反對派更有利于西方。”
各有關國家政要對此保持了警惕。烏茲別克斯坦總統伊斯蘭·卡里莫夫最近表示,他不認為烏茲別克斯坦會重蹈烏克蘭或格魯吉亞的覆轍。他說:“問題不在于我作為國家元首才不同意這種預測。更為重要的是,國民不希望如此。”
他強調說:“只有當我們自己提供了外部介入的土壤時,外部介入才可能是有效的。”
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也在上月宣稱,在他統治下的這個前蘇聯加盟共和國不會發生任何革命。他表示,最近在烏克蘭和格魯吉亞發生的事件對于白俄羅斯“幾乎不會有任何影響,我們將確保白俄羅斯的和平、平靜和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