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今年“兩會”上宣布,在中國延續了兩千多年的“皇糧國稅”將于明年徹底退出歷史舞臺。今年,免征農業稅的省、自治區和直轄市達27個,8億農民將告別千年“皇稅”。這無疑是中國農民最大的福音,體現了政府“以人為本”的新的重農思想。
取消農業稅,只是中國農村稅費改革邁出的第一步,一場涉及農村發展全局的深層攻堅改革已經開始,前面的路還很長。
千年之變
在中國幾千年的歷史長河中,農民交納“皇糧國稅”歷來被視為天經地義,即便是在有名的“治世”、“盛世”,農民能享受的最好待遇也不過是“輕徭薄賦”。取消農業稅,無疑將是一筆永載史冊的創舉,它標志著中國幾千年“以農養政”歷史的終結?!白詮谋P古開天地,不收皇糧第一回”,安徽省來安縣農民葛美如就以這樣一句話來表達曠世之喜。
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共產黨在農村問題上,以開天辟地的氣魄,進行了三次歷史性的變革:新中國成立之初的土地革命,實現了“耕者有其田”;改革開放初期實行家庭承包責任制,實現了“耕者有其權”;當前的農村稅費改革,則是為實現“耕者有其利”。這三次變革因其意義重大、影響深遠,被稱為“中國農村的三次革命”。
人們驚奇地發現,后兩次農村改革,都“首創”于一個地方:安徽。與“小崗村改革”一樣,農村稅費改革也是在安徽自下而上進行的。1994年,安徽省太和縣便開始“悄悄地”進行“稅費統籌、折實征收、財政結算、稅費分流”;2000年,國務院確定安徽為全國第一個農村稅費改革試點省份;兩年之后,農村稅費改革試點工作在全國范圍推開。從“并稅”到“減征”再到“免征”,改革不斷向前推進。
與歷史上的任何一次稅賦改革不同,此次改革使中國農村有望真正走出“黃宗羲定律”的怪圈?!包S宗羲定律”指的是歷朝歷代的稅賦改革,農民負擔在下降一段時期后往往又反彈到一個比以前更高的水平,稱之為“積累莫返之害”。縱觀此害,源于“胡征亂派之弊”,其支點便是農業稅的剛性存在,農業稅一旦取消,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發展觀的嬗變
2004年,中央承諾逐步降低農業稅,平均每年降1個百分點,5年內取消農業稅。當年黑龍江、吉林兩省進行了免征農業稅改革試點,滬京津浙閩5個省市宣布自主免征或基本免征農業稅;2005年,免征農業稅的省份激增到26個,其中既包括京滬粵閩蘇浙等東部發達省市,也有農業稅在縣鄉財政中仍起支柱作用豫皖湘贛等中部農業大省,更包括省級財政捉襟見肘的貴蒙寧青等西部省區。全國農業稅實際的減征力度和免征范圍,已遠遠超出了去年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的要求。鑒于此,溫家寶總理鄭重宣布,取消農業稅將提前兩年完成。
在中央與地方之間利益博奕已為常態的今天,像取消農業稅這樣一項涉及地方重大利益調整的改革,非但沒有遇到慣常的拖延和阻力,反而是各地行動迅速,出乎中央高層的意料。在雷厲風行的背后,是中央和地方政府對于科學發展觀的高度認同。
“以人為本、全面協調可持續的發展優于單兵突進的GDP增長”,已成為新一屆政府上任以來最重要的發展思想和政績評價標準。在中國經濟高奏凱歌的今天,農村的落后、農業的脆弱、農民的貧窮已經成為社會和諧的巨大隱患,對國民經濟的“后拉效應”日益顯現,并直接關系到了中國的可持續發展。不難理解,沒有農業的發展就沒有社會的全面發展,沒有農村的現代化就沒有國家的現代化,沒有農民的小康,就沒有全國人民的小康。正是基于對于科學發展觀的深刻認知,黨中央才堅持城鄉統籌發展的方針,把解決好三農問題作為全黨工作的重中之重,“而解決三農問題必須從取消農業稅入手”。新的政績評價標準,也指引著官員把目光更多地投入積弱積貧的農村,取消農業稅的政策也才能夠得到各地政府如此積極的回應。

彰顯社會公平
也許人們并不知道,中國是當今世界上惟一專門面向農民征收農業稅的國家,而且,我國在城市和農村實行的兩套不同的稅制,農民的稅負長期高于城市居民,稅率達到8.4%。尤其不公的是,對農民征稅沒有設“起征點”,不論豐年歉年,只要種田就得交稅。據國家稅務總局顯示,從1949年到2003年,全國累計征收農業稅3945.66億元。此外,通過工農產品的“剪刀差”,農民對工業化的貢獻超過6000億元,兩者之和近1萬億元。
當年農民勒緊褲帶“哺育”了工業和城市,當工業和城市“長大成人”后,應該怎樣對待步履維艱的“母親產業”?我們不能一邊投資數億元打造“國際名?!?,一邊對農村貧困輟學兒童視而不見;我們不能一邊競相攀比興建豪華廣場,一邊對破舊不堪的鄉鎮衛生院無動于衷;我們不能一邊擴展著三環路、四環路,一邊任由農民深一腳淺一腳跋涉在泥濘的村道上。和諧社會的內涵,是社會的所有成員都能夠共享社會進步的福祉,在農民收入不到城鎮居民收入三分之一的現實面前,農業稅的存在,拷問著社會的公平良心。
因此,我們不能簡單地把取消農業稅看作是對農民的恩賜,這也是農民應該享有的國民待遇,是我們這個時代的道義責任和歷史責任。從過去農民為工業做出巨大貢獻的歷史來看,取消農業稅是對利益分配的不平衡和不公平的矯正,體現了新一屆政府深切的人文關懷。
據統計,農業稅取消后,平均下來,每個農戶少交了30元。乍一看,這并不是一個令人的激動的數字。但它的意義不僅在于免除了農民多少數量的負擔,而且而在于它破除了對農民的不平等待遇,是對農民經濟上和精神上的一次解放。這項政策帶給農民最直接的感受是,取消農業稅之前,種田是義務;取消農業稅以后,種田是權益。如今一些地方出現了民工返鄉潮,正是對此最好的注腳。
國家富裕是堅強后盾
不論是出于政治考量還是經濟研判,在中國現有國情下,取消農業稅都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之事。正如全國人大代表、江蘇鎮江市委書記史和平所言:“提前兩年實現農業稅的免征,一方面表明了國家的決心,另一方面體現了我國的經濟實力?!?/p>
不可否認,在一定的歷史條件下,優先發展城市、發展工業是必由之路,是農村必然經歷的陣痛。新中國建立后,我國工業上“一窮二白”,沒有農業稅的“乳汁”哺育,工業化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但今天,農業稅已經完全喪失了“征有余以奉不足”的稅收本來意義。去年我國GDP超過13萬億元,財政收入達2.6萬億元,但農業在GDP中的比重已下降到不足15%;農業稅在全國的財政收入的比率,從1950年的41%下降到去年的不到1%;農民人均純收入與城鎮居民人均收入之比為3.11∶1;產業結構的調整和城鄉收入分配的變化,為工農關系、城鄉關系的轉折提供了有力支持。
2004年,胡錦濤總書記在十六屆四中全會上指出:“綜觀一些工業化國家發展的歷程,在工業化初始階段,農業支持工業、為工業提供積累是帶有普遍性的趨向;但在工業化達到相當程度以后,工業反哺農業、城市支持農村,實現工業與農業、城市與農村協調發展,也是帶有普遍性的趨向。”從國際經驗上來看,一般國家在人均收入800美元時就開始對農業進行“反哺”,現在我國人均GDP已達到1000美元,客觀上已經具備了反哺農業的物質基礎和經濟實力。
取消農業稅,正是變“取”為“予”、工業反哺農業的第一步。從經濟上來講,取消農業稅給農民帶來的實惠有限,但它吹響了歷史性轉變的號角——從農業支持工業、為工業提供積累轉為工業反哺農業、城市支持農村。2004年,財政對“三農”的支出為2626億元,為歷史之最。通過對種糧農民實行普遍的直接補貼、加快減免農業稅的步伐、對主產區重點糧食品種實行最低收購價等政策的實施,農民直接得到的實惠450億元,其中減輕農業稅負擔280億元。今年中央一號文件在延續去年所有惠農政策的基礎上,又出臺了一系列支農措施,意味著今后將有更多的財政和社會資源流入“三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