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書院發展成為中國教育史上最偉大的傳統,可以說完全是朱熹一個人的功勞。朱熹和其他理學家們深感當時教育的衰落,功利之心太盛,認為“前代庠序之教不修,士病無所于學,往往擇勝地、立精舍,以為群居講學之所”,因此決心要繼承前人讀書山林的志氣,別立書院,提倡他所帶領的理學。
朱熹的教育理想當然是本于孔子的私人講學。這種理想長久以來已形成一種重要的傳統。北宋時更有胡瑗加以發揚,遂使呂祖謙所說的“依山林,即間曠,以講授”的理想在知識分子間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朱熹自然不能例外,要把這種山林講學的傳統加以落實。
再說,山林講學和寺院教育本已有相當的關系,不易分開,而寺院的經營方式,僧眾的管理及教養在唐末又有了具體的發展,形成有名的叢林制度,因此我們甚至可以認為叢林制度對于書院的興起和普及有直接或間接的影響。叢林管理僧眾的制度對于學校制度本已有些微的影響,但它的講經及討論的風氣更把久已陵夷的習慣重加發揚。
書院在朱熹的時代能這樣地創立起來,除了上訴的理由之外還得力于印刷術的發明和普遍應用。宋代是中國官家教育歷史上極為重要的時代。其原因就是由于讀書的大眾比從前增加了許多。而讀書人增加的最主要原因更是因為印刷術的普遍使用。政府設立的學校很多,但是總不夠收容所有求學的人。北宋末年,由于蔡京大力提倡直接保送地方學校學生去中央太學讀書,然后從大學畢業生擢拔優秀者直接任官,于是把地方教育變成準備仕進的場所,破壞了教育的基本理想,所以南宋初年,許多人對于蔡京的各種政策有極激烈的批評、疵議。讀書的大眾這么多,而官立學校又不能滿足一般人求學的理想,因此“書院”就變成惟一的出路了。
朱熹對于書院抱持一種絕不妥協的反對科舉敗壞教育的理想。書院能成為中國近1000年來綿延不絕的教育傳統一大部分是從這種獨立的精神而來。他替白鹿洞書院所寫下的學規(揭示)傳誦至今,不能不在這里加以引述:
竊觀古昔圣賢所以教人為學之意,莫非使之講明義理以修其身,然后推以及人。非徒欲其務記覽,為詞章,以釣聲名,取利祿而已也。令人之為學者,既反是矣。然圣賢所以教人之法既存于經,有志之士,固當熟讀深思而問辨之。茍知其理之當然,而責其身以必然,則夫規矩禁防之具, 豈待他人設之,而后有所持循哉?近世于學有規,其待學者為己淺矣。而其為法又未必古人之意也。故今不復施以此堂。而特取凡圣賢所以教人為學之大端,條例如右,而揭之楣間。諸君其相與講明遵守,而責之于身焉。則夫思慮去為之際,其所以戒謹而恐懼者,必有嚴于彼者驕。其有不然,而或出于禁防之外,言之所棄,則彼所謂規者,必將取之,固不得而略也。諸君其亦念之哉。
從這個揭示看來,我們可以說朱熹是希望透過書院的教育來建立一種不同的人生觀,一套不同的價值。書院的理想和創制從此就與朱熹和他的弟子們所創立的理學結合在一起,相互發明,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