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機驚魂

李維拎著一個小皮箱悄悄開了門，直直走了。他在飯臺上留了一張字條給妻子：

“雪琪：為了那臺洗衣機的事，你一直不肯原諒我。近來我們老是為了一點小事爭吵，我想我們還是分開一個時期好。我去新加坡度假，一星期后回來。維”

李維一周前不顧妻子的反對，訂購了一臺洗衣機。雪琪嫌這種牌子的洗衣機性能不好，李維卻堅持那是好朋友介紹的。洗衣機當天就送到家來。雪琪硬是不肯用，兩人為此冷戰了五六天。李維萬分苦惱。到新加坡不必簽證，他就訂購機票，今天啟程飛新加坡去。“小別勝新婚……”截了輛的士，在前往飛機場的路上癡癡地想：“也許回來一切就雨過天晴了!”

雪琪一早起來就讀到那紙條，嘆息幾聲，打開電視，就坐在沙發上。熒光幕上的報告員在報告天氣：這一天大霧鎖香江，去離島的小輪班次大多取消。她等著飛機場的消息，卻沒有。怒意漸漸被擔心所替代。她的一顆心陷入了痛苦的思索：只因為我不睬他，他就出走，他也未免太狠心了；不過，事情的起因是洗衣機，如果為了它而發生什么意外，也太不值得了。雪琪抓起電話，先問有關航空公司的電話號碼，然后再打聽起飛班次和時間。丈夫該是下午二時十五分起飛的。

雪琪就讓電視開著。那些歌舞很吸引人，但她卻一直有個不祥的感覺……

下午二時二十分，一個特別報告，使雪琪震驚萬分。一時間她還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一架二時十五分飛往新加坡的XXX航班，起飛后幾分鐘，飛機在半空中爆炸，機組人員和乘客全部遇難，無一生還。事故原因仍在調查中。

雪琪的血液似乎凝住不流了，渾身乏力。熒光幕開始播出救護車到來、搶救乘客的鏡頭。可是她已看不下去，忽地大哭起來，顧不得換上出門的衣裳，抓了錢包，穿上鞋子，沖出門外，下樓，截了輛的士，直驅飛機場。

“小姐，你臉色那么蒼白，不要緊吧?”的士司機在后視鏡看到她，嚇一跳，“要不要我送你到醫院?”雪琪癡癡地沒說話。好一會才答非所問：“飛機場!走最快的路!我加倍付錢!有架飛機出事了！”

司機不敢多問，全速直往飛機場。雪琪擲下一張五十元紙鈔，不待找錢，跳下車，瘋了一般沖到那可以允許進入的地方。

遇難人員家屬的心理天下都一樣。他們都已失去了理智。雪琪不愿接受丈夫死亡的事實。她要親自看尸體。如果她冷靜，她就可以到辦事處查看乘客的名單。如果丈夫的名字在名單內，那當然是死亡了。雪琪希望丈夫只是受了傷，或者，丈夫神話般地不乘這班機！但上午分明已問清楚，下午飛新加坡的就這么一班！

那些慘象使雪琪的心在流血。她擠在人叢中，死死盯著擔架上的每一張臉，一顆心突突地跳。奇怪，有些死亡的人面容完好，但已一動不動了。有人撲上去，伴著一陣刺心悲慘的嚎哭，擠擁過去了……李維一直不見影蹤。這時雪琪不能想到其他事，只希望，所謂全部死亡只是一時筆誤或武斷。只要一絲活氣尚存，又怎可以放棄搶救的希望!但一小時之后，傷亡者已不見被抬出來，人漸漸散去了。雪琪雙腿發軟，失魂落魄，更迷惑了：會不會自己錯過了？……或者，丈夫根本沒有在這架飛機上？她決定到航空公司去查詢名單。

如見到鬼一般！她見到那航空公司辦事臺前有一個人，背影像極了丈夫。

“雪琪!”那人回過頭來，果真是李維。“我退票，不去了!損失一大筆錢，算了。”

“你……”雪琪喜極而泣。

“我在去飛機場的路上，想到洗衣機的事，心里很不舒服，就叫司機載我到那電器行，老板同意退貨，我另訂購了一臺你要的那種牌子的。”

“還是退得對!”雪琪抓住丈夫的手顫聲道。李維仍“蒙查查”的，不知妻為何如此激動。

“你知道我只是嘴硬，心里仍然深愛你，我真是受不了你不理我!”李維說。

“愛我，那以后我們不要再為一點小事爭吵了，像這次；要不然你永遠再也愛不到了!”李維莫名奇妙地看著妻子，奇怪她為什么這樣講。

辦公處小姐發出會心的微笑。

（選自香港《東瑞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