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鱗陣”和“重木城”是否為古羅馬軍隊所獨有?“驪苑”是否就等于“驪縣”?者來寨的城墟是否漢代的遺址?
正方代表人物:關意權
《驪書》期待問世
已故中亞史專家、西北民族大學教授關意權是國內持贊成說的代表人物之一。
關意權,1921年出生在哈爾濱市雙城縣一個滿族人家庭。其父關耀洲是一位抗日民族英雄。
1944年,關意權從南京金陵大學文學院歷史系畢業。此后,他參加全國高等文官以及外交官考試,并獲得了第一名。可是由于種種原因,他既未當上“文官”,也沒有當上外交官,而是當了幾年英語翻譯,后來就一直從事教育工作。1950年,他來到蘭州師范任教。從1958年開始,他又到西北民族學院從事教學和科研工作。這期間,他完成了大量的歷史學論著。
關先生畢生從事中亞、少數民族和突厥史的研究。早在研究古羅馬帝國東遷和西北河西史料中,“驪”這一奇特的名稱就吸引了他的注意。1978年,他開始領導一支由中外歷史學者組成的研究小組,試圖解開一個長期困擾史學界的難題——古羅馬軍隊失蹤之謎。然而,由于年代久遠,史料缺乏,研究工作一度陷入困境,許多人陸續退出了小組,關意權卻十分執著。他常常一個人戴上破草帽,背著妻子烙的大餅和炒的榨菜出發,沿著一條被收降的古羅馬軍隊走過的路線進行考察,僅驪遺址,他只身一人就考察過5次之多。他先后訪問了1600多人,查閱了大量歷史資料,考證了近百件文物,記錄了60多萬字的研究筆記,對古羅馬軍團殘部流亡、收編的情況、定居的地點,對設置驪的任務及生活等都進行了深入研究,取得了可靠翔實的第一手資料。經過細致研究,塵封的歲月在關意權的腦海里漸漸清晰起來。他開始夜以繼日寫起專著。可是不幸的是,由于積勞成疾,關教授于1999年離開人世。
關教授的兒子關亨繼承父業,潛心整理補充,在關教授逝世一周年之際,終于完成了父親的書稿。
關氏父子用大量的事實做佐證,為逝去的歷史勾畫出了這樣一段空白:
公元前53年,羅馬軍隊在安息戰敗之后,普利烏斯率領的逃亡大軍,在安息軍隊圍追下,輾轉波斯高原,伺機回國,后由于安息部隊的防守嚴密,便投奔郅支(今哈薩克斯坦)。公元前36年,西漢西域都護甘延壽和副校尉陳湯帶領4萬多名將士討伐郅支單于,遇到了這支古羅馬軍隊,并將其打敗收編,帶回中國,漢元帝為此下詔將他們安置在照面山下(今甘肅永昌縣者來寨),建立了中國的“羅馬城”,并開始了屯墾衛戍的生活。
關氏父子的研究試圖澄清這樣兩個事實:第一,驪城是羅馬的中亞雇傭軍受漢政府收編在河西的駐扎地;第二,羅馬人來到中國的時間是在公元前36年,比甘英企圖通大秦早120年。
這一發現,證明早在西漢時期歐洲與中國就有接觸,這比現在世界史的記載要早兩個世紀。
關氏父子的著作雖幾經努力,但至今仍未能出版。
反方代表人物:劉光華
四大理由:驪城不是古羅馬戰俘之城
就在媒體紛紛報道關意權等人的驚天發現的同時,歷史學界一些學者對他們找到的證據提出了質疑,其代表人物是蘭州大學歷史系教授劉光華。他認為,驪這個名字來源于位于埃及的城市名——亞歷山大(Alexandria)的第二和第三個音節,驪曾被中國人用來稱呼羅馬帝國。而亞歷山大直到公元前30年才被羅馬占領,在此之后,驪才會被用來指代羅馬帝國。
反對者提出四大理由,否定驪為羅馬戰俘城之說。
證據之一:“魚鱗陣”和“重木城”不是古羅馬軍隊所獨有的作戰手段。
劉光華指出,“魚鱗陣”和“重木城”都不是完全屬于羅馬人的軍事藝術。中國軍隊使用“魚鱗陣”比羅馬更早,在《左傳》中就已經有記載,其正式名稱為“魚麗陣”。以此作為判斷羅馬兵的根據,實在牽強。
證據之二:驪設縣早于陳湯敗郅支單于。
劉光華和汪受寬兩位學者都認為有金關漢簡為證,驪的設縣時間早于陳湯敗郅支單于的時間(即公元前36年)。
證據之三:者來寨的廢城墟不是漢代的遺址。
甘肅省考古專家趙之祥曾親自前往永昌縣者來寨進行實地考察,他根據從夯土中找到的明清時期的黑瓷片分析,此城最早也不遠于明清。
證據之四:河西居民有歐洲人的相貌特征不足為奇。
北京師范大學歷史系教授楊共樂認為,永昌縣位于舉世聞名的古絲綢之路上,中外民族之間雜婚混血是很自然的事情。因此,當地一些村民長得像歐洲人是不足為奇的。再者說,長得像歐洲人也不一定就是古羅馬人的后裔,黃頭發、高鼻梁、深眼窩和黃瞳仁不是羅馬后裔獨有的特征。
劉光華教授在《光明日報》著文(下簡稱劉文)說,驪是否真與公元前53年的羅馬戰俘有關,長期糾纏不清的一個問題就是驪設縣的具體時間定不下來。金關簡中與驪有關的神爵二年的紀年簡以及大致與此同時的其它簡文確鑿地證明了“驪”一名的出現和設縣時間。有兩簡記錄一位基層小吏補除到任情況(如同現在的“干部檔案”,當時名之為吏員補除名籍),說的是一位姓吳的人,年三十三歲,爵位是公乘,原籍番和宜便里人,原來做過驪苑的斗食嗇夫,后在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三月某日以工作成績和升轉次序提拔到了新的崗位上。這說明,驪作為地名早在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以前就已出現。
無聲漢簡的不同解讀
記者在永昌采訪時,驪學者王萌鮮和永昌縣驪研究會負責人宋國榮認為,劉文是對漢簡的誤讀。
他們認為,無可否認,漢簡證明,至少是在神爵二年以前已將“驪”二字用于地名。漢武帝時,朝廷已知西域有個驪國;大宛、安息等國又獻驪魔術師若干名于皇上。但在大漢眼中,他們仍不過是蠻夷之輩,其國名須給予含“馬”含“革”的字方可罷休。故朝廷以“驪”二字給自己的軍馬場命名并不奇怪,于是,“驪苑”之名也就出現了。但驪苑就是驪苑,不是驪縣,白紙黑字,何能誤解!正因為此時沒有驪縣,所以驪苑工作的雜役及其管理小吏,只能從驪苑周圍即番和縣所屬的各村莊招雇來。
王、宋二人指出,劉文根據簡文內容斷定“驪設縣的時間早在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以前,”這不合原意,難道“驪苑”就等于“驪縣”嗎?這樣的“確證”,才真正“純屬子虛烏有”。
王、宋二人認為,根據史志記載和歷史地圖的測定,驪縣址為今日折蘭寨(者來寨),折蘭寨和番和縣城古址僅距8公里,地圖上看,兩縣城緊緊相靠。依照漢代建縣“方百里”的基本準則,番和城邊是不可能另建縣的,除非有極其特殊的非建不可的例外。但不可能的事畢竟發生了,驪縣畢竟例外地建立在離番和8公里的地方,而且是方圓不超過15公里,是何緣由?這說明,公元前59年之后,西漢王朝發生了一樁極其特殊的事件,是一件大事,極其需要將驪苑從番和內劃出來,建立驪縣。這件大事,就是“驪降人”之事。
“我們的結論是,漢簡證明西漢王朝在收復河西地區之后,鑒于張掖郡番和縣者來寨一帶具有良好的天然草場,故在者來寨建立了牧苑:驪苑。后來,即公元前59年之后,漢王朝西部發生了一件極其特殊的大事,在公元前53年至公元前36年之間,一批自稱是驪的異族從西域內遷,歸順西漢,漢王朝將這批異族安置在驪苑,并將者來寨從番和縣分割出來建立驪縣。”王、宋二人肯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