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度先生是大風堂(張善子、張大千昆仲所創)的再傳弟子。其父曹大鐵先生系國畫大師張大千的高足。公度先生自幼侍其父于書齋墨硯,浸淫傳統文化,善丹青,喜收藏,精鑒書畫“歷數十年,凡所見各種書畫逾萬件;其中鑒賞大千太老師墨寶真跡計數百件,瞥贗品亦有千件以上。”(見曹公度:《質疑〈中國近現代書畫真偽鑒別·張大千卷〉》,載《文史雜志》2006年第4期。以下引文未注明出處者,皆出自該文。)由于公度先生有如此的藝術堆積,從而煉就了一雙法眼,并有一種強烈的正義感、使命感,使他毅然筆鋒直指貌似專業、權威鑒別張大千丹青真偽的專著《中國近現代書畫真偽鑒別·張大千卷》,并對其中的數幅誤導讀者、有損其太老師張大千畫譽的“張大千畫作”進行揭偽打假。公度先生之所以憤然而起,揮筆打假此“專著”中的偽作,是因為其“所刊‘真跡’者中卻是贗品滿目,讓人不覺涼氣直冒,心驚膽戰。”
在公度先生的走筆行文中,我感到先生的去蕪存菁、去偽存真是建立在科學方法上的,即通過對比鑒別和抽絲剝繭的評析,肯定張大千《嵩壽圖》、《看松圖》、《荷塘泛舟》、《張大千先生遺作敦煌壁畫摹本》等畫作的藝術性,揭露《黃山松下高士》、《松蔭高士圖》、《荷塘雅敘畫》、《大士像》等偽作的粗制濫造與誤導他人的評介。同時,文章還對作偽者的胸無點墨、力不逮人、瞞天過海給以熱嘲冷諷,對作偽者的行徑給以無情鞭笞,對“釋畫”者的謬評訛語給以戲謔嗤鼻,傳達了對“專著”后患的擔憂,讓人感到公度先生胸中走游的浩然正氣。在公度先生的眼中,繪畫藝術是神圣不可玷污的,而張大千的繪畫藝術更是如此;在公度先生的心中,民族優秀文化是璀璨不可蒙塵的,而大風堂的世界更是如此。
正是出于一腔正義的胸臆,正是出于對中華藝術的愛護,正是出于對其太老師張大千暨大風堂藝術的百感交集之情,公度先生發出了如此感慨:“此書有別于其它畫集:乃教人如何鑒別太老師丹青真偽之專著,竟以偽品入集為模板,豈不訛人子弟,為患無窮耶?!……若他日于在世諸師伯尊前作何陳情?于仙逝諸師伯靈前又作何辯述?于‘大風堂’藝術同好者前更作何交代?余成就此章實乃責任感使然也!”由此而言,公度先生的《質疑〈中國近現代書畫真偽鑒別·張大千卷〉》宏文頗有影響與代表性,既在客觀上確定了他鑒定張大千畫作方面的地位,又對壘筑大風堂藝術大臺貢獻出一塊頗有分量的基石。這方基石惠及人智,具有一石激浪千層與一呼眾諾的效應。我有理由相信,在公度先生的影響下,將有更多的人關注和參與打假,以維護張大千藝術的嚴肅性,捍衛張大千的尊嚴,使大風堂藝術的大臺更加巍峨。
公度先生著文老辣,文筆犀利,有如高懸利劍,劈向的是虛假、邪惡、丑陋,劈向的是縱容物欲的社會角落,劈向的是變態的人際關系。同時,該文警示我們的出版家,編書要慎,更要有科學態度與社會責任感,因為替造假者一路綠燈是有誤消費者和玷污藝術、有悖職業道德的。至于使文章走向深邃,邁向高度,并讓我最為激動的是,公度先生在文中發出的一連串問:“此書竟將如此贗品以‘真跡’形式而冒現”,是編者編纂時之疏漏、大意耶?“是為宵小竊機私為耶?是印刷之誤耶?是人情難卻不得已而為之耶?……”這一連串問,通過作者在句法上的表現,是那么有沖擊力,那么引人遐思。騷人屈子有《天問》,雖然精彩豐富,難以超越,但所問的畢竟遙遠了一些。而公度先生直抒胸臆的一串問,可謂“地問”,因為他的所問于我們、于今天頗直接,具有現實的文化、社會意義。他的那串問不是浮泛的,簡直就是拷問。他拷問的是我們的良心、我們的道德、我們的榮辱觀、我們時代的價值體系,進而將那些制假販假者和為假推波助瀾者推向社會道德的審判庭。由此,從公度先生的《質疑〈中國近現代書畫真偽鑒別·張大千卷〉》宏文,我想到陳琳之檄與駱賓王的《代李敬業傳檄天下文》。這兩篇檄文的尖銳深刻,堪稱中國古代文章之翹。曹操謂“陳琳之檄,可治頭風”;《新唐書》說武則天初讀《代李敬業傳檄天下文》時只是嘻笑,當讀到“一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時,不禁喟嘆“宰相安得失此人”。公度先生在《質疑〈中國近現代書畫真偽鑒別·張大千卷〉》的文中所問,頗有這兩篇檄文之風骨,不乏尖銳犀利。由此,我感佩公度先生為文的才情膽識,亦贊賞編者的慧眼識珠,不至于讓人喟嘆“編者安得失此文”。
是的,我們這個社會固然美好,但不乏痼疾,需要理療。我祈愿有更多、更精彩的像曹公度先生這樣有水準和分量的文章來撻伐我們生活、藝術、情感中的形形色色的假、惡、丑,以絢麗我們生活、藝術、情感中林林總總的真、善、美,使我們曾失衡的價值體系天秤回歸到一種空前美好的狀態。我想,這便是公度先生《質疑〈中國近現代書畫真偽鑒別·張大千卷〉》一文的文化、社會意義了。為此,即興詩兩首遙贈公度先生,并作為本文的結束語。
一
去蕪存萼著宏文,鯁骨吐喉使命真。
風證畫壇完擘藝,大風麾下尤數君。
二
披石鑒玉藝山行,膽識一腔正視聽。
打假只為擔道義,求真志在文明興。
作者單位:四川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