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11月29日,被稱為貴州“官煤勾結第一案”的原遵義縣煤炭管理局局長趙大武終于得到了他應有的下場:貴州省高級人民法院終審判決他犯受賄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財產200萬元。
“老運動員”何以成為雷打不動的“常青樹”
說起趙大武,在遵義縣幾乎無人不曉,曉得此人就像皇帝坐江山一樣,從1991年任該縣煤炭工業局副局長、黨組書記主持工作,到2004年7月案發之日,就一直沒挪過窩。人們背地里都叫他“趙大黑”。人也狂妄至極,所以在他任副局長期間幾次被提名任局長,人大就是通不過。通不過也不要緊,一個紅頭文件任命他為該局黨組書記主持工作,后又將該局變為事業性質的局,讓他做局長。雖然每屆新領導一來,都說要換下趙大武,可他就是換不掉。于是,趙大武就成了聞名于全縣的一棵“常青樹”。
趙大武又被稱為“老運動員”。紀委、檢察機關曾多次查他的問題,但他都狡猾地逃脫了。有一年,檢察院查他受賄10萬元的事。可頭一天找到他調查,第二天就有人出示了他已還那款的條子。又有一年,他把單位與外面聯合辦廠的一筆10多萬元的收入讓一個年輕人保管,他今天借2萬,過兩天又借3萬,等到把那10多萬元“借”完了,他才和那年輕人對賬,那年輕人說,沒有了,都讓你借完了。“借完了?那你就把那些借條還給我吧”。那年輕人怕以后說不清楚這事,就把那些借條搞了個復印件留下,然后把借條還給了他。后來,有人舉報了這事,檢察院去調查,他說,那錢是那年輕人保管的。那年輕人拿出了借條的復印件。可是按證據學要求,復印件是不能作為證據的,于是,讓那年輕人懷揣了錄音筆去和他對質談那10多萬元借款的事。哪知,談到快完時,趙大武突然抱住那年輕人東摸西摸,搜出了錄音筆,當場毀了錄音,罵道:“你小狗日的想搞我的錄音?你還嫩了點,去你媽的!”
這是一個小小的插曲。趙大武之所以能一次次逃脫法律之劍,主要是他多年來編織了一張碩大的關系網。“情人眼中出西施”,百姓說他是“趙大黑”,而在一些領導眼里趙大武卻是“趙能人”。不然,他何以從一個農場的小駕駛員,一路青云,很快就混上了副局長、局長的位置,而且雷打不動?
“九死二傷”大事故礦主為何安然無恙
盡管趙大武如此的“長青”和威風,但老百姓中還是有人說:“趙大武這種人遲早是要出事的。”
轉眼間到了2004年7月。遵義市因新成立了個匯川區,也就自然地新成立了“遵義市匯川區人民檢察院”。剛“開業”不久,匯川區人民檢察院舉報中心就接到一個舉報電話,說1999年遵義縣高坪鎮一煤礦發生瓦斯爆炸,九死二傷,但礦主卻沒有被追究法律責任,礦老板行賄了公檢法司有關人員。
匯川區人民檢察院吳檢察長親自接待了舉報人后,立即安排反貪局進行初查。檢察官們先找到礦老板田維忠,經過一番教育后,田維忠說當時發生重大安全事故后,他既怕被追究刑事責任,又想立即恢復生產,于是就一邊請公檢法司的人吃飯,一邊設法盡快恢復生產,前前后后花了約20來萬。公檢法司的人主要就是吃了幾頓飯而已,并無其他打點。但恢復生產就麻煩了,市里要煤礦停產整頓,田維忠便請他們的鎮黨委書記盧某出面向趙大武說情。趙大武說:“要市里批了才行,不過,我可以給你幫忙。”不久,在遵義市一家豪華酒店里,由田維忠出錢,趙大武出面子,請了遵義市政府煤炭管理部門的負責人大大地撮了一頓,酒桌上,一切問題都解決了。就這樣,本應被追究刑事責任的田老板不但沒事,他的煤礦也很快恢復了生產。

為感謝趙局長,過年時,田老板送了幾千元去給趙大武拜年,以為這樣就了事了。哪知沒過多久,趙大武突然打電話給田老板說:“這樣就打發了?我有急事,借10萬元來。”田老板知道趙大武的“借”不過是說得好聽點而已,實際就是還要給他10萬元。田老板就和幾個股東商議,一致議定給6萬元差不多了。田老板就哭哀哀地打電話對趙大武說只有6萬。趙大武說:“行,6萬就6萬。”在遵義市“東方百貨”樓的“咖啡廣場”,趙大武理直氣壯地收下了田老板的6萬元現金,沒有打借條,后來也從沒提半個“還”字。
這一次,趙大武這6萬元受賄應是證據確鑿了。他還有沒有其他問題呢?
居然從“雙規”地逃之夭夭還想再做“常青樹”
匯川區人民檢察院將此案向遵義市人民檢察院袁成武檢察長作了匯報,市檢察院又向市紀委匯報,市紀委立即對趙大武進行“雙規”,讓他和紀委的同志住進賓館,同吃同睡,交代問題。
趙大武這次又想著怎樣轉危為安。那天,他說要在賓館房間的廁所里洗衣服。紀委的兩個同志也沒怎么在意,你就洗吧。趙大武把廁所里的自來水開得大大的作掩護,然后像貓一樣地從房里竄出來,一溜煙跑了。紀委的兩個同志等了半天,還不見趙大武洗完衣服,忙去廁所一看,自來水嘩啦啦流著,可趙大武卻不知哪兒去了。
去哪里找這狡猾的趙大武?紀委和檢察院的同志一合計,決定利用趙大武相信關系學的心理,讓趙大武的好友轉告趙大武說:“你趙大武別自己把自己的事弄大了,你的朋友向你保證:只要你明天12點前回到‘雙規’地點,把6萬元的事說清楚,沒事哩。”這一招還真奏效,第二天11點多,趙大武果真回到了“雙規”地點承認說,拿田維忠的6萬元是事實,但他一口咬定不是索賄,是借的。
這時,檢舉趙大武的許多信件寄到了檢察院,檢察官們根據這些檢舉在全縣展開調查。初查的結果就不是6萬元的事了,而是有近20個煤礦老板行賄給趙大武的300多萬元之巨。于是,遵義市人民檢察院指定匯川區人民檢察院偵查此案。
匯川區人民檢察院對趙大武的18筆涉嫌受賄取得了一些證據,可趙大武卻還是死不認賬,在檢察官面前連聲喊冤,不停叫苦,說“你們看我家里有什么呀?一分錢也沒有,幾乎就是家徒四壁”。也真是,檢察官在對趙大武家里和辦公室搜查時,沒有發現一個存折、一張銀行卡,只有2000元現金,房子是最普通的裝修,家具是一般的式樣,確實很清貧的樣子。而在他的書架上卻發現了《刑法》與《刑訴法》兩本書,趙大武在書中做了不少批注。
在趙大武涉嫌300多萬元的受賄款中,盡管檢察官掌握了其中受賄80多萬元的確鑿證據,但在審訊他時,他要么沉默裝憨,要么耍賴,說:“行啦,你們說我受賄多少就算多少。”
于是,檢察官們向他出示證據。
——2000年,高坪鎮四面山煤礦被省煤礦廳責令永久性關閉,趙大武收下礦老板3.7萬元后,給礦老板辦妥了恢復生產的手續。
——2001年,高坪鎮黃石煤礦發生瓦斯爆炸被責令關停,趙大武收下業主盧某10萬元后就簽發了該煤礦可以恢復生產的文件。
——2002年,趙大武的好友李某要買一個煤礦,趙大武給他買了楓香鎮的大坪煤礦,向他索要20萬元,李某給了99500元。

——2003年,泮水鎮的孫某要趙大武幫忙買一座煤礦,趙大武給他買了需要整改的埡上煤礦。講好事成后孫給趙25萬元。本該整改的煤礦,孫某給了趙大武12.5萬元后便買到了手;然后又送了5萬元,那被停的煤礦在趙大武手里,很快就變成了可以恢復生產的合格煤礦。后來孫某沒有兌現25萬元的承諾,趙大武只得了17.5萬元,故耿耿于懷,常罵孫某不是東西。
……
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趙大武就這樣大口大口地向礦主們索要了80多萬元,窩邊草吃得挺來勁。這80多萬元的索賄受賄都不是一對一的單一證據,時間、地點,幾個人送的,送多少,哪天在哪個銀行取的款,全都清清楚楚。可趙大武就是不認賬,開始只承認受賄6萬元,后來經不住證據的拷問,便擠牙膏,一點一點地擠到80萬元時,就說“你們把我的頭砍了也沒有了。老天爺,共產黨是講實事求是的呀”。
趙大武算計檢察官告訴你一個行影無蹤的人去找吧
就在趙大武終于在80多萬元的鐵證面前繳械投降時,檢察院又收到了群眾舉報,說趙大武還吃了北京來的三個煤老板的300多萬元。這三個北京老板早已賣了煤礦回京多年。
吳檢察長決定親審趙大武。吳檢問趙大武:“北京來遵義開煤礦的董運安、劉國華、馬波你認識嗎?”
怎么說呢?說不認識吧,肯定有許多人證明自己和那些人來往過。為了說明自己是老實的,趙大武“爽快”地答道:“認識。”
“好。你向他們索要了多少錢?”
“唉喲,檢察長,我們好不容易才招商引資引來這些外地客商,哪敢收他們的錢?”
“真的沒收?”
“真的。怎么?檢察長不相信?那好,現在是落在老虎口,任隨你們咬了,我說沒有你們也不相信。好吧,我就先承認,我收了他們每人20萬元。不信?你們去查。”
“他們三人各住在什么地方?”
“這就真的不知道了。”
原來這家伙熟讀了《刑訴法》,知道有被告人口供而無其他證據證明嫌疑人犯罪的,不能認定為犯罪,所以就先來個口供,封你檢察官的嘴。北京那么大,誰知那幾個人用的是真名假名或者是否真的是北京人?量你們也大海里撈不出針,找不到那3個人。
趙大武就這樣將了檢察官們一軍。
誰都知道,要找到這3個人太難太難。但是,再難也不能讓趙大武難住。匯川區人民檢察院將這個情況向遵義市人民檢察院匯報后,市檢察院檢察長袁成武決定親自出征,吳檢察長也決定隨同前往,然后精選了李玉中,周敬剛、鄭小東等4名反貪精兵,一行6人去了北京。在貴州省檢察院反貪指揮中心以及最高人民檢察院反貪指揮中心的協調下,他們來到北京市檢察院二分院,又在二分院同志的幫助下,通過公安查到了有個叫董運安的煤老板,北京房山人。
別以為這就一帆風順了,檢察官一行人在房山檢察院的配合下,來到了房山最邊遠的金雞嶺。可到了那高高的金雞嶺一問,那個董運安倒是開煤礦的,但已好多年不在金雞嶺住,聽說搬到梁鄉去了。第二天,在梁鄉總算找到了董運安的住處,可此人已出門幾個月,家人也不知他現在何處。這下,去哪里找這個董運安呢?
檢察官們忽然想到,像董運安這樣的大老板應該有私車。那就去查他的車吧。果然,很快查到了董運安的車,是一輛“現代”越野車。于是,就在北京各高速公路出口處尋找這輛車的影子,查了幾個收費站,終于查到這車去了山西太原。北京二分院的同志立即和他們一道趕往太原,到了太原,發現那車去了晉中的昔陽。等到檢察官們馬不停蹄趕到昔陽,哪想到那車又回到了太原。于是風風火火連夜追回太原,連午飯也顧不上吃,兩個組就在偌大的太原城里尋找那輛“現代”越野車的影子,找哇找哇,檢察官們先是以為這樣的大老板一定是住在豪華的大賓館里,殊不知找了半夜,所有的大酒店都沒有。直到凌晨兩點多,才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個小旅館里找到了那車那人。從太原回北京的路上,善于攻心的鄭小東做通了董運安的思想工作。那董運安倒也直言直語,還在車上就說:“哦,你們說的是那個趙大武吧,我們都叫他趙大黑。他呀,我們早就認為他遲早要出事的……”
人以群分,找到了董運安,檢察官們很快找到了另一個行賄人劉國華。趙大武以為檢察官們無法證實的內幕終于大白于天下了。
狠吃外地老板收錢不眨眼
哪里是趙大武說的收了他們每人20萬元呢?
2002年2月,董運安來遵義縣開辦煤礦,經人介紹認識了趙大武。趙大武說:“要開礦?一次交70萬,我給你辦一切手續。”“不能少點嗎?”“少一個子兒也不行。”“好吧,70萬就70萬。”后來,縣政府也開會討論同意了董運安來投資辦廠,并形成《紀要》明確規定,由縣煤炭管理局、縣工商局為董辦理有關執照。這樣,董運安以為這是縣政府招商引資的政策,趙大武為自己辦理有關手續是他分內之事,也就拖著沒兌現那70萬。趙大武便對董說:“你以為開了會就解決了問題?我不給你辦,你還是不行。”就這樣,2002年3月8日,董運安按趙大武的要求,把70萬元現金用一個編織袋裝了,通知趙大武到遵義市的藍天賓館。車子一到,趙大武打開自己桑車的后備箱,董運安把裝錢的編織袋往里一放,趙大武開著車就走了。
北京個體戶劉國華經董運安介紹也認識了趙大武,和董運安同樣的操作模式和操作過程,也是在遵義市藍天賓館給了趙大武70萬元。這一個月內,前后不到20天,趙大武就受賄了140萬元。
到了當年的5月,董運安又與北京房山的馬波一道想開紙房煤礦。既然前面已有了先例,這次就不用羅嗦了,外甥打燈籠——一切照舊。一天,趙大武又到遵義的空軍招待所收下了董、馬二人的70萬元。
到了當年8月,董運安和馬波打算還要在遵義開一個“野彪一號”煤礦,縣政府也開會形成了《紀要》。但這次比上次要麻煩一些,要什么征地,架線等等,于是,趙大武就向董和馬要價110萬元。董和馬把錢準備好了,問送到什么地方,趙說:“你把車開過來,在煤炭局樓下等著。”不一會兒,一輛北京牌照的奧迪開過來了,趙大武便下樓來,出了門,不聲不響地上了自己的車,往城外開去,奧迪緊跟其后。到了一個四下無人的地方,趙大武停下車來,把車子的后備箱打開,什么話也不說,董和馬便把那裝有110萬元現金的編織袋放了進去……
事情就這么簡單。至于征什么地等等,還不是趙大武一句話。這次,趙大武用了不到2.4萬元就辦好了有關手續,其余的全都進了他的腰包。
趙大武還狠狠咬了一口湖南來的王老板。2002年10月,湖南人王某與縣政府達成協議,在楓香鎮開辦永輝煤礦。這王某開始也以為縣政府下了文,還有什么呢?哪知去趙大武那里辦具體事時,趙大武根本就不理他。王某經過打聽,知道了趙的德性,就給他送了一萬元。趙大武這才略略笑了一下,說:“這樣看來,你還是有誠意的嘛。那么,談吧。”這王某不像北京來的幾位老板大方,因而趙大武這次也談得十分艱難,就像市場上買菜講生意一樣,先是2萬,然后是3萬,10萬,20萬,一直講到60萬。“70萬,一個子兒也不能少。”“趙局長,我實在拿不出了,真要有錢,我還在乎一二萬么?”“那好吧,優惠你5萬。65萬,再也不能少了。”
僅僅在2002年一年的時間里,趙大武就吃了北京、湖南幾個來投資辦礦的老板的385萬元。
趙大武那些年總共搞了多少錢呢?檢察機關指控他受賄454.235萬元,法院最后認定了435.235萬元。
趙大武弄了這么多錢,家中沒搜出,在他的辦公室里也沒搜出。他的錢哪里去了呢?原來,他想賺更多的錢,讓他的一個姐夫頂替他做法人代表,去鄰近的仁懷市開了桑樹煤礦,單是這個煤礦他就投資了267萬元。礦不開在本縣而在他鄉,法人代表不是他趙大武而是他姐夫。你看這趙大武精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