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抗戰時期毛澤東的新聞宣傳策略

［摘要］抗戰時期毛澤東的新聞宣傳思想和實踐體現了如下鮮明的斗爭策略：積極主動，突破封鎖，把握分寸。上述新聞宣傳策略，既展現了毛澤東高人一著的戰略眼光，又折射出毛澤東獨具個性特色的戰術手段，是黨的新聞宣傳史上的一筆寶貴財富。

［關鍵詞］毛澤東抗日戰爭新聞宣傳策略

一、積極主動的策略

首先，毛澤東代表中共中央主動提出國共重新合作，團結全國各黨各派共同抗日救國的號召，并向全國各界廣為呼吁?！熬拧ひ话恕笔伦儼l生后，１９３２年４月１５日，毛澤東即以中華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主席的名義，發表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宣布對日戰爭宣言》，對日本宣戰，鮮明地表明了中國共產黨人的愛國抗日立場。遵義會議后，毛澤東重新回到了黨和紅軍的領導崗位。１９３５年１１月２８日，毛澤東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主席的名義，和中國工農紅軍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朱德，聯名發表了《抗日救國宣言》，正式宣告：“不論任何政治派別，任何武裝隊伍，任何社會團體，任何個人類別，只要他們愿意抗日反蔣者，我們不但愿意同他們訂立抗日反蔣的作戰協定，而且愿意更進一步地同他們組織抗日聯軍與國防政府①。”

１９３５年１２月２５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在瓦窯堡召開，會議正式確定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策略方針。１９３６年３月１日，毛澤東又以中國人民紅軍抗日先鋒軍總政委的名義，和總司令彭德懷共同發布《中國人民紅軍抗日先鋒軍布告》，向全國公開宣布：“全國喪亡，迫在眼前。中華蘇維埃人民共和國中央政府、中國人民紅軍軍事委員會派遣本軍，東行抗日。一切愛國志士，革命仁人，不分新舊，不分派別，不分出身，凡屬同情于反抗日本帝國主義者，本軍均愿與之聯合，共同進行民族革命之偉大事業。”②５月５日，毛澤東、朱德又聯名向南京國民政府發出了《停戰議和一致抗日通電》。７月，毛澤東通過到延安采訪的美國記者斯諾向國民黨政府發出這樣的信息：如果蔣介石一旦決定參加反日的抗戰，中國共產黨準備像１９２４—１９２７年那樣，與國民黨再次合作，同它組成一條反帝統一戰線。

１９３６年８月２５日，毛澤東為中共中央起草并發表了《中國共產黨致中國國民黨書》，再一次主動而又誠懇地向國民黨發出了國共重新合作以救亡圖存的呼吁：“如果貴黨真正愿意擔負救亡圖存的責任，那么現在是要下決心的時候了，等到做了亡國奴的時候再講什么合作那就會悔之無及了。至于我們方面是早已準備著在任何地方與任何時候派出自己的全權代表，同貴黨的全權代表一道，開始具體實際的談判，以期迅速訂立抗日救國的具體協定，并愿堅決地遵守這個協定?！雹?/p>

毛澤東還以中共中央的名義，先后給國民黨上層人士如宋慶齡、張學良、閻錫山、陳濟棠、李宗仁等７０多人寫信，同他們建立聯系，表達中共團結抗日的主張，爭取他們對中共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的理解與支持。最多的一天他寫了９封信。

毛澤東代表中共中央所發表的一系列抗日宣言、通電和團結抗戰的號召，得到了國內各界的熱烈擁護。愛國民主人士李公樸認為，中共的宣言很重要，提得很及時，中共所表示的態度深入人心。國民黨政府監察院院長于右任曾和何香凝、柳亞子等交換意見，表示衷心贊同中共宣言的各項主張。毛澤東的抗戰宣傳還在全國各愛國階層引起了強烈反響，使當時在“攘外必先安內”口號下正對內用兵“圍剿”中共而對日卻妥協退讓的蔣介石十分被動。

其次，為了有利于團結各黨各派力量共同抗日，毛澤東提出，在對外宣傳上，停止使用“抗日反蔣”的口號，改為“停止內戰，一致抗日”。１９３６年９月８日，為了爭取蔣介石抗日，毛澤東給朱德等發出電示，明確提出今后不再提“抗日反蔣”的口號，為團結蔣介石抗日奠定了輿論基礎。毛澤東在為中共中央草擬的《關于逼蔣抗日問題的指示》中說，“在日本帝國主義繼續進攻，全國民族革命運動繼續發展的條件下，國民黨中央軍全部或其大部有參加抗日的可能。我們的總方針應是逼蔣抗日?！薄拔覀兡壳暗闹行目谔枺廊皇恰Ｖ箖葢鹨恢驴谷铡雹堋Ｔ诖撕蟮膶ν庑麄髦校珴蓶|將舊稱“蔣賊”改為“蔣氏”或“蔣先生”、“蔣委員長”，對國民黨及其國民政府亦改稱“貴黨”和“貴黨政府”。這些宣傳口號上的變化，充分體現了中國共產黨謀求團結抗戰的誠意。

第三，為了推動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盡快建立，毛澤東還多次對外宣布，愿意與國民黨政府進行談判，并在宣傳上停止推翻國民黨政權的言論。１９３６年１０月，毛澤東草擬了《國共兩黨抗日救國協定草案》，提出，從本協定簽訂之日起，雙方立即停止軍事敵對行為；中國共產黨方面承認停止以武力推翻國民黨政權之言論與行動。遺憾的是蔣介石拒絕接受這一協議。但中共的態度和誠意卻得到了全國各界的贊同和支持。這一體現中國人民意愿的宣傳策略，不但使國民黨關于“紅軍擾亂后方”的造謠宣傳不攻自破，為中共及其領導的紅軍取得了抗日宣傳的主動，而且在全國營造了抗戰的輿論環境，打擊了投降、妥協、亡國的言論，為進一步動員全民抗戰打下了輿論基礎。而此時仍抱著“攘外必先安內”政策的蔣介石，卻陷入了孤立，遭到了全國人民，包括其內部愛國人士如張學良、楊虎城等的強烈反對。在這種情況下，蔣介石不得不派代表和中共秘密接觸，同時還想辦法與蘇聯改善關系。

１９３６年１２月１２日，在毛澤東等中共領導人抗日宣傳的影響下，國民黨愛國將領張學良、楊虎城發動了“西安事變”，迫使蔣介石接受了中共提出的關于和平解決西安事變的六項主張。１９３７年２月９日，中共中央對外發出了毛澤東、張聞天等醞釀和起草的《中共中央給中國國民黨三中全會電》，提出了著名的“五項要求”和“四項保證”，得到了全國民眾和國民黨愛國人士宋慶齡、何香凝、馮玉祥等的支持，并在２月１５日召開的國民黨三中全會上促成通過了恢復孫中山“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的提案，為國共第二次合作的實現奠定了基礎。１９３７年７月７日，抗戰全面爆發后，迫于國內輿論的壓力，同時也由于日本的侵略造成的自身政權危機，加上中共的統戰宣傳的努力，經過多次談判，１９３７年９月２２日，國民黨中央通訊社發表《中共中央為公布國共合作宣言》。次日，蔣介石發表談話，事實上承認中共的合法地位，國共合作正式形成。這既是中國共產黨與國民黨進行政治斗爭的勝利，也是毛澤東積極主動的抗戰宣傳策略的勝利。

二、突破封鎖的策略

抗戰時期，由于國民黨對共產黨疑心太大，為了配合其政治和軍事上的反共行動，國民黨利用其掌握的政權系統，通過頒發反動的新聞出版法令、條例與檢查制度，取締或收買抗日進步報刊，遏制包括中共在內的各抗日黨派、團體的進步新聞報道活動等手段，在新聞宣傳上對中共的輿論宣傳實行嚴密封鎖，企圖切斷中共的對外新聞宣傳渠道。毛澤東意識到，如果不打破國民黨的宣傳封鎖，中國共產黨的抗戰路線和政策將無法得到全國人民的理解、支持，八路軍、新四軍的形象和抗日行動也會受到極大的破壞，這對維護抗日統一戰線，打敗日本侵略者，爭取抗戰勝利極為不利。為了打破國民黨的輿論封鎖，毛澤東采取了靈活機動的宣傳策略：

第一，立足自身，全黨辦報，通過我黨掌控的輿論工具向解放區軍民宣傳中共的抗戰路線和政策，取得解放區人民的支持。１９４１年５月１５日，毛澤東在《關于出版〈解放日報〉和改進新華社工作的通知》中提出：“一切黨的政策，將經過《解放日報》與新華社向全國宣達……重要文章除報紙、刊物上轉載外，應作為黨內、學校內、機關部隊內的討論與教育材料，并推廣收報機，使各地都能接收，以廣宣傳?！雹荩保梗矗茨辏吃?，毛澤東在《關于陜甘寧邊區的文化教育問題》的講話中進而提出，各級黨組織要以很大的精力來注意辦報工作，使它一年比一年進步，使辦報紙（包括墻報）成為像開會一樣的工作方式，“這樣來辦報，全邊區可以有千把種報紙，這叫做全黨辦報……這樣一來，我們的報紙可以起很大的作用。”⑥

第二，借助政治中立以及具有進步思想的中外媒介向國統區乃至國外宣傳中共的抗戰路線、政策和戰績，使受反動宣傳蒙蔽的民眾認清中共及其領導的抗日軍隊的真實情況。１９３６年和１９３７年，毛澤東先后接受美國記者斯諾、史沫特萊和《大公報》記者范長江的專訪，介紹中國革命和紅軍的真實情況。斯諾以毛澤東的談話為主要內容寫成《西行漫記》一書，１９３７年和１９３８年在倫敦和紐約分別出版后，立即轟動了全世界，成為當時的國際暢銷書。這本書后來被譯成多種文字，在國際上廣為傳播。范長江在陜北的采訪報道除在《大公報》公開發表外，還輯成《中國的西北角》、《塞上行》兩書出版，暢銷一時，短短一年時間內再版９次。范長江在他的采訪報道中第一次披露了紅軍長征的真實消息和西安事變的真相，向讀者熱情地介紹了陜北根據地與中共領導人的情況。上述記者的報道，打破了國民黨的長期新聞封鎖，向全世界宣傳了中國共產黨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政策和主張，使全國人民乃至全世界對中共有了更真實的認識，并為中共和人民軍隊的抗日斗爭營造了良好的輿論環境。

１９４４年，“中外記者西北參觀團”沖破重重阻力來到解放區，報道邊區政治、經濟、軍事訓練、文化、教育情況，５名外國記者還到晉西北抗日前線進行了采訪。毛澤東在延安接見了記者團，暢談國內外形勢并認真回答了記者的提問。大部分記者寫出了詳盡而公正的報道，如趙超構的《延安一月》、武道的《我從陜北來》，愛潑斯坦的《毛澤東印象記》、斯坦因的《中共和解放區實況》，福爾曼的《延安報道》等。雖然這些報道在發表時曾遭到無理的檢扣刪削，但幫助中共沖開了嚴密的輿論封鎖，向全國和全世界人民報道了來自解放區的真實消息，有力地回擊了反動派的欺騙宣傳。值得一提的是，有許多中外記者通過采訪解放區改變了對中共的認識，有的還成了中共的朋友，為中國抗日事業作出了貢獻，如斯諾、史沫特萊、斯特朗、漢斯·希伯等。

第三，充分利用各種傳播方式和各種機會、場合，不失時機地開展抗日宣傳，擴大中共輿論的影響?？箲鸪跗?，中國共產黨所占有的新聞資源與國民黨相差非常懸殊。國民黨在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就開始運用無線電廣播技術，至抗戰時，已形成了強大的廣播、通訊社、報刊新聞宣傳網絡，在輿論宣傳上占盡了優勢。而中國共產黨的報刊數量少、發行受限，尚未建立廣播，惟一在國統區公開出版發行的報紙只有《新華日報》，其他有限的報刊則只能在解放區出版發行，很難對外發揮影響力。有鑒于此，１９４０年，毛澤東批示，在紅色中華通訊社的基礎上建立延安新華廣播電臺，把新華社的文字稿改寫成廣播稿，使大后方和廣大淪陷區擁有幾十萬臺收音機的聽眾直接聽到來自黨的聲音，擴大黨所主辦的媒介的輿論影響力。１２月３０日，延安新華廣播電臺正式試播，１９４１年１２月又開通了日語節目。在國民黨掀起反共高潮的斗爭中，延安新華廣播電臺在爭奪新聞發言權方面發揮了關鍵的作用。如皖南事變發生后，當時國民黨牢牢控制著新聞發布權，不允許任何媒體報道事件真相，只有延安臺電波能夠沖破敵人的層層封鎖，用普通話、方言和外語，向全國人民反復播出皖南事變的真相和葉挺軍長被俘后嚴詞拒絕誘降的感人消息，及時披露了頑固派破壞國共合作的罪行；與此同時，毛澤東又以中共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發言人的身份對新華社記者發表關于皖南事變的談話，強烈譴責肇事者，要求懲辦皖南事變的禍首。皖南事變的真相經中共公開后，國民黨愛國民主人士宋慶齡、何香凝、柳亞子等聯名致信蔣介石，譴責政府當局對新四軍的迫害，馮玉祥、孫科、于右任等也對蔣的行為不滿，英、美、蘇等國都不支持蔣介石的作法，連日本軍隊也沒有因為蔣發動反共內戰而停止進攻。這一切，使蔣介石一下子陷入內外交困、空前孤立的狼狽境地，不得不在參政會上宣稱：以后決無“剿共”的軍事，這是本人可負責聲明并保證的。在反擊國民黨的反共斗爭中，黨的新聞宣傳媒介及新聞宣傳攻勢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三、把握分寸的策略

為了團結全國所有抗日力量一致對外，毛澤東在新聞宣傳中還十分注重把握分寸，講究宣傳藝術，把原則性與靈活性相結合，以達到最佳宣傳效果。

一是先發制人，以新聞宣傳攻勢“屈人之兵”。１９４３年７月，蔣介石利用共產國際解散之機，命令胡宗南準備發動對陜甘寧邊區的“閃擊”。毛澤東獲悉后，決定先發制人，發起新聞宣傳攻勢，制止內戰發生。他立即電告董必武，要他馬上將邊區周圍緊張的消息向外界特別是英美有關人員傳播，形成輿論攻勢。同時，毛澤東又請朱德致電胡宗南予以警告，要求其停止反共軍事部署，并電告蔣介石、何應欽，呼吁團結，避免內戰。毛澤東還親自為《解放日報》撰寫社論《質問國民黨》，呼吁真正愛國的國民黨人行動起來，制止這個內戰危機。７月７日，外國記者得到消息后紛紛質問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長張道藩，英、美、蘇駐華大使也開會警告蔣介石不得發動內戰，否則停止援助。迫于各方壓力，蔣介石不得不于１０日電告胡宗南改變計劃，并聲明外界消息純屬“誤會”。１１日，蔣、胡復電朱德，聲明無意進攻，１２日胡即下令先撤去部分軍隊。毛澤東巧妙地以新聞宣傳退蔣、胡之兵，使抗戰中的中國人民在內戰的風口浪尖上又一次化險為夷。在這次新聞宣傳斗爭中，毛澤東把握分寸的藝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

二是以退為進，爭取宣傳斗爭的最佳效果。為維護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毛澤東在對外宣傳中有時采取以退為進的策略，爭取宣傳斗爭的最佳效果。１９４３年，針對國民黨十一中全會和國民參政會指責中共“破壞抗戰，危害國家”，并提出要“政治解決”的謬論，毛澤東給各中央局、中央分局、區黨委發出電報，要求：“《解放日報》從十月六日起，暫時停止登載揭露國民黨的言論，以示緩和，看一看國民黨是否有政治解決及緩和時局的趨向。十月六日起新華社總社及各地分社相應停發一切揭露國民黨的稿件。但各地報紙仍應繼續登載揭露國民黨，特別是反特務斗爭消息應不斷在報上登載。陜甘寧邊區則用地方小報登載此種消息。黨內階級教育，繼續進行，絕不停止?！雹哂捎谥泄膊扇∫酝藶檫M的策略，國民黨頑固派找不到制造反共磨擦的借口，不得不有所收斂。這封電報，充分體現了毛澤東把握抗戰新聞報道的分寸，講究宣傳報道藝術的高明之處。

“纖筆一支誰與似，三千毛瑟精兵”。在抗日戰爭的新聞宣傳中，毛澤東以他那支汪洋恣意的筆，寫下了一篇篇勝過千軍萬馬的雄文，并以高超的策略，成功地指導了黨的新聞宣傳斗爭，既為中華民族抗戰勝利的取得作出了杰出貢獻，也為黨的新聞宣傳思想寶庫留下了精彩的篇章，更為后人留下了彌足珍貴的財富。

注釋：

①②③《毛澤東文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３年１２版，第３６１、３８３、４３２—４３３頁。

④《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１０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１９９１年３月版，第８４頁。

⑤《毛澤東論新聞宣傳》，新華出版社２０００年１２月版，第７６頁。

⑥《毛澤東文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６年８月版，第１１３頁。

⑦轉引自王林、王貴濱：《毛澤東與軍事新聞》。

責任編輯張榮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