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黨委制是確保我黨對軍隊實施絕對領導的一項根本政治制度。1931年,由于“左”傾教條主義的錯誤,紅軍中的黨委制被迫取消,給蘇區和紅軍建設帶來極大損失;抗戰時期,我軍采取軍政委員會的形式,實際繼承了黨委制的主要原則;抗戰勝利后,恢復黨委制的條件逐漸成熟,黨中央及時恢復、健全黨委制,推動了解放戰爭的順利進行。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必須堅持和完善我軍的黨委制,不斷提高各級黨委領導軍隊建設和履行打贏使命的能力。
[關鍵詞]黨委制中斷恢復原因
我軍黨委制是中國共產黨在中國人民解放軍團(營)以上單位設立委員會,實行黨委統一的集體領導下的首長分工負責制的領導制度。它是我軍政治工作三項基本制度之一(黨委制、政治委員和政治機關制度),也是確保黨對軍隊絕對領導的根本政治制度。在我軍的黨建史上,曾經有過1931—1947年間黨委制的中斷時期,在此時期我黨對軍隊是如何實施領導的。目前黨史、軍史界對此問題尚鮮有論及。本文擬考察此一階段黨委制的沿革情況,以求教于方家。
(一)
我軍自成立之日起,就建立起了黨對軍隊領導的制度,古田會議把堅持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作為一項基本原則寫進決議。王明“左”傾教條主義在中央占據統治地位以后,機械地搬用蘇聯紅軍的經驗,取消了紅軍中建立的各級黨委制,給蘇區和紅軍帶來極大的損失。
1927年8月1日,我黨打響了武裝反對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一槍。南昌起義的最高領導機關,是黨的前敵委員會。在前委領導下,軍、師建立了黨委,團和有的連隊建立了支部。毛澤東在領導秋收起義部隊進行“三灣改編”時,并在營、團建立黨委,連以上設黨代表,支部建在連上。1929年12月的《古田會議決議》肯定了黨委制,批駁了那種脫離黨的領導的單純軍事觀點,指出:“這種思想如果發展下去,便有走到脫離群眾、以軍隊控制政權、離開無產階級領導的危險,如象國民黨軍隊所走的軍閥主義的道路一樣。”決議明確指出,紅軍是一個執行革命的政治任務的武裝集團,“一切工作,在黨的討論和決議之后,再經過群眾去執行”。[1](p203)古田會議決議奠定了我軍政治工作的基礎,也為黨委制在軍隊中的實行明確了方向與任務。會后,紅四軍建立起了以贛南、閩西為中心的中央蘇區,紅軍發展到30萬人,各級普遍建立了黨委制。除紅四軍外,其它一些地區的紅軍也先后建立了各級黨委制。湘鄂西紅軍中建立了團委和特別支部,不屬于團委之各部同志則編入了特別支部。鄂西第六軍各縱隊成立縱委,縱委以下為支部及小組。
王明“左”傾教條主義在中央占據統治地位以后,取消了紅軍中的黨委制,給蘇區和紅軍建設帶來了極大的損失。1931年8月30日,王明等人控制的黨中央發出了《給蘇區中央局并紅軍總前委的指示信》,指責中央蘇區犯了所謂“缺乏明確的階級路線與充分的群眾工作”的“最嚴重的錯誤”,把各級黨委制說成是“國民黨工作方式的殘余”,[2](p391)決定取消各級黨委制。由于紅軍當時正在進行緊張的反“圍剿”斗爭,因此,這個錯誤決定并沒有及時貫徹。但在中央“左”傾教條主義的影響下,蘇區中央局對黨委制的態度發生了很大的改變,由以前的基本肯定轉變為基本否定。9月3日,中央局在給黨中央的《中央蘇維埃區域報告》中認為,蘇區“許多政權方面的問題,軍事方面的問題,都是黨代替了,是黨管一切,結果是黨包辦了一切”。[2](p404)事實究竟如何?當時的中央蘇區,革命政權剛剛建立,根據地建設百廢待興,反動勢力尚未根本肅清,外部面臨國民黨軍隊的重重圍困,黨領導政治、軍事、經濟等各方面工作,適當集權無疑十分必要,蘇區中央局指責這是“黨包辦了一切”,顯然是不正確的。11月1日至5日,中央代表團主持召開蘇區黨第一次代表大會(又稱“贛南會議”),改選中共蘇區中央局,正式作出決議取消各級黨委制。《蘇區黨第一次代表大會關于黨的建設問題決議案》中指出,“黨應當切實實行政治委員制度與紅軍政治工作條例。紅軍中包辦一切軍隊行政的各級黨的委員會應即取消”,[4](p432)軍隊中實行各級黨委制是“由黨來包辦一切”。這種黨包辦一切的理論來源,“仍然是立三路線取消群眾組織的殘余,同時表現是國民黨‘以黨治國’、‘黨權高于一切’理論的遺毒”。[2](p427)根據會議決議,中央蘇區紅軍在1932年就取消了各級黨委制。黨中央取消紅軍中的黨委制之后,即遵照1930年頒布的《中國工農紅軍政治工作暫行條例草案》,實行了政治委員的全權代表制,并在各級政治部中設立了黨務委員會。《條例》中反復強調政治委員是黨和蘇維埃政權在紅軍中的“全權代表”,與同級軍事指揮員發生爭執時“有停止軍事指揮命令之權”[1](p333)。黨委制取消后,以個人領導代替集體領導,這就為博古、李德等人在中央蘇區全面推行“左”傾路線創造了條件,“第三次‘左’傾路線在革命根據地的最大惡果,就是中央所在地區第五次反‘圍剿’戰爭的失敗和紅軍主力的退出中央所在地區。”[3](p370)宋任窮同志在總結這段歷史的經驗教訓時指出:“四中全會以后,部隊中取消了黨委的領導,單純地強調個人行政領導,養成了個人領導不民主的作風,把過去集體領導、黨委會領導的光榮傳統丟掉了,這是很大的損失。”[4](p758)
(二)
抗日戰爭爆發后,出于國共聯合抗戰的政治需要,部隊建立了軍政委員會,黨中央積極消除各種錯誤思想的影響,確保了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延安整風以后,全黨統一了認識,在“七大”上提出恢復古田會議的原則,為恢復黨委制打下了基礎。
紅軍改編為八路軍時,黨中央為了保證中國共產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并在游擊戰爭的環境和部隊分散行動時,做到一定限度的集體領導與集中指揮,決定在軍隊中組織軍政委員會。1937年8月1日,《中央組織部關于改編后黨及政治機關的組織的決定》中指出:“軍政委員會是黨的秘密組織”、“其關于軍事政治和黨的工作的決定,分別交給軍事政治及黨的機關執行。但不干預單一首長的日常職務和工作,對于一般問題,也只作原則上的決定和定期的檢查。”[5](p9)1941年2月7日,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下發了《軍政委員會條例》。條例規定:“在軍、師、旅、團及縱隊、支隊、軍區、分區等級成立軍政委員會作為每級的集體領導機關。”“各級軍政委員會,由司令員、政委、政治主任、參謀長等主要負責人組成之。”“軍政委員會的主席,一般的由政委擔任。”“軍政委員會是為執行上級指示,決定該部大政方針,布置工作及檢討工作的計劃機關”。“其決定應交各部門執行之”。同時,“軍政委員會之設立,并不減弱個人負責制”。[6](p69)這樣,在成立軍政委員會以后,政治委員黨的全權代表制受到削弱。賀龍同志在論述我軍的民主傳統時曾說:“軍政委員會的形式實際上是恢復了黨委制。”[7]
紅軍改編后,毛澤東在《上海太原失陷以后抗日戰爭的形勢和任務》一文中指出:“在八路軍中,開始向新軍閥主義傾向作斗爭。這種傾向,表現在紅軍改編后某些個別分子不愿意嚴格地接受共產黨的領導,發展個人英雄主義,以受國民黨委任為榮耀(以做官為榮耀)等現象上面。”[8](392)王明認為紅軍改編不僅僅是名稱的改變,而是“相當地改變紅軍的性質”,主張實行全國軍隊的“七個統一”。黨中央否定了王明的錯誤主張,并接受朱德、彭德懷、任弼時的建議,恢復了政治委員和政治機關等制度。所以毛澤東說,“因受國民黨干涉而改為政訓處的政治部的名稱,現在已經恢復了。提出了'獨立自主的山地游擊戰'這個新的戰略原則,并堅持地執行之,因而基本上保證了八路軍作戰上和工作上的勝利。拒絕了國民黨派遣他們的黨員來當八路軍干部的要求,堅持了共產黨絕對領導八路軍的原則”。[8](p393)1944年4月12日,譚政在西北局高干會議上所作的《關于軍隊政治工作問題的報告》指出:軍隊不僅在組織上要服從黨的統一領導,而且更重要的,要在政策思想上、行動步驟上,同黨趨于一致。報告強調:“所謂軍黨關系上,即是說我們的軍隊,必須完全的絕對的無條件的放在共產黨及其領導機關的政治指導之下,不能鬧獨立性。”[3](p1)
整風運動之后,全黨肅清了“左”傾教條主義的錯誤,“七大”重提古田會議的原則,為部隊恢復黨委制打下了基礎。1935年1月的遵義會議,糾正了王明“左”傾教條主義路線,在抗日戰爭初期黨中央又克服了黨內外種種錯誤思潮。但是,在黨的許多干部中間,對于過去教條主義路線的性質沒有作過徹底的清算,在政治上、組織上、思想上的流毒和影響還沒有徹底肅清。延安整風運動系統學習馬列主義,全黨打下較為堅實的理論基礎,對“左”傾教條主義進行了系統批判,很多人從“左”傾的教條中的禁錮中解放出來,這就為恢復黨委制奠定了思想基礎。尤其是中共六屆七中全會上通過的《關于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從政治上、軍事上、組織上和思想上系統地批判了第三次“左”傾路線的錯誤,全黨形成了一致的認識,徹底掃除了教條主義在黨內的惡劣影響。黨的“七大”重新肯定了古田會議決議,“1929年12月閩西古田會議,便全部總結了這一時代的經驗教訓,便在政策上、組織規模上完全奠定了我軍歷史的建軍的基礎。”[3](p308)實際上也預示著恢復黨委制為時不遠了。
(三)
抗戰勝利之初,由于黨中央來不及頒布黨的委員會的工作條例,因此,在一段時間內,各級黨委制沒有完全恢復。全面內戰爆發后,我軍已由小兵團的分散作戰,發展到大規模的集中作戰階段,黨中央及時下發指示,恢復、健全部隊的黨委制,推動了解放戰爭的順利進行。“七大”以后,部隊逐步恢復了各級黨委制。晉冀魯豫中央局最早開始了恢復各級黨委制的工作。他們按照黨中央的指示精神,在1945年11月召開的中央局會議上,決定團以上單位恢復黨的委員會,并于1946年10月頒發了《黨的團委員會暫行工作條例草案》。1946年12月25日,晉冀魯豫軍區向中央作了《關于部隊中黨委的組織與領導的報告》,介紹了他們恢復與建立各級黨委員會的做法、效果和經驗,引起黨中央的高度重視。1947年2月27日黨中央發出了《關于軍隊中黨的組織形式給晉察冀軍區政治部的復示》,指出,“根據古田會議的原則,組織軍隊中各級黨委會,以避免軍隊中單純的首長制所產生的一些缺點”,“現中央正在草擬軍隊中黨的組織條例,在中央條例尚未發布前,你們可根據晉冀魯豫經驗及其文件,實行改組,并將你們經驗電告”。[4](p576)各部隊遵照黨中央的指示,在1947年陸續恢復了各級黨委制。西北野戰軍在黨中央發出指示前,建立與恢復了野戰軍前委、縱隊黨委、旅黨委。中央指示發出后,恢復了團、營黨委。華北野戰軍在1947年冬季恢復了各級黨的委員會,并決定在軍區、分區和營建立黨委。東北野戰軍總政治部在《關于我軍黨的組織形式的決定》中要求所屬部隊“野戰軍縱隊以下,地方獨立師團以下,以及前后方的直屬機關、學校工廠、醫院等,均成立黨的委員會”,[9](p30)隨后又恢復了縱隊一級的黨委會,并在1948年1月5日召開的北滿各軍區會議上,決定在軍區、軍分區兩級建立黨委,受省委、地委領導。各部隊在恢復黨委制以后,軍政委員會隨即取消。1947年7月28日,總政治部頒布了《中國人民解放軍黨委員會條例草案(初稿)》,該條例明確了各級黨的委員會的性質,還對黨委會的基本任務、職權和工作、產生和機構,作了比較詳盡的規定,這是我軍歷史上第一個黨委員會條例,以法規的形式確保了各級黨委在部隊中的領導地位,從此黨委制在我軍逐步全面恢復。
當時,革命形勢發生極大變化,許多解放區連成一片,不少城市已經解放或即將解放,全國勝利在望。因此,黨的領導責任更加重大,除領導解放戰爭外,還要解決土地改革、新區建設、整黨建黨等各項工作的政策和策略問題。只有實施正確的領導,才能確保革命勝利。“但由于戰斗環境,尤其由于黨委一元化領導原則上在軍隊長期被改變,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的觀念在軍隊中長期模糊,因此大多數同志不熟悉一元化領導的民主集中制的運用。”而且,“黨委委員大多數是上級黨委指定的,縱委、旅委均無下級干部參加,易形成少數行政干部包辦,不能充分發揮民主,吸收下面的意見,因而也得不到群眾的監督。”[9](p557)為了糾正這種個人包辦的偏向,健全黨委制,保證和加強黨的集體領導,黨中央于1948年9月20日作出《關于健全黨委制的決定》,指出,“黨委制是保證集體領導、防止個人包辦的黨的重要制度”,規定今后“一切重要問題(當然不是無關重要的小問題或者已經會議討論解決只待執行的問題)均須交委員會討論,由到會委員充分發表意見,做出明確決定,然后分別執行”。[10](p162)《決定》強調集體領導和個人負責二者不可偏廢,軍隊在作戰時和情況需要時,首長有臨機處理權。這一系列重要原則,較好地解決了長期存在的的集體領導與首長分工負責的矛盾,對于加強和改善部隊黨委的領導,有著重大意義。
黨的“七大”之后,為什么各部隊很長時間沒有恢復黨委制?這與當時的政治形勢密切相關。1946年1月10日,政協會議在重慶召開,會后確定了改組政府召開立憲大會,整編全國軍隊,實行軍黨分立和議會制度等原則。國共兩黨簽署決議后,黨中央在下發給各部隊的指示中指出:“在整編后的軍隊中,政治委員黨的支部黨務委員會等即將取消,黨將停止對軍隊的直接指示。”[4](p166)晉冀魯豫軍區政治部在《對于部隊目前黨的工作的意見》中也指出:“今春國內的暫時和平里,軍隊國家化、曾一度提出取消黨的組織與活動等問題,很多同志不從本質上看問題,而產生黨在軍隊中組織可以真正取消的觀念,而使黨的組織工作松懈起來。”[4](p460)可見,當時黨中央和各部隊遵守軍黨分立的政協決議,致使軍隊中黨的工作一度有所停滯。全面內戰爆發以后,我軍已由小兵團的分散作戰,發展到大規模的集中作戰,因而恢復黨委制顯得尤為迫切,“在黨委制建立起來之后,一方面可以更加發揚黨內的民主,因而達到高度發揮全黨的積極性之目的;同時又可以統一全黨的認識和行動,因而達到高度的集中之目的,這是黨委的基本好處,這也是目前大規模作戰情況下所要求于我們各個部隊的。全黨動員起來,堅決實行黨的組織形式的這種改變,這將是對于我們的勝利有著重要的意義的”。[9](p74)解放戰爭的迅速進展要求各部隊迅速恢復黨委制,實現黨委一元化領導,以適應戰爭形勢的轉變,黨中央及時下發指示,恢復、健全我軍黨委制,確保了解放戰爭的順利進行。
縱觀我軍黨委制中斷和恢復的過程,我們可以看出,黨委制為人民軍隊堅持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發揮我軍特有的政治優勢,起到了根本的保證作用。黨委制是我軍優良傳統的一部分,我們必須堅定不移地珍惜與繼承,并在今后積極加強和改善黨的領導,不斷提高黨委的領導能力,確保人民軍隊履行好“打得贏、不變質”的神圣使命。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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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軍隊政治工作歷史資料:第12冊[A].北京:中國人民解放軍政治學院,1982.
責任編輯張榮輝
[作者簡介]張日失(1974—),男,錢立勇(1978—),男,均為解放軍南京政治學院軍事歷史專業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