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超今年16歲,是高中一年級的學生。按說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可是,和同齡人比起來,他卻顯得異常羞澀,和別人說話的時候總是低著頭,害怕和人對視。他尤其害怕老師的目光,總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縮在角落里。為此,家長不知道和他說了多少遍,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作為一個男子漢應該落落大方,可在接觸到別人目光的時候,又覺得緊張、局促。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同學們都笑話他,覺得他像小姑娘似的。久而久之,他和別人的交流就更少了。所以,父親特意帶他去心理咨詢門診求治。
“早戀”風波
剛進心理診室的時候,小超顯得非常不安,根本不敢抬頭正視醫生,在父親和醫生的安慰下才稍微放松了些,說出了自己心中的苦悶。
原來,小超這心病還要從童年時說起。那時,他一家還住在舊式里弄里,雖然住房面積很小,而且多戶人家合用一個天井,但鄰里間互相關心、彼此照應,倒也其樂融融。小超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那時,白天大人都上班,只有隔壁的小女孩和他一起玩,時間長了,兩個人便成了最要好的朋友。要是各自家里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不會忘記對方。一次,小姑娘過生日,請他一起吃蛋糕。小超聽大人說,要是好朋友過生日是要送禮物的,于是便拿出自己積攢了好久的零花錢去買了一盒彩色蠟筆送給小姑娘。小女孩在收到禮物的時候非常高興,居然還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沒想到這一切竟然給小女孩的媽媽看到了,她狠狠地數落了小超一頓:“小小的年紀就這么沒出息,真該讓你爸爸教訓一頓!”聽了這話,他嚇得連忙跑回屋里躲了起來。可透過窗戶,還是聽到小女孩的媽媽和別的鄰居高聲地議論這件事情。晚上,父親把他結結實實地打了一頓。父親的責罵讓他覺得自己一定做了一件很丟人的事情,所以,第二天出門再次看到小姑娘的時候,他覺得非常不自然,甚至覺得所有的鄰居都在盯著他,看他的笑話。一段時間以后,小姑娘的父母單位里分了房子,她全家就搬走了。從此之后,小超更加想念小姑娘,甚至覺得她家是因為他做了丑事才搬家的。
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件不愉快的事情在小超的記憶里漸漸模糊了。可是,就在他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學校里發生了一件大事——六年級的一對學生因為早戀而離家出走了。校長在晨會上嚴厲地批評了這種行為,接著,班主任老師又在班會上反復指出這兩個學生的早戀錯誤。校長和老師的嚴厲批評立刻使小超聯想起自己幼年時的“錯事”,女班主任老師的激烈批評又再次使他想起了小女孩的媽媽,他覺得班主任老師的話就像是在指責自己,乃至一邊聽著一邊自責:“我那么小的時候就有這種事了……”沉重的內疚和羞恥感使他在整個班會的時間里一直都沒敢抬起頭來。從這時起,他開始疏遠女同學,不敢和女同學說話,他覺得女人的眼睛可以看出自己心中的“壞念頭”。漸漸地,他不再敢面對女性的目光了,尤其是女老師的眼睛。讓他感到特別不可思議的是,即使走在馬路上,對那些從身邊經過的女性的目光也不敢正視;偶然相視,也會心跳加快,惶恐不安。于是,他特別注意躲避女人的眼光,在課堂上即使女老師只是隨意看一眼,他也要慌忙將自己的視線轉到別的方向,有時還會感到全身一陣陣地發熱,甚至還會出汗。
到了初中,情況更嚴重了。他在課堂上聽講時,不僅是害怕女老師的目光,就連男老師的目光也讓他覺得恐懼。只是在這期間,這種怪毛病對他學習成績的影響還不大,所以心理負擔也不算太重,總希望依靠自己的努力能夠克服這個毛病。但是升入高中以后,課業負擔加重了,學習上競爭也加劇了,他越來越感到,害怕老師的目光是他學習上最大的障礙。他不知多少次地嘗試著正眼看一下老師的目光,然而每一次都在瞬間慌忙地躲開老師的視線。有時遇到不得不向老師當面請教問題的時候,也是低著頭提問,心里也十分慌張,結果常常是不懂的問題依然沒有弄明白。而且每一次事后他都感到后悔、自責,可是下一次還是如此這般。于是,隨著學習成績的明顯下降,他開始痛恨自己的無能和膽怯,自卑的情緒也越來越嚴重。
病根:社交恐怖癥
小超的這種奇怪病癥是社交恐怖癥的一種。他的困惑和苦惱正是源于童年時的“早戀”風波。那時,他還很小,性意識尚未形成,甚至還沒有萌動。他送彩色蠟筆給鄰居小女孩純粹是出于孩子間純真的友誼。小女孩報之以一吻也僅僅是表達謝意,根本沒有所謂的“性”與“情”的因素。而小女孩的母親卻站在成年人角度來審視這件小事,自然也就得出了錯誤的結論,進而斥責小超“沒出息”,甚至還在別的鄰居面前談論。殊不知,這種不負責任的舉動將給年幼的小超造成多大的心理傷害。可悲的是,小超的父親也誤解了,甚至還打了他一頓。肉體和心靈上受到雙重傷害的小超,將這件事銘刻在內心深處,時時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否則將受到嚴厲的責罰。為了和女性“劃清界線”,他甚至連和女性的正常交往都回避,于是,就開始害怕女性的目光。
發展心理學告訴我們,兒童的自我意識還不成熟,他們的自我認識和自我評價基本上都以成年人的論斷為標準,特別是父母和教師等孩子眼中的權威人物。這個帶有強烈情感色彩的錯誤評價,重重地壓在孩子的心靈上,形成一個精神創傷,乃至一個心理病灶。隨著時間的推移,孩子似乎已經淡忘了,其實這創傷依然清晰地儲存在他們記憶的深處,只要具備一定的環境條件,這“病灶”就必然會引發相應的心理行為問題,甚至導致心理障礙或更嚴重的精神疾病。小超正是在小學期間,由班主任的嚴厲批評喚醒了他記憶中那個令人難堪的扭曲的評價,從而強化了他的自卑情緒,加重了心靈的創傷。
由于小超是個性格比較內向的孩子,有很強的自尊心,在道德品行方面又習慣于苛求自己,所以,他在人際交往中對周圍人對自己的評價就非常敏感,甚至產生“過敏性思維聯想”,特別是對女性目光的過敏性聯想。由害怕而逃避,而逃避一次就會覺得有一種暫時的安全感,可是每逃避一次也就必然強化一次過敏和恐怖的強度。如此惡性循環,恐怖的對象就泛化了,由害怕女教師的目光泛化為也害怕男教師的目光,最終發展到害怕所有人的目光。特別是到了高中,沉重的學習壓力使小超認為害怕老師的目光是提高學習成績的最大障礙,可是自己又無法改變這種現狀,于是這種強烈的情感更加重了上述的惡性循環。這種行為特點又帶有明顯的強迫癥的傾向。所以,進行系統脫敏治療是非常有效的。這種治療非常簡單,只需在他的手腕上套上一根松緊適度的橡皮筋就可以了。在他和別人目光對視而感到恐懼的時候,就拉一下橡皮筋,然后放掉,讓皮筋彈在手腕上而產生明顯的痛覺。每逃避一次別人的目光就重復一下上述的過程。這樣,為了避免皮膚的疼痛,人的心理就會進行自我調整,漸漸變得不再懼怕別人的目光。當然,這只是治療的第一步,接下來就要促進小超與別人的溝通。由于他患社交恐怖癥的時間很長,所以,重建與別人的正常交流不能操之過急。不妨先從間接的交流如書信、電子郵件等方式開始,待習慣后再進行電話的溝通,最后才是面對面的直接交流。通過這些循序漸進的治療,幾乎每個社交恐怖癥的患者都能恢復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