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書法是近二十年中國書壇上一道亮麗的風景。
現代書法的發展有兩條線索。一條是從外部切入,以1985年的“現代書法展”為標志。參與者多是畫家,借用了繪畫的觀念和手法。在書壇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強行切入,猶如強暴,讓書壇震驚,同時感到憤怒,并且報之以蔑視,二十年來,重大的國展將這種現代書法拒之門外。然而。它強調作品的可看性,反映了現代人的審美觀念,符合現代文化的發展潮流。可以說是應運而生,具有不可摧折的生命活力。因此盡管先天精血不足,后天營養匱乏,但是仍然能夠艱難并且健康地成長,作品不斷提高,影響不斷擴大。另一條發展線索是從內部蛻變的,傳統書法在帖學碑學之后,進入碑帖結合,其創作方法特別強調對比關系,利用對立雙方相輔相成的內在聯系來整合局部造型元素,尤其強調體勢,打破了每個字的結體平衡,使其不穩,不得不依靠上下左右字的顧盼呼應的來重建平衡。這些辦法不僅提高了作品局部的表現能力,而且引導作者對各種對比關系的重視、理解和追求,墨色的枯濕濃淡、點畫的粗細方圓,結體的大小正側、章法的疏密虛實等等,把一組組對比關系發掘出來。賦予獨立的審美價值,并給予充分表現,結果大大強化了作品的視覺效果,成為迥別于傳統的現代書法。
這兩種現代書法差別很大,但是都強調視覺效果,因此在發展過程中。相互之間也有所借鑒和融合,“龍門陣——中國現代派書法十二家作品展”就反映了它們的異同和融合。展覽有七十二件作品,大致分三種類型。
一種是從傳統中蛻變出來的,如袁紹明的作品,借助傳統書法的造型元素,在章法上進行重新處理,強調空間關系,上下相形,左右相應。所有造型元素作為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同時作用于人的感官,既有很強的視覺效果,而又改變了傳統的審視方式,變上下連綿的閱讀為上下左右四面發散的觀看。另一種是從外部切入的.如魏立剛和劉毅的作品,突破了書法的兩條底線:漢字和書寫,但是在空間分割、造型處理、點畫質感和肌理上作出了許多很有意義的探索。還有一種為融合類型,即少字數作品。內部蛻變的現代書法為了進一步強調視覺效果,就盡量省略重復的造型元素,讓所有的對比關系更加突出和夸張。外部切入的現代書法要表現它的空間分割和形式構成,最好也是采用少串數。少字數作品是兩種現代書法的融合,具有強烈的視覺效果,因此得到參展者的青睞,在展覽中占了絕大多數。
“龍門陣”展示了現代書法概況,并且揭示了這樣一個重要理論:現代書法不是某種風格樣式,也不是某些團體流派,而是現代文化的審美表現。二十年中,傳統文人的消失,書法作品已不再是自作詩文;審美功能的改變,越來越強調作品的可看性;展覽會的盛行,作品不得不強化視覺沖擊力,所有這一切都促使書法藝術不得不從讀的文本轉變為看的圖式,不得不強化視覺效果。可以這么說,現代書法就是強調視覺效果的書法。
“龍門陣”還提出了一個非常值得討論的問題和現象。魏立剛和劉毅的作品,如果泛稱為視覺藝術,沒有異議,只要好看,能感動人就行,如果確指為書法,則叫人難以理解,因為書法既然是一門獨特的藝術,就有它特定的內涵和外延,有它的邊界和底線。長期以來,我一直認為他們的作品有許多獨到表現,不僅能啟發對基本理論的思考,而且能深化對書寫技法的研究,在強調創新發展的今天,承認它們顯然比否定它們更有利于書法藝術的發展。打個比喻,一桶黃鱔中加幾條泥鰍能夠保持和增加它們的活力,何況泥鰍也有被稱作“土鱔”的,我們就姑且稱這類作品叫“后現代書法”好了。我這樣想是希望借助它們的前衛探索來促進書法藝術發展。但是在“龍門陣”中,發現有許多取名為墨象和文字印象的作品,彌漫若非文字化的傾向,這讓人感到憂慮,因為非文字化不是書法現代性的標志。如果說非文字化只是想在空間分割和形式構成上有更大的隨意性,那就是偷懶和取15,會削弱書法藝術的魅力,因為漢字同樣可以進行空間分割和形式構成,只不過難度更高而已,好的藝術應當是有難度的,藝術就是戴著枷鎖的舞蹈:總之,我覺得一窩蜂地趨向非文字化,肯定不利于現代書法的發展。
以上是我在看“龍門陣”時的一些想法,希望能引起人們對展覽作品的重視,并由此思考一些現代書法的問題。我相信這個展覽所含有的豐富的信息量一定能使智者見智,仁者見仁,見智見仁,切磋砥礪,對現代書法發展產生一定的積極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