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戀愛經驗與人分享
張曼娟曾經以為愛情是不可說的,能說得出口的愛情,就不夠幽微、美麗。然而,教了多年的書后,她改變了看法,她發現這個世代的年輕人對愛情的看法愈來愈悲觀、負面:
“曾經有個大一的學生對我說,愛情是非常耗費力氣的事,如果可能,他這一輩子都不要談戀愛。我被他的想法嚇壞了。我一直以為,‘人因戀愛而存在’,借著戀愛,人的生命才能真正開展,懂得愛人和被愛,才能探知自己心靈的深度?!?/p>
張曼娟說,愛情是可以超然于生活之上、純粹是一種心靈上的活動,不必涉及生活的層面。
但從學生對愛情的迷惑,和自己多次的演講經驗中,她得知大多數人想把愛情落實在生活上,而不只是心靈上的活動,談戀愛成了他們過生活的一種方式。所以,如果能夠好好地控制愛情,就能夠保證生活的品質。因為,有這么多人關注在愛情課題上,使她更堅信每個人都應該多談戀愛。
“我花費了許多時間心力思索探求愛情的本質,我樂于談愛情,也樂于將自己的戀愛經驗或別人的經驗與人分享。”
在不知不覺中,她成為了許多人心目中的愛情講師。她說,她不確知是否能尋到自己想望中的愛情桃花源,但希望能成為一個路標,上面標示著——通往愛情,無論晴雨晝夜,為迷途的人佇立守候。
就算單戀一輩子,也在所不辭
從張曼娟無數篇愛情小說中,閱讀她“假作真時真亦假”的故事情節,可以窺見她想像中愛情模式的蛛絲馬跡。
《我的男人是爬蟲類》一書中,溫文深情的男主角,正是當時她在創作時,心目中的最佳男主角典型。但是,她為什么把自己心儀的男人形容成“爬蟲類”呢?
“你不覺得男人很像爬蟲類嗎?”她笑得慧黠,停頓了一會兒,像在思索著該如何形容,才不至于太傷男人的顏面。她說:“爬蟲類給人的感覺多半是不美麗、行動遲緩的,它們的特質很適合用來象征男人的內在。男人的自覺不如女人,在情感的進化上也比較緩慢,而且在面對一些事情上會逃避,不夠果斷勇敢,不過同時他們卻也是腳踏實地,要比女人來得實際。”她不但譬喻有趣且生動,眼前似乎翻現出爬蟲類男人的鮮明影像。
但是,可別以為她會排斥進化緩慢的爬蟲類男人。遇上值得愛的對象,就算單戀,她也有“就算要單戀一輩子,也在所不辭”的勇氣。
“我可以一生愛著一個人而不讓他知道。雖然有些人認為單戀是痛苦的,我卻覺得單戀是最快樂的事,因為完全的單戀,不必經由他的同意,也沒人能夠阻止,當然更不用承擔失戀的風險?!睆埪晷稳葑约哼@樣的想法是詭異的,卻不違背她所認知“愛情是純粹心靈活動”的信仰。
“我想愛情的最終目的是愛情,它不需要依附一個人,也不需要對方一定要有回應。愛情的發生并不根源于需要,如果談戀愛是為了結婚,結婚是為了生兒育女,這變成了一種功能性,愛情終將消失,我認為這太可悲了?!?/p>
不婚教主的“新親人主義”
張曼娟說,自從成了“資深”的單身女子之后,結不結婚?渴不渴婚?是不是決定一輩子獨身了?諸如此類的問題,就繞著她打轉,學生還戲稱她為“不婚教主”。究竟張曼娟的選擇是“婚”還是“不婚”呢?
“我不認為婚姻適合每個人,我也不認為不婚適合每個人。目前的我選擇單身,不過卻不保證十年、二十年后,還會選擇單身。只是我目前單身的意念很強?!?/p>
目前身兼多重角色的她,是大學教授、作家、紫石作坊的負責人、電臺節目主持人,還得挪出時間演講,處在生活與工作非常忙碌的狀態下,實在很難分身來扮演好妻子或母親的角色。
“現在的我像回到童年,仍受父母親的照顧,日出而作,日入不見得能息,連抽空多陪父母聊天的時間都沒有了,如果我結了婚,對我的另一半是很不公平的。不結婚讓我有更多時間做真正想做的事?!?/p>
張曼娟在《溫柔雙城記》中說:
“一個人若能在單身生活中安適自足,便有很大的可能在婚姻中悠游自在?!边@句話是否意味著,目前她雖然單身,如果真遇上值得相伴的人,她一定也有能力與他相偕度過婚姻生活。
面對社會上選擇單身的男女,有愈來愈多的趨勢,張曼娟提出了“新親人主義”的看法:
“不只是女人在未來選擇同居,甚至是一群不結婚的男男女女住在一塊,我心目中的理想藍圖是:在一棟公寓里分別住著彼此認識的單身男女,大伙相互照顧,也許各自有屬于自己的戀愛感情生活,但大家有共識,會約定一個家庭日,舉行固定的聚會?!?/p>
她說,婚姻不再是生活的救贖,失婚,或不婚的人也能選擇志同道合的朋友,享受家庭的溫暖,同時除卻孤老終身的恐懼。
童年的辮子,依然在我心底
跟她談話中,從她細微的肢體動作、清亮的聲調、舒朗的笑語、認真的眼神里,可以輕易地看見她仍保有純稚的赤子之心,在塵世浸染多年后仍能擁有一雙澄凈的雙眼,多么不容易。
“我想那是童年的辮子,還留在我心底的緣故?!?/p>
小時候的曼娟,總是扎著兩根麻花辮。她的母親在生活教育上相當嚴格,立下儀容整齊才準出門的規矩,使得她每回聽見墻外同伴邀她去玩的呼喚聲時,都必須先端坐在母親面前,讓她把原先的辮子再梳得光潔才得以放行。但常常是她終于挨到辮子編好,焦急地奔出門去,同伴們早巳不知去處。
“我童年的時光跟辮子是錯結糾纏在一塊的,不管是下了課遭男生拉扯,我甩辮子功報仇回去,或者是母親溫柔的雙手為我編織不同的發式,結上讓人欣羨的美麗緞帶,均不知不覺間形成了我的辮子情結。后來,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堅持留著長發,結著發辮,我想那是因為在我的心里,其實是想要延續那側面被截斷的童年吧?!?/p>
被愛喂養長大的女子
從她的作品中,你可以看見含蓄、爛漫的的愛情、人與人之間溫暖的情感流動。她仿佛戴著一副多情的眼鏡,用文字建構了一個讓我們深深向往的純摯真心的桃花源。
“我是被很多的愛喂養長大的?!彼f,“冬天的晚上,一家人拎著換洗的衣物,走在昏暗的路上,搖搖晃晃走到公共澡堂,一家四口共用一間。濕濕的地板、氤氳的水氣、混著香皂味和人被蒸騰后的味道,我—直沒忘記。小時候那些溫暖的剪影,讓我深信人與人的相處,可以用一種溫情的方式進行。”
在問及她是否屬于多情,甚至情質很重的人時,張曼娟的眼里閃著亮燦燦的幸福光芒,她朗朗地笑了起來——
“我覺得自己是個欲望很多的人,在情感上,我有很強烈的需索,當然這不限于愛情,親情、友情這些我都想要,所以我絕對是個不清心不寡欲的人。至于多情這件事,我承認。我是被情感喂養長大的,怎么可能在長大后會突然變得不信任情感呢?”
和學生緣起不滅
在學生的心目中,她除了是個老師外,更是個讓他們喜愛的作家,許多學子甚至慕名而來“投身”于她的“門”下。她說她的學生成分復雜,各路人馬都有,有的是她的讀者,也有別的學校的學生來聽課,有的甚至是社會人士來旁聽。
“我發現這幾年來,和我的生活或情感產生最親密關系的,都是我的學生。像紫石作坊的伙伴都是我的學生,他們辭去了原先的工作,與我共同實現夢想。有時候我在工作或情感上遭遇了挫折或痛苦時,能在身邊扶持我幫助我的,也是學生?!?/p>
曾經是張曼娟的學生,現在是“紫石作坊”伙伴的陳慶佑和詹雅蘭透露,有一年張曼娟受到情感挫折又身處美國東岸時,他們便常以書信的方式,給她精神上以安慰與支持。當她負荷了過重的工作壓力時,他們便一起相約作伴旅行,散散心,舒緩緊崩的生活。前陣子他們才去過花蓮、中橫一帶游山玩水回來,當作是犒賞自己工作的辛勞。
然而,學生卻也是曼娟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壓力來源,在學生期待的眼神中,曼娟不得不變得堅強,甚至面對生活里的挫敗,她亦不敢讓自己在悲傷絕望的情境里耽溺過久。
在陳慶佑的眼中,張曼娟同時具有女人跟小孩的特質,純真迷糊,卻也纖柔細膩,還是個好打抱不平的女俠,只要是她周圍的人遭受了委屈不平,她就一定會挺身跨刀相助。
“學生中有很多是我的讀者,他們想盡辦法來成為我的學生,他們信任我,我怎能讓他們失望,毫無所獲空手而回呢?我必須讓自己的生命處在一種比較好的狀態中,讓他們可以信賴倚靠。”她希望,在和學生交流互動、相對付出的過程中,雙方都是贏家,彼此的口袋里裝著豐盈的收獲。
在人生的風景里翩然而飛
三十歲,對張曼娟而言,是人生的轉折點,她開始學會了愛自己,追尋自己想要的人生。
“我的世界在三十歲后被顛覆了,生活上受到很多的沖擊,并重新認知自己身為女性的這個角色,心靈上也有極大的成長。三年內,我兩度將自己放逐到海外流浪,過去的我,是絕不會拋下一切去冒險的?!彼貞浾f。
三十歲以前的她,會為了感情投注很多的心力,甚至做出瘋狂的事,付出過多,周遭的友人都為她不值。那時候的她,是為別人而活。
“我曾經不太愛自己,后來才發現,原來我也可以執著于自己的夢想,將愛人的勇氣用在自己身上,迎接自己生命中的挑戰?,F在,我比較愛自己,除了別人愛我的力量外,加上我愛自己,讓我覺得比以前更有力量。”
紫石作坊是她圓夢的第一站。說起由來,她不禁眉開眼笑。
“紫石就是紫水晶,它可以激發創作者的靈感,但是水晶太高貴、太剔透了,取作‘石’給人的感覺比較堅毅;紫色正巧是我們都喜愛的顏色;加上我們這群愛熱鬧的人,都熟知《金瓶梅》中的潘金蓮,就以她住的那條紫石街命名,紫石街的風月多,期望這個紫石作坊也能出品很多精彩可讀的愛情小說和很多快樂有趣的故事?!?/p>
“成立工作室、教書、創作都是我想做的事。工作室讓很多想圓寫作夢的人得以實踐;教書讓我在知識的傳播外,可以延續對大學生活青春正盛的感覺;而創作純然是為了自己,那是對當下自己的一個省思歸結,也是對自己生命最誠實的紀錄。能夠做自己想做的事,讓我有種完成自我生命價值的歡愉。”
曾經有個學生留言給張曼娟——“能夠擔得起生命重量的人是最美麗的。”她便以此勉勵自己:
“我現在很努力讓自己做一個美麗的人,也希望不要辜負了我的家人、讀者、朋友所給予我的人間情分?!?/p>
張曼娟目前生活非常忙碌,事情過多,時間太少,她只能從生活中盡可能地壓榨出時間做更多的事。
對于未來,她說,沒有太多的想法,活在當下,能夠悠游自得地過日子,就心滿意足。
寄語張曼娟,婚與不婚沒關系,請永遠堅持“人因戀愛而存在”,并請繼續擔任永遠的愛情講師,讓讀者找得到愛情路標,并永遠享受閱讀張曼娟愛情小說的樂趣。
(本欄目均選自臺灣《皇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