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本文再次論證了“吐蕃紀年法”始于吐蕃民族的觀點。大概在唐代武則天末期,一種變異了的六十干支表由漢地傳入藏區。約在8世紀下半葉至9世紀初前后,藏人木雅·堅參白桑據之創造了“吐蕃紀年法”。對于吐蕃這種紀年方法,我認為是他們積極吸收漢族的干支紀年法并加以改造的結果,這套方法用于紀年始于吐蕃民族。本文還糾正了有的學者認為這種紀年法為“漢族僧侶紀年法”的觀點。
關鍵詞:陰陽;五行;吐蕃;紀年法
中圖分類號:P194.3;G25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06)06-0097-06
吐蕃民族的歷史,始終是“敦煌學”研究的重要課題之一。這不僅因為從公元786年(唐貞元二年)至848年(唐大中二年)吐蕃是敦煌的統治民族,而且這段時間及其前后的歷史包含著豐富的漢藏文化交流融合的內容。其中關于吐蕃民族的紀年方法,一直是學者們關注的問題之一。當年在編撰《敦煌學大辭典》時,我曾負責撰寫了“吐蕃紀年法”詞條,原表述是:
這里我首先要做檢討的是,表中的“木陽”、“木陰”等,均當改作“陽木”、“陰木”等。《辭典》出版不久,我就發現了這個錯誤,當即通知副主編嚴慶龍先生,要求在再印時更正。同時,吐蕃民族的紀年方法,除了上述辭條的表述外,還應加上直接用十二辰或十二生肖紀年。這也是應該體現在辭條里的,我卻未寫進去,當是失誤。
顯然,對于吐蕃這種紀年方法,我認為是他們積極吸收漢族的干支紀年法并加以改造的結果,這套方法用于紀年始于吐蕃民族。
不久前,李樹輝先生對上述辭條的表述提出了質疑。李先生在《敦煌研究》2006年第1期發表了《“陰陽·五行·十二獸相配紀年法”非吐蕃所創》一文(以下簡稱“李文”,凡引該文者不再出注)。其主題思想是:“陰陽、五行和十二地支均為漢族傳統文化。漢文、粟特文和回鶻文文獻的記載也表明,‘陰陽·五行十二獸(地支)相配紀年法,為漢族道家所創,是漢族僧侶所習用的紀年形
吐蕃統治敦煌時期的紀年方法。自唐初起,吐蕃王朝同中原王朝間來往密切,漢族的醫藥、歷法等知識傳入今西藏地區。吐蕃統治者積極吸收漢族傳統的干支紀年法,但亦有所改變。自唐貞元二年(786)至大中二年(848),吐蕃貴族一直是敦煌的統治民族。這一時期,除當地漢人自編歷日仍在使用干支紀年法外,吐蕃統治者使用一套具有民族特色的紀年方法。其具體方法是:漢族的十干變成木、火、土、鐵、水并各分陰陽,仍具十數;漢族的十二地支以相應的十二生肖替代,二者相配,仍得六十周期的紀年方法,與漢族六十甲子的對應關系如表:(今略)。本表的讀法是:吐蕃的“木陽鼠年”即相當于漢族的“甲子”年;“木陽狗年”即相當于漢族的“甲戌”年,其余類同。式。如若根據創制者和最初的使用者命名,可稱之為‘漢族僧侶紀年法’,而不宜稱作‘吐蕃紀年法’。”
李文的發表引起了我的重視。為了探求學術真理,我又查閱了大量書籍,并求教了有關專家。最終的看法是,李文的基本觀點難于立論,這一套紀年方法仍當稱作“吐蕃紀年法”。
李文立論的主要根據有兩個方面。其一為,“該紀年法至晚自5世紀后半葉開始,便為敦煌和高昌的漢人所使用,且一直使用到唐初。”為證實這一論點,李文舉證了吐魯番文書中的9條資料,時間自公元423年至623年.涉及的干支有:423年水亥歲(癸亥歲)、443年水未年(癸未年)、543年水亥年(癸亥年)、493年水酉年(癸酉年)、483年水亥年(癸亥年)、573年水巳歲(癸巳歲)、583年水卯歲(癸卯歲)、623年水未歲(癸未歲)。毫無疑義,以上各例紀年干支均由改“癸”為“水”形成。對此,李文解釋道:“以上紀年中的‘水’字,學者們多認為系因避北魏道武帝拓拔珪名諱由‘癸’字而改(‘癸’、‘硅’同音),五行說‘壬癸為水’,故改用‘水’字。這種紀年形式雖肇始于北魏,因避諱而為,但可視為‘陰陽·五行·十二獸相配紀年法’的間接證據。”
這里,李文存在著論證方法的不足和邏輯缺失。
作者認為北魏因避道武帝拓拔珪名諱,據“壬癸為水”改“癸”為“水”,是可以成立的。但由此認為,這種改字“可視為‘陰陽·五行·十二獸相配紀年法’的間接證據”,便走得太遠了。我們知道,在中國古代陰陽家那里,方位、干支、五行、五音相配時有如下關系:東方甲乙木(角音),南方丙丁火(征音),中央戊己土(宮音),西方庚辛金(商音),北方壬癸水(羽音)。這種配合關系,就傳世文獻來說,至晚在《淮南子·天文訓》中已有記載;就出土資料來說,約在公元前278年至前246年間形成的睡虎地秦簡《日書》中也有部分反映。也就是說,將天干分為五組,每組二個,與五行(木、火、土、金、水)相配,早在戰國秦漢時即已存在。而我們現在要討論的問題是,這種我稱之為“吐蕃紀年法”的紀年方法里,用以代替十干者,是將五行各分陰陽而成的。這里特別重要的是將五行各分陰陽用以代替十干。但李文所舉的資料至多只能證明中國古代十干與五行的簡單配合關系,并在北魏避諱時曾加應用,絲毫不見五行各分陰陽以代十干的蹤影。同時,“吐蕃紀年法”又用十二生肖代替十二地支,在作者所舉9條材料中,連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可是作者卻說,這是他所認為的“‘陰陽·五行·十二獸相配紀年法’的間接證據”。作者所用資料不能應對他的立論命題,這不免使我感到十分遺憾。
李文立論的第二組資料依據是敦煌吐魯番所出具注歷日。李文說:“敦煌吐魯番文獻中保存有大量的歷書,許多當地編撰的歷書都采用的是‘日期、天干、地支、五行、建除十二客’相配的方法。……其中有5點頗值得注意……2.五行名均依次使用了兩次,正與回鶻和吐蕃使用的‘陰陽·五行·十二獸相配紀年法’相合……”李文進一步設問并論證說:“敦煌、吐魯番漢文文獻中是否有直接使用‘陰陽·五行·十二獸(地支)相配紀年法’的材料呢?編號為S.2506、P.2810a、P.2810b、P.4073、P.2380的5件文書的內容,為唐代與《莊子》并重非常流行的道經《文子·下德篇》及寫經題記;B面為《唐開元九年(721)至貞元四年(788)大事記》,……這5件文書不僅全使用了這一紀年方法,五行名世(字?)連續使用了兩次,而且連續記載了唐開元九年至貞元四年64年間的大事。”為了進一步支持自己的觀點,李先生又舉王國維對S.2506的論述:“每年下紀甲子名及所屬五行。蓋占家所用歷,以驗禍福者,非史家編年書也……”李文接著說,“稱其為‘占家所用歷’,與筆者的觀點正相吻合。5件文書A面的內容正是道教的經典《文子·下德篇》,且寫經題記也明確表示,進行初校、再校、三校的人為‘道士’。”“筆者推測,該紀年法為道家所創,并為敦煌、吐魯番地區(亦可能為全國)的道家所沿用。自河西陷蕃,當地同中原王朝的聯系被阻斷后,該紀年法便與翟奉達、翟文進、王文君、安彥存等人編撰的歷書同時為民間所采用。”
讀完李文的上述內容,我心情不免有幾分沉重。因為,不論是國學大師王國維,還是該文作者李樹輝先生,都將代替天干的五行和代替五音的五行混為一談了。
在敦煌吐魯番所出的數十件中古具注歷日中,每天紀日的那一欄中,一般由“日序+干支(不是李文所說的“天干+地支”,而是一個完整的“紀日干支”)+納音+建除”組成,其中“納音”原應為宮、商、角、征、羽,但卻用土、金、木、火、水分別加以替代。李文所舉的S.2506紀年干支加“五行”實際也是該干支與其對應的“五音”配在一起,而非干支與“五行”配合的結果。宋人沈括曾解釋說:“六十甲子有納音,鮮原其義。蓋六十律旋相為宮法也。一律含五音,十二律納六十音也。凡氣始于東方而右行,音起于西方而左行,陰陽相錯,而生變化。所謂氣始于東方者,四時始于木,右行傳于火,火傳于土,土傳于金,金傳于水。所謂音始于西方者,五音始于金,左旋傳于火,火傳于木,木傳于水,水傳于土。”清儒錢大聽在《潛研堂文集》卷三“納音說”也有詳明的解說,茲不詳具。我曾將敦煌文獻中的“六甲納音”繪為一表,亦可參看。而李文所舉S.2506等五件文書中的紀年干支所配“五行”,正是“六甲納音”。
我們所討論的“吐蕃紀年法”,將五行配上陰陽后,其與天干的對應關系為:甲——陽木,乙——陰木,丙——陽火,丁——陰火,戊——陽土,己一陰土,庚——陽鐵,辛——陰鐵,壬——陽水,癸——陰水;而“六十甲子納音”法的對應關系則為“甲子、乙丑金,丙寅、丁卯火”等等。前一知識中的五行只同天干有關,而與地支無涉;后一知識中的“五行”卻與一個完整的干支(包含天干與地支)相連,且用以代替五音。這兩種知識是不能互代的。試舉二例以見其不同。在我所編制的《六十甲子納音表(附干支與五行對照表)》中,“丁亥”這個干支,天干“丁”為“火”,地支“亥”為“水”,而“丁亥”這一干支的納音為“土”。納音“土”與天干“火”怎能互代?再如,“辛酉”中的“辛”為“金”,“酉”亦為“金”,但“辛酉”這一干支的納音為“木”。納音“木”與天干“金”又怎能混為一談?
正因為在對敦煌文獻原始含義的理解上發生了基本的知識性錯誤,所以李文用以支持自己觀點的材料(S.2506等),同他的論題之間已不搭界,自然無法獲得支撐。進而認為“道士”所進行的初校、二校、三校,可以證明這種紀年法源自道家,就更加難于成立了。
當我初次拜讀李文時,也曾推想,如果這種紀年法果真出自道家,那么在道教文獻和文物中應該有所體現。于是,我去電話請教中國社會科學院宗教所的王卡教授、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所的王育成教授、首都師范大學歷史系的劉屹博士。這三位道教文獻與文物研究專家的共同答復是:“沒見過。”
順便說明一下,李文還出現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雖然已非本文主旨,但為避免產生誤導,還是指出為好。李文云:“甲子紀年早在甲骨文中便已出現。”我們知道,甲骨文中已有完整的六十干支表,但干支用于紀年卻是很晚的事情。已故天文學史專家陳遵媯先生曾指出:“一般認為東漢四分歷,開始以六十干支紀年,謂之青龍一周。自此以后,連續至今沒有間斷。”用干支紀年始于東漢,這已是學術界的共識。那么,此前古人用什么方法紀年呢?是“歲星紀年法”和“太歲紀年法”。今天,很多歷表上先秦年代亦有干支,但那是后人推補上去的,萬萬不可上當。
既然李文的立論困難重重,不能成立,那么這一套紀年法又是如何產生的呢?
我們先看一下當今最流行的幾種工具書對這種紀年方法的解釋:
《中國大百科全書·天文學》有已故科技史專家嚴敦杰教授所寫的“藏歷”條目,內云:“今西藏自治區拉薩大昭寺前保存有長慶年唐蕃會盟碑,碑文為藏文,碑中有藏歷與唐歷的對照。碑文中說:‘大蕃彝泰七年,大唐長慶元年,即陰鐵牛年,孟冬月十日也。’孟冬月為冬季第一個月。藏歷紀年以五行、十干、十二支配合。十干配五行,木以甲陽乙陰,火以丙陽丁陰,土以戊陽己陰,金以庚陽辛陰,水以壬陽癸陰。干支紀年以五行區別陰陽,不用十干之名。十二支則用十二獸名。故上陰鐵牛年(鐵為金)即為辛丑,與唐長慶元年干支相合。”
由著名天文學家葉叔華教授主編的《簡明天文學詞典》亦設“藏歷”辭條,內云:“《藏歷》亦采用干支紀年,但以‘陰陽’與‘木、火、土、金、水’五行相配代替十干,以十二生肖(鼠、牛、虎……)代替十二支,再以陰陽五行與十二支相配成特殊的干支:甲子為陽木鼠,乙丑為陰木牛,丙寅為陽火虎……例如,1986年的《夏歷》為丙寅年,《藏歷》則為陽火虎年。”
中國歷史大辭典編篡委員會所編《中國歷史大辭典》同樣設了《藏歷》一條,中曰:“《藏歷》亦采用干支紀年,以‘陰陽’與‘木、火、土、金、水’五行相配代替十天干,以十二生肖(鼠、牛、虎……)代替十二地支,再以天干、地支相配成:陽木鼠、陰木牛、陽火虎……其對應如下兩表(今略)。”
如果我理解不誤的話,上述三種辭書與我在《敦煌學大辭典》中對“吐蕃紀年法”所作的表述屬于大同小異。只不過我強調了“吐蕃統治者積極吸收漢族傳統的干支紀年法,但亦有所改變”。
我這樣說,根據何在?
這里,要想將相關問題解釋清楚,僅僅從漢文典籍著眼是不夠的,我們有必要借助藏學研究者的成果來說明問題。
《西藏研究》1982年第2期發表了藏族學者催成群覺、索朗班覺兩位先生的《藏族天文歷法史略》一文,同文附有漢族學者陳宗祥與藏族學者卻旺二先生所作的校釋。該文雖然不長,卻較為系統地論述了藏族天文歷法的發展簡史,其中說到:
公元704年,赤德祖贊時期黃歷歷書《暮人金算》、《達那窮瓦多》、《市算八十卷》、《珠古地方的冬、夏至圖表》、《李地方的屬年》、《窮算六十》等典籍傳至吐蕃地區。
陳宗祥、卻旺二先生為《窮算六十》做了如下的解釋:
《窮算六十》的“窮部”byung rtsi是個姓氏。“窮算六十”與“李地方”的算法不同。其主要特點是十二生肖與五行配合算的。每兩年配一“行”。例如去年(按,指1978年)土馬,一九七九年是土羊,一九八○年是鐵猴,一九八一年是鐵雞(著重點為本文筆者所加,下同)……等。12×5:60。
這至少可以說明,在公元704年,即中原王朝武則天統治的末期,有一套變異了的《六十甲子表》傳人了藏區。這套表格的內容是,以五行(木、火、土、鐵、水)各用兩次,仍具十數,又以十二生肖代替十二地支。雖然這套方法的原始產生地,我們尚不能指證,但認為它來自漢地,大概不會有錯。
不過,有了這一套變異的干支搭配,卻不等于說它立即就用來紀年。就像六十干支表遠在甲骨文中已經出現,但用于紀年卻始于東漢《四分歷》一樣,這套變異了的干支用于紀年并引入歷法,約在百年之后。催成群覺和索朗班覺的文章進一步指出:
吐蕃贊普赤松德贊點燃了算學的明燈,曾把四名吐蕃青年派往內地,投向塔提里學習算學經典。其中朗措東亞(lang tsho ldong yag)之孫定居在康區。他的后代木雅·堅參白桑(mi nyag rgy-al mtshan dpav bzang)從康區來到西藏,居住在玉波扎朗的山洞(今稱扎朗縣的“握嘎山洞”)。堅參白桑對初譯漢歷的五行推算、黃歷等是很精通的。他到西藏后反復研究當地的天文歷算、氣象和地理。他深入實際,吸取群眾的經驗,連放羊者、漁民也成為他訪問的對象。他根據青藏高原的特點,結合漢歷和黃歷,以木鼠為年首進行推算,撰寫了有關天文和歷法的書。后來出現了堅參白桑的后裔,誦持密咒的倫珠白,和許多精通天文星算的學者,并推行了“山洞算法”。
木雅·堅參白桑,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是他認真學習了漢地的天文算學,吸納了漢歷和黃歷的知識,創造了“以木鼠為年首進行推算”的歷算方式。而這一套方法已見于公元704年傳人藏區的《窮算六十》,百年后成為了藏人的紀年方式,并沿用至今。誠如中國天文學史整理研究小組編著的《中國天文學史》所指出的那樣:“藏族不但完全接受了十二生肖法,而且還配上也是來自漢族的金、木、水、火、土這五行和陰陽,構成了六十循環的紀年法。這是漢族六十干支法的一種生動具體的形式。”
這里還需說明的是,赤松德贊的在位時間為公元755~797年,相當于唐玄宗天寶末年至唐德宗貞元中期。既然朗措東亞等四人是他在位時派往漢地學習天文歷算的,而且朗措東亞的子孫輩創造性地借用了漢地已經變異的六十甲子以紀年,其開始使用時間當在公元8世紀下半葉至9世紀初前后。不過,其最下限的時間不能晚于公元823年,即唐穆宗長慶三年。因為著名的《唐蕃會盟碑》上已用了我所稱的“吐蕃紀年法”以記年代。
與“吐蕃紀年法”相比,《窮算六十》的六十周期表,雖然每連續二年用五行中的一“行”,但該“行”卻未見分出“陰陽”。我不知道是催成群覺等先生未表達出來,還是原本就是如此?若果原本未分陰陽,對連續兩年使用的一“行”分一下陰陽,則十分簡便。因為吐蕃人吸收了許多漢地陰陽文化的知識。
催成群覺等在論文中又據《西藏王統記》記載指出,早在唐初文成公主進藏前后,松贊干布就曾派過四位青年赴漢地學習算學等學問。此后“在西藏傳播最廣泛的有:以五行計算的算學,十二個生肖紀年法,人壽六十花甲,八卦、九宮黃歷推算,二十四個節氣,‘年算’等。其中十二個生肖紀年法和六十周期紀年法,在群眾中有深刻影響。……西藏廣大地區是以十二生肖來記年,以五行配合來分別的記歲法,群眾中如今仍在應用。”
藏學專家王堯教授亦曾指出:1434年成書的《漢藏史系》記載,松贊干布時,四位派去漢地學習的青年,所習內容有《攝集證樹之木續》、《神燈光明之火續》、《甘露凈瓶之水續》、《隱匿幻艷之土續》、《黑色丹鉛之鐵續》以及其他十支古籍秘訣等等。五行學說在藏區流布之廣泛由此可見一斑。換言之,在連續二次使用的同一“五行”中,區分一下陰陽應當是十分簡單的事情。
根據以上所述,我在“吐蕃紀年法”詞條中說:“吐蕃統治者積極吸收漢族傳統的干支紀年法,但亦有所改變”,“吐蕃統治者使用一套具有民族特色的紀年方法”,恐怕沒有什么大錯吧?
不過,吐蕃民族的這一紀年形式在藏區并不十分流行,藏歷專家黃明信先生在《西藏的天文歷算》一書中指出:“六十干支紀年——用金、木、水、火、土各分陰陽以表示十天干,雖已見于會盟碑,但在當時未必曾經通行,現在我們所見到的確實可靠的吐蕃王朝時期的文獻里,除會盟碑一例外,只有使用十二動物紀年的,而沒有表示十天干的陰陽五行的。”“尤有甚者,《敦煌古藏文歷史文書大事編年》記公元650~763年110余年間的大事,寫于金成公主進藏后50余年,紀年仍只用十二動物屬肖,沒有一處,一處也沒有用到陰陽五行表示的天干。”若然,我在“吐蕃紀年法”詞條中,就更應該強調吐蕃使用十二生肖與十二地支紀年。進而我更感到自己所寫詞條存在不周之處。
木雅·堅參白桑據漢族變異了的六十甲子表所創的這一套紀年方法,雖然在藏區不很流行,但在靠近藏區的其他一些少數民族中卻得到了傳播。
上世紀70年代末期,我在中國科學院北京天文臺工作期間,為配合《中國天文學史》一書的編寫,曾與幾位同事共同進行過一些少數民族天文歷法的考察工作。陳宗祥、王勝利二位先生與我一起到大小涼山彝族地區去過。在甘洛縣文化館,我們見到一本“畢摩”(巫師)推算禍福的彝文《年算書》,其中所用的紀年方法與“吐蕃紀年法”完全相同。只不過,我們當時未用“陰陽”,而是用“公母”去區分。由于我不懂彝文,只能聽從彝文專家的意見。今天來看,所謂“公”與“母”,實質上仍是“陽”與“陰”,還是用“陰陽”為好。
所謂的“吐蕃紀年法”,在云南納西族文獻中亦有記載。納西歷史專家朱寶田先生和天文史專家陳久金教授在他們合作的《納西族東巴經中的天文知識》一文中也指出:“人們也曾設法將漢區的六十干支介紹到納西地區,但由于干支的名稱沒有具體的意義,記憶起來很是不便,因而便試圖從其他途徑來間接地傳播和應用這種知識。幸好藏族人民已經對六十干支作了適合藏民使用的改革,將十二屬相代替地支,以五行加陰陽代替十干,這就大大地方便了人們的記憶,因而納西人便從藏民那里學得了以五行配十二屬相組成的六十個序數作為紀年的周期。……藏民學習了五行思想后,是以鐵代金的,六十紀時序數傳入納西地區以后,也保持了以鐵代金的習慣。”
在另外一處,陳久金教授又指出:“這種六十周期的配合方法,在古羌語系民族,例如藏族、黨項族、彝族中均有發現。”
綜合上述所論,大概在唐代武則天末期,一種變異了的六十干支表由漢地傳入藏區。約在8世紀下半葉至9世紀初前后,藏人木雅·堅參白桑據之創造了“吐蕃紀年法”。此法在吐蕃地區使用雖少,但卻傳入了西南地區的其他少數民族,變成各民族文化的一部分。可以說,由漢到藏,再傳布到其他一些民族,使人不能不認為這是中國古代
(責任編輯 蕭 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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