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尼采的“超人”的理解

摘 要：對人的現狀的失望，使尼采夢想超人的誕生。要把握超人的確切含義，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否定的方式，“超人”與“末人”正相反對——這給我們提供了一把鑰匙。超人不是一個重新塑造出來讓人崇拜的具體的偶像，而是動態地不斷超越自己的生存過程，是指現實生活中的人通過自由創造、自我超越而成為人的過程，這一過程典型的特征是未定型性、自由性、創造性、超越性。

關鍵詞：尼采；超人；超越；過程

中圖分類號：B516．4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2234(2006)02—0037—02

一、為何提出“超人”

“超人”概念在尼采的著作中第一次正式提出是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一本《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就是一曲“超人”的贊歌。“超人”是尼采的一個夢。不過，這個夢的誕生卻不是沒有緣由的。

他對現代人失望了。哪怕是現代人中的最優秀者，在他看來也不夠偉大。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的最后一部，我們看到高貴的人們陸續來到查拉圖斯特拉的洞府，查拉圖斯特拉一時感到欣慰，但很快就失望了。這是一些不滿現狀的人，然而缺乏理想，看不見黎明的曙光，他們是失敗者，沒有學會舞蹈著超越自己。查拉圖斯特拉說：“我期待著更高大、更強健、更快樂的人們，期待身心嚴整的人們：歡笑的獅子必將到來！”這“歡笑的獅子”就是超人。“我還沒有見到偉大的人”——對人的現狀的失望，使尼采夢想超人的誕生。

二、對“超人”概念的理解

長期以來，對尼采的“超人”概念形成了多種理解，歸納起來有以下四種情況：一是把“超人”理解為生物進化意義上高人一等的種族；二是把“超人”理解為天才或杰出人物；三是把“超人”理解為與現實之人無涉、智力高度發達的未來時代的主人；四是把“超人”理解為克服了人類一切缺點的至善至美的完人。

以上幾種理解有個共同特點，那就是把“超人”看作是一個結果性范疇，而不是一個過程性范疇，換句話說就是把“超人”當作尼采為人類樹立的新偶像，一個固定不變的東西。這恰恰是對“超人”概念的最大誤解。難怪尼采抱怨說：“超人”這個概念，“幾乎到處被完全無頭腦地誤解，恰恰被等同于查拉圖斯特拉所否定了的那些評價，以為是一種理想的類型，一種高等的人類，一種半圣哲半天神的人……別的博學的笨牛，又因為這個概念而揣想我是達爾文主義者，甚至在我的學說中發現有不自覺的不由自主的大騙子卡萊兒的英雄崇拜，——一種我懷著，惡意所蔑視的英雄的崇拜。”

造成這種誤解的原因當然是多方面的，其中不乏政治的原因、傳統觀念束縛的原因，等等。但尼采的藝術的詩話的語言風格所造成的概念模糊不清、表達隱喻多義以及未曾明確定義也不無責任。翻遍《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也找不到“超人”概念的稍許明確一點的說明。“超人”本身是個比喻，用來說明“超人”的又是一連串的比喻：云中的閃電、淹沒對人的蔑視的大海、藏在人類石頭中的形象……無疑，這為我們正確理解他的“超人”增加了困難，但這不能構成我們誤解的理由。

(一)把握“超人”概念的方法

要把握超人的確切含義，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否定的方式。尼采自己實際上也是這樣做的。他說：”超人’這個詞實在是指這樣一種類型的人，他們的出現應是偉大幸運的一片斷，是一種與‘現代人’‘善人’‘基督’、以及別的‘虛無主義者’正相反的人，——這個詞出自倫理破壞者查拉圖斯特拉之口，就有著深奧的意義……”又說：“查拉圖斯特拉稱善人為‘末人’，為‘末路之開始’……他以為他們是最有害的人，以為他們以扼殺了真理和未來為代價而維持了他們的生存。”

“超人”與“末人”正相反對——這給我們提供了一把鑰匙。

“末人”的特征是什么呢?第一，沒有創造的愿望和能力，不再投擲愿望的箭，不再誕生任何的星。他們眨著眼問道；“什么是愛?什么是創造?什么是愿望?什么是一顆星?”第二，謹小慎微，猥瑣卑劣，渾渾噩噩地過日子。他們靠彼此磨擦了取暖。他們小心地走路，生怕絆倒在石頭和別人身上。白天黑夜都有微小的縱欲，以為是幸福。不斷用一點小毒品制造快樂的夢，最后的大毒害造成舒適的死。以工作為消遣，同時又留心著不讓這消遣傷害了自己。第三，個性泯滅，千人一面。他們不再貧窮或富足，兩者都太苦惱。他們不愿支配和服從，兩者都太苦惱。一群沒有牧人的羊。一切人意愿相同，一切人相同，有著別種感情的人進瘋人院去。

尼采認為，“末人”就是全人類未來最大的危險。他警告人類：人的土地還足夠肥沃，但象現在這樣下去，總有一天這土地會貧窶、耗竭，不再有高邁的樹生長。

尼采在抱怨別人對“超人”的誤解中，幾乎把“超人”概念的一切可能的解釋都排除了。

尼采是反對英雄崇拜的，因為在他看來，一切崇拜都是一種神化，每一個被崇拜者周圍都是一群自我貶值的愚氓。超人不是神，不是偶像，相反是神和偶像的敵人。

尼采也是反對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在他看來，進化不利于杰出個體，反而有利于“末人”的生存和繁衍。如果要用生物術語表達，毋寧說超人的產生要靠人工選擇而非自然選擇，也就是要靠人類有意識地創造條件。

尼采還反對“天才迷信”，認為這是一種“全然宗教的或半宗教的迷信”。天才并無創造奇跡的能力，他們是“偉大的工作者”。

(二)理解“超人”概念

“超人”概念在尼采那里與其說是一個名詞，不如說是一個動詞；與其說是人的目標和理想，毋寧說是人之成為人的一種行動原則。其真義是指現實生活中的人通過自由創造、自我超越而成為人的過程，這一過程典型的特征是未定型性、自由性、創造性、超越性。

1.未定型性

尼采認為，在人的諸多規定性中，具有頭等重要意義的規定性是：人是“尚未定型的動物”。只有首先肯定了人的本質的未完成性，才能得出人的本質的開放性、無限可能性，才有人的自由、創造和超越，才有超人。

尼采反復強調人的本質的不確定性、可塑性。他說：“我們人類是唯一的這樣的創造物，當其有錯誤時，能夠將其刪改，如同刪改一個錯誤的句子。”“人應當看到自己的力量是可大可小的，他的能力在良好的環境下也許可以發展到最高。”“人可以治理自己的情欲，如園丁一樣……但多少人知道這是隨我們的自由的呢?多數人豈非把自己看作完成了的既定的事實嗎?大哲學家們豈非把人性不變性的印記蓋在這種成見上嗎?”

2．自由性

人有非超驗的自由，它包括人有創造自己本質的自由，有確立人生目的的自由和創造善與美的自由。非超驗的自由性是尼采在徹底批判傳統的形而上學的基礎上提出來的。首先，形而上學是建立在絕對肯定“存在”、絕對否定“生成”的基礎上的，其結果是把實在虛無化，把虛無實在化，虛構出一個所謂的“真實的世界”作為人的來源和歸宿、意義和價值。基于此，形而上學家們提出入有“超驗本質”這一命題。此二者一起構成了形而上學否定現實世界、否定現實人生的理論依據。尼采認為，形而上學的秘密在于，它預設了“生成是有罪的，生命是有罪的”。尼采指出，存在是虛構的，唯有生成才是真實的、絕對的。所以，生成和生命都是無罪的，人也并沒有固定不變的先驗的本質；其次，基于人的先驗本質，形而上學家們又指出入有“先驗的意志自由”。尼采揭露說，先驗的意志自由是假的、虛構的。他說，意志的學說實質是為懲罰的目的，也就是尋找罪惡的愿望，而發明的……人被認為是‘自由’的，以便能夠判決和懲治——以便能夠成為有罪的……”因此，人既無超驗的本質，也無超驗的自由或不自由，因而也就有了非超驗的自由。如此，尼采論證了人的自由性。

3．創造性

尼采所說的創造就是“評價”和創造“意義”。

尼采說：“評價就是創造……評價本身就是被評價之物的財富和珍寶。評價然后才有價值；沒有評價，生存之果是空的。”什么是評價呢?我們知道，尼采把人與周圍世界的關系僅僅看作是價值的關系，真理也只是一種價值判斷。認識即評價，即解釋。人出于本性就是價值動物，他僅僅通過自己的需要來透視世界、認識事物。“我們是把我們的保存條件投射出去，當成了一般存在的屬性。”人就是這樣為自己創造了一個價值世界即“外觀”。事物本身是無價值的，價值是人賦予的，所以，人是評價者。尼采認為，自然的角度視之，并不存在評價標準。他說：“目的的存在只是一種幻覺”，一切價值都是相對的，一切目的都是人為的，所以尼采又說“一切都是假的!什么都可以做!”因此人作為評價者有按照任何目的塑造自己的充分自由。但從生命的角度看，尼采認為，評價有自己的客觀標準，這標準就是生命本身。凡促使生命力強健的就是善，反之就是惡。尼采認為，形而上學恰恰背離了這一標準，所以要重估一切價值。

創造同時又是創造意義，人和動物不同，人沒有意義不能生存。尼采認為動物只有求生的本能，人則不然，他要賦予生命以高于生命的目的，他要肯定自己在宇宙中的價值。然而尼采又認為，從自然視之，生命本無意義，人也沒有價值。人不過是大自然的一個片斷、偶然的產物，并且必然地要歸于消滅。他認為，人追求的不過是虛無，由此，他走向了虛無主義。

基于人的創造性，尼采指出，人不僅是一個試驗、一種責任，而且是一個價值、一個意義，即人是實現價值的動物，人是追求意義的動物，前者正是人的意義所在，后者是前者的體現。

4．超越性

這是尼采最為關注的，人之為人的關鍵所在。超越就是人充分利用自己的未定型性，通過自由創造，自己超越自己、重塑自己的生存過程。尼采說：“我要教人以他們存在的意義，這就是超人……”“我把超人教給你們，人是某種應該被征服的東西。”“人是要被超越的一種東西。”創造一種比我們更高的本質即我們的本質，超越我們自身！”又說，“人之所以偉大，乃是他是一座橋梁，而不是一個目標。”“人之所以可愛，乃是他是一種過渡和一種毀滅。”

尼采哲學的落腳點是“超人”，其實，超人并不是什么脫離現實的、與己無涉的“新神”或“英雄”，而就是每一個人，每一個人應有的生存過程和準則。尼采反復強調說，“如果人不是一個撰作者、難題的解答者和實踐的冒險者，我怎么能忍受著作為一個人！因此，尼采“期許自己最后要完成的一件事是‘改善人’”。這就是他所說的“教人以超人”即每個人都自由創造、自己超越自己的生活。

可見，尼采的“超人”概念直接關乎現實生活，關涉每個人，毋寧說他們就是超人的主體。正因為這樣，尼采反復說，人是一種應該被超越的東西，人就是一種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