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惑偵查：一個有爭議的話題

誘惑偵查，特殊的偵查手段

文/管光承

誘惑偵查，又稱之為：刺激偵查、誘餌偵查、偵查陷阱、偵查圈套，其作為法律專業(yè)術語，最早源于美國，日本的犯罪偵查學從20世紀50年代起就開始使用該詞。作為一種偵查手段，在我國偵查實務界已得到認同并廣為采用，同時也受到法學界和廣大百姓的強烈關注。

所謂誘惑偵查是指偵查人員或者受雇于國家追訴機關的人員，通過特意設計的某種誘發(fā)犯罪的情境，（設置圈套或誘餌）或者為實施犯罪提供誘惑條件或機會，暗示、刺激偵查對象實施犯罪并以此為根據提起刑事指控的偵查手段。

縱觀各國立法，誘惑偵查大致表現為兩種模式：一為任意型誘惑偵查，二為約束型誘惑偵查。任意型誘惑偵查模式中，偵查行為的自由度較大，偵查人員甚至可對原本沒有犯罪傾向的人實施誘惑，激發(fā)其犯意并著手犯罪，從而落入預先布好的偵查圈套。約束型誘惑偵查模式對偵查行為則有較為嚴格的限制，誘惑偵查只能適用于被控目標已具備強烈犯意或已有先前犯罪行為的情況下此時偵查機關方被允許主動創(chuàng)造便利條件推動犯罪，保證對犯罪的有效控制。

誘惑偵查手段有如下特征：一是為犯罪嫌疑人提供實施犯罪行為的機會；二是為犯罪嫌疑人提供或創(chuàng)造實施犯罪行為的條件；三是偵查人員在犯罪行為實施時或結果發(fā)生時，當場拘捕犯罪人，并當場收集、固定訴訟證據。

誘惑偵查不同于誘人犯罪，其區(qū)別在于：1、作案人犯意出現的先后順序不同，誘惑偵查行為的實施大都是在被誘惑者已有犯罪的意圖或傾向時，為其提供一個良好的時機或急需的作案工具和其他的作案必備條件，而誘人犯罪則在行為人不存在犯意的情況下，通過不斷的引誘或慫恿，使被誘惑者有了犯意，然后實施犯罪行為；2、作案人犯意出現的性質不同，誘惑偵查的誘惑行為是促使被誘惑者原有的犯意顯露出來，犯意的出現是“暴露”，誘人犯罪的誘惑行為是使原來根本不存在犯意的被誘惑者內心有了犯意，犯意的出現是“產生”；3、誘惑行為的性質和強度不同，誘惑偵查中的誘惑行為是一種被動的消極行為，僅限于當被誘惑者內心已有犯意或犯罪傾向時向其提供有限的條件和機會，而誘人犯罪的誘惑行為則是一種主動、積極的行為；4、二者的法律后果不同，誘惑偵查行為作為一種特殊的偵查手段，在偵破無明確被害人的犯罪案件和在發(fā)案時間、地點上有明顯規(guī)律的系列犯罪案件時所發(fā)揮的作用，得到世界大多數國家的認可，在我國的司法實踐中，檢察機關和法院也普遍采納通過誘惑偵查手段獲得的證據，而偵查人員誘人犯罪突破了打擊犯罪的底線，同時侵犯了公民不受公共權力干涉的人格自律權，歷來為各國的司法實踐所摒棄。

誘惑偵查是一種主動型的偵查方式，在控制與偵破犯罪中愈來愈顯示出重要作用，已得到許多國家立法的認可，但其在為社會提供積極利益的同時，也存在侵犯公民人格自律權之嫌，人們對其褒貶不一，因此，誘惑偵查的適用應受到嚴格限制，在目前我國立法無明確規(guī)定，而偵查實踐又廣為采用誘惑偵查手段的情況下，應盡早將其以立法的形式加以規(guī)制，并保證其被合法使用。

誘惑偵查“建議”是個餿主意

文/林東品

最近有幾位博士級的刑事法律專家稱受最高人民檢察院的委托研究“職務犯罪的證據問題”，成果之一便是引起法律界嘩然的“建議設立受賄案件誘惑偵查制度”，并稱該研究報告已得到最高檢的肯定。真相如何，筆者不得而知，但誘惑偵查\"建議\"絕對是個餿主意。

誘惑偵查違反法治精神。一方面，刑事訴訟活動必須依法進行。不能因為某類犯罪劇增，犯罪行為隱蔽，調查取證困難，就建議設立新的偵查制度，從而破壞法律的統一性和嚴肅性。誘惑偵查并不是個新東西，我國現行的刑訴法之所以沒有設立誘惑偵查制度，并不是沒有深入研究或疏忽，而是誘惑偵查與法治的根本精神相違背，與保障人權的精神相背離，已為現代大多數法治國家所摒棄。另一方面，法治的根本目的在于預防、制止和消除犯罪，而不是鼓勵、縱容和制造犯罪。在現有的司法模式下，即便創(chuàng)設嚴格限制規(guī)范，也不能避免“人為”的犯罪。誘惑偵查與控制下交付不同。根據《聯合國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公約》和《聯合國反腐敗公約》，控制下交付不制造犯意引誘和數量引誘。也正因為如此，最高法院在《全國法院審理毒品犯罪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中明確指出在毒品犯罪中“有對他人進行實施毒品犯罪的犯意引誘和數量引誘的”，“應當從輕處罰”。

誘惑偵查在實踐上是有害的。實施誘惑偵查從調查取證的角度看對偵查機關而言可謂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但是在偵查機關“方便”的同時，很多人就可能成為實施誘惑偵查手段下的犧牲品。特別要注意的是絕大多數賄賂案件的受賄人與其他刑事犯罪的犯罪人不同，不是職業(yè)犯罪人，由于受道德、紀律、前途和心理承受能力的制約，受賄能否成功的偶然性較大，往往取決于特殊的場景、特殊的心境和特殊的對象，一旦條件消失，潛在的受賄人可能就會成為守法公民。而實施誘惑偵查往往就會大大增加犯罪的概率。我們假定一個場景，偵查人員得知某人可能向某官員行賄，但苦于無門，偵查人員告知某人其與該官員很熟，可以幫助行賄，甚至為追求更大的成果，要求行賄的數量可以大一些；該偵查人員可能與某官員熟悉，保證某官員受賄沒問題，某官員一時經不起誘惑收取了賄賂。在這個假定的案件中間，存在著犯意引誘、數量引誘和條件提供的情況，如果上述情況消失，案件就不會發(fā)生。此外，在司法實踐上誘惑偵查的弊端還在于可能成為打壓對手、徇私舞弊的手段。

預防懲治受賄犯罪不能舍本求末。賄賂犯罪之所以猖獗，既有打擊不力的因素，也有經濟轉型時期各種社會因素使然。預防懲治受賄犯罪必須實行綜合治理的方法。官員財產申報，公務活動公開透明，社會新聞監(jiān)督，預防應放在首位。對于涉嫌受賄犯罪的，也應通過提高偵查能力，嚴格依法辦案，以實現刑事訴訟的目的。

犯罪控制與人權保障視野下的誘惑偵查

文/鄭海

誘惑偵查之所以備受關注，正是因為：一方面，誘惑偵查在實現犯罪控制目的方面，不失為一種（最后）選擇；另一方面誘惑偵查對人權保障目的實現又構成嚴峻的挑戰(zhàn)甚至威脅。如何在控制犯罪的同時，實現人權的保障，目前已成為各國誘惑偵查面臨的一個難題。

誘惑偵查與現代法治觀念、憲政精神存在著不可回避的沖突：一是誘惑偵查與刑事訴訟的活動規(guī)律與法治原則存在沖突，誘惑偵查可能對公民的基本權利造成侵害，抑制法治意識的生成，導致誘惑偵查的濫用，重蹈有罪推定之覆轍，造成功利主義傾向等弊端。二是誘惑偵查與司法機關承擔的預防與打擊犯罪的義務發(fā)生沖突。偵查機關只應對已然的犯罪進行偵查，而不能制造犯罪、誘人犯罪；其根本的任務是制止犯罪，而不是坐視犯罪發(fā)生后再懲罰犯罪人。三是誘惑偵查手段在我國法律中卻找不到任何依據。偵查機關絕對不能借口打擊犯罪而擅自突破現行法律為自己尋找法外特權；偵查機關絕對不能憑借合法的動機而實施任何形式上的非法行為。四是對公民權利的侵犯。具體包括侵犯被告人的私權，故意誘使本無犯罪傾向的一般公民犯罪或者使本來罪輕的犯罪嫌疑人犯下更加嚴重的罪行并被判重刑。在誘惑偵查中，如果偵查人員濫用誘惑偵查，擅自擴大偵查的范圍、為了追求名利等原因，往往會突破打擊犯罪的底線，從而背離打擊犯罪、保護公民權利的宗旨，造成對公民基本權利的侵犯。國家只能打擊和抑制犯罪而不是制造犯罪，這是國家行為的基本界限，也是任何公民行為的基本界限。五是對誠信價值觀念的破壞。具體表現在對公民道德觀念和對偵查機關和人員誠信的影響。司法應該具有誠實的品格，這樣才能激發(fā)公民對法律的忠誠乃至一體遵守。所以，司法體系應該是令人尊重并講究信用的。如果司法能發(fā)揮什么作用的話，它的前提必須是令人尊重并值得信賴。公眾對公平與正直的運作的信心，是法治賴以存在的基礎。公眾對司法的信念就一國法治而言至關重要。誘惑偵查的誘惑性和欺騙性玷污了司法的純潔品格，會使公眾包括被告人對偵查機關及其人員公正、誠實守信的形象產生疑惑，會給刑罰權的實現帶來污點，使處罰被告人的效果打折扣，使公民對刑罰和司法權的信賴受到影響，從而損壞偵查機關的形象。此外，誘惑偵查在實體法上罪責自負原則、程序法上的偵查手段法定原則也都存在著不可忽視的沖突。

誘惑偵查猶如一把“雙刃劍”，一方面，在特定犯罪案件的偵查中誘惑偵查確實是發(fā)現真相、打擊犯罪的利器，是一種極其有效的偵查手段；另一方面卻也潛藏著國家“以暴制暴”“以犯罪制造犯罪”以致可能侵害“個人法治狀態(tài)下的私生活安定以及自治權利”的隱憂。如果使用不當，后果不堪設想。犯罪控制與人權保障作為刑事訴訟的雙重目的在本質上應當是統一的，不是互相排斥的。正是基于這點，對誘惑偵查必須慎重使用，最為迫切和緊要的是對其進行法律規(guī)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