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觀確立前“開始”的理路分析及啟示

摘要：馬克思新世界觀立腳點確立的“開始”是《神圣家族》的寫作。這個開始階段的理路是：將存在決定意識的原則植根于“外部的感性斗爭”，從而唯物主義地初步解決了思維和存在的關系問題；把唯物主義地初步解決了的思維和存在關系問題的結論，運用于社會生活的研究，從而初步闡述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則；把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則建立于群眾的“歷史活動”之上，從而論證了人民群眾在歷史上的地位和作用．這給我們的啟示是，要有突破前人的勇氣，要有理論創新的精神和永遠貼近生活、貼近最基本群眾的立場。

關鍵詞：馬克思恩格斯； 新世界觀； 歷史唯物主義； 神圣家族

中圖分類號：Ｂ03文獻標識碼：Ａ

在被思格斯稱為“包含著新世界觀的天才萌？的第一個文件”①的《關于費爾巴哈提綱》中，馬克思指出：“舊唯物主義的立腳點是‘市民’社會；新唯物主義的立腳點是人類社會或社會化的人類。”②這就是說，立腳點的確立，是新世界觀萌？的標志。這一標志出現的時間是1845年1月。在此之前，有一個“開始”。（恩格斯指出：“費爾巴哈沒有走的一步，必定會有人走的。對抽象的人的崇拜，即費爾巴哈的新宗教的核心，必定會由關于現實的人及其歷史發展的科學來代替。這個超出費爾巴哈而進一步發展費爾巴哈觀點的工作，是由馬克思于1845年在《神圣家族》中開始的。”③這個“開始”，就是1844年寫作、1845年出版的《神圣家族——對批判的批判所做的批判》。分析這一“開始”中的理論思路，對于我們具有重要的啟示。

一、將存在決定意識的原則植根于“外部的感性斗爭”，從而唯物主義地初步解決了思維和存在的關系問題

主張“我們的幸福屬于千萬人”④的馬克思，曾經是青年黑格爾派的成員。1841年在其發表的論伊壁鳩魯哲學的博士論文中，“所持的觀點完全是黑格爾唯心主義的觀點”⑤，因此，盡管他在政治上具有革命民主主義立場，并不同意鮑威爾等人把客觀歷史進程歸結為“天才”人物自我意識的發展和歸結為對宗教的批判，但他也只是認為，在哲學改變世界的同時，世界的合理發展只有通過精神和現實的結合才能實現⑥。在他的世界觀的深處，存在決定意識的原則并沒有確立，至多也只是把思維和存在關系理解為相互制約、相互作用；他也把實踐概念引入了哲學，而這里所說的“實踐本身是理論的”⑦。與此同時，恩格斯雖對謝林實證哲學的神秘性、非理性、反動性進行了批判，而此時，他只是一名黑格爾辯證法的擁護者⑧。在寫作《神圣家族》時，馬克思恩格斯已經“奠定了革命唯物主義的社會主義基礎?！雹徇@一基礎包括了三個方面的重要思想；一是在對鮑威爾的“批判哲學”的批判中，論述了思維和現實的關系，二是揭露了思辯哲學的秘密，闡明個別與一般的辯證關系，三是對17——18世紀唯物主義發展史進行了考察。重讀這部著作，追問是什么使得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觀發生了轉變？這一轉變是怎樣發生的？答案是：把存在決定意識的原則植根于實踐——當時被馬克思恩格斯稱為“外部的感性斗爭”之中。

鮑威爾的哲學被稱為自我意識哲學。馬克思恩格斯一針見血地指出其要害就是顛倒了思維和存在的關系，“用‘自我意識’即‘精神’代替現實的個體的人。⑩用“批判”這個武器把無限的自我意識之外還有有限的物質存在自居的一切，都變成單純的假象和純粹的思想(11)。毫無疑問，這是對黑格爾客觀唯心主義的主觀唯心主義的改造。馬克思恩格斯站在費爾巴哈唯物主義立場上，對此進行了批判，把社會意識和社會存在之間的關系“顛倒”過來，．問題根本的解決雖不是在這本書里實現的，但解決問題的大致方向是在這里確定的。

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指出：“由于費爾巴哈揭露了宗教世界是世俗世界的幻想……，在德國理論面前就自然而然地產生了一個費爾巴哈所沒育回答的問題；人們是怎樣把這些幻想塞進自己頭腦的？這個問題甚至為德國理論家開辟了通向唯物主義世界觀的道路?！?12)這里所說的“人們是怎樣把這些幻想‘塞進自己頭腦”’的問題，實際上是要尋求思維和存在關系問題的根據——實踐。正是這個實踐，使得唯物主義的本體論得以確立，并在此基礎上能夠唯物主義地解決認識的發生、發展和真理標準的問題。這個根據，在《神圣家族》中被稱為“一切外部的感性斗爭”(13)、“世界的感性現實”(14)。當然，對這一根據的確定，還帶有費爾巴哈人本主義的色彩，但畢竟是向以實踐為根據的方向的一次重大發展。

馬克思恩格斯對個別和一般關系的闡解，是那樣的酣暢淋漓，得到了已經接近于唯物主義基礎上的科學解決。個別和一般的關系，是貫穿歐洲中世紀一千多年唯名論和唯實論之間爭論的焦點。由于沒有以實踐為根據，在人類思想史上沒有人做出令人信服的解答。馬克思恩格斯做到了，秘密就是以實踐為基礎。個別和一般的關系，從本體論上用思辯哲學論述的，最早要算柏拉圖。這個一般被他用理念來代替，作為個別的現實世界，只是理念的分有或摹仿。這是對自然哲學家的唯物主義本體論的一種否定，是對客觀世界真實面貌認識的一次倒退；然而卻又是人類思維發展的一次大的飛躍。因為，自然哲學家盡管力圖從自然界本身來尋找其原因，但人類思維的進步卻告訴人們，現象是變動不居的，唯有本質是恒定不變的。這個本質的最高層次就是柏拉圖所說的理念。這種對世界本質把握的訴求，由于脫離實踐或所依據的實踐的歷史局限性，不僅不可能達到真理的程度，反而離真理更遠。柏氏之后的亞里士多德力圖把理念和感性事物結合起來，提出了“四因說”，但最終還是以形式因的主動地位確定了思想這一隱德來希（ENTELEKHEIA）作為最高、最完滿的存在。從這以后，唯名論和唯實論爭論貫穿于整個歐洲中世紀，在見仁見智中磨礪和啟迪著人類思維對真理的追求。英國的經驗論具有唯名論的思維傳統，而歐洲大陸的唯理論繼續了唯實論的思維精神，在休謨的啟示下，康德的批判哲學力圖將經驗論和唯理論統一起來，并將先驗范疇通過統覺來說明形而上學作為揭示世界普遍規律的科學可能性，然而卻失敗了；他面對理性的對象陷入了“二律背反”，不得不為上帝的存在留下地盤。康德之后，經過費希特和謝林，對世界普遍本質的探討采用思辯的方式，在黑格爾那里達到了頂峰。在這個頂峰的哲學體系里，由于辯證法的運用，一般和個別的關系作為方法得到了精辟闡釋，而作為本體論，僅僅重復了柏拉圖之后唯心主義的結論，即把運用一般指導個別認識的過程歪曲為一般創造個別的過程，因而，“把實體了解為主體，了解為內部的過程，了解為人格?！?15)馬克思恩格斯說明了人們的認識過程總是由個別到一般，并運用一般對尚未深入研究的個別進行認識的過程。這就找到了唯心主義的認識論根源。之所以能解決困擾人類幾千年的問題得益于緊緊地依據實踐。這種實踐，不僅包括生活中對一般果實與具體果實的認識，而且運用了礦物學家的思維過程為例(16)，更以無產階級的生活實踐為準：工人們“非常痛苦地感覺到存在和思維、意識和生活之間的差別。”(17)

對一般和個別關系的正確地理解是唯物主義地理解思維和存在關系的繼續和深入，也是科學認識法國唯物主義的前提。所以，馬克思恩格斯針對鮑威爾一伙對唯物主義的攻擊以及對18世紀唯物主義的歪曲，從哲學基本問題的高度考察了17——18世紀唯物主義歷史，開始建立唯物主義的哲學史觀。他們指出，“法國唯物主義有兩個派別，一派起源于笛卡爾，一派起源于洛克。后一派主要是法國有教養的分子，它直接導向社會主義。前一派是機械唯物主義，它成為真正的法國自然科學的財產。這兩個派別在發展過程中是相互交錯的。”(18)最近有學者對此進行了深入研究，提出“重新審視唯物主義的歷史形態和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論空間”(19)，有的學者認為這種劃分存在“以人本主義邏輯尺度界劃出”“唯物主義派別”的問題(20)。我們這里不去討論這其中的學理問題，而只討論其中的“立腳點”問題。馬克思恩格斯分析法國唯物主義的“立腳點”，是指“當時生活的實踐性質，(21)”并同時指出了哲學與自然科學的密切聯系，所以，法國唯物主義必然是反神學、反形而上學的唯物主義，而脫離了自然科學，“形而上學變得枯燥乏味了。(22)”這對我們今天也有著重要的意義。

二、把思維和存在關系的唯物主義的初步結論運用于社會

生活研究，從而初步闡述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則

在馬克思思格斯所處的時代，自然科學以自己對自然界本質和規律認識的真理性權威得到人們的公認。人類社會應不應該有自己的“自然科學”呢？應該有。遺憾的是，此時充塞歷史科學的是唯心主義的學說。費爾巴哈力圖讓唯物主義的陽光照進去，但他的人本主義的立場使他難以完成任務。完成這一任務的是馬克思恩格斯，起點是從“神圣家庭”開始的(23)。

關于這一“開始”過程的內容，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是揭示了物質生產是歷史的發源地；二是他們的思想已經向生產關系和生產力概念接近；三是對市民社會和國家關系做了進一步探討。這些內容，有關的學術著作(24)做了詳細的介紹。我們要說的，是其中的理論思路。

首先，馬克思恩格斯站在存在決定思維的哲學立場上，批判了鮑威爾自我意識是歷史發展的唯一動力的觀點，把人作為歷史的主體，指出創造歷史的“正是人，現實的、活生生的人?！?25)說到人，就不能不說到費爾巴哈。這個偉大的唯物主義者用人的學說把黑格爾的唯心主義體系“炸開并拋在一旁?！?26)但是，他把人的本質歸結為理性、意志，感性，在歷史領域又陷入了唯心主義。而馬克思恩格斯所說的人，是“以工業和生活本身”為基礎的人，并以物質世界的客觀實在性為前提，“人并沒有創造物質本身。甚至人創造物質的這種或那種生產能力，也只是在物質本身預先存在的條件下才能進行。”(27)至于人們的意識，馬克思恩格斯根據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這一“自己全部世界觀的基本原則(28)”，得出了生產實踐的根源性：“思想從來也不能超出舊世界秩序的范圍：在任何情況下它都只能超出舊世界秩序的思想范圍。思想根本不能實現什么東西。為了實現思想，就要有使用實踐力量的人。”(29)，其次，馬克思恩格斯分析了“市民社會”，在批駁鮑威爾等人對蒲魯東經濟學說曲解的基礎上，進一步從人對物質生產資料的依賴關系中得出了人們在物質生產過程中必然發生的關系；“實物是為人的存在，是人的實物的存在，同時也就是人為他人的定在，是他對他人的關系，是人對人的社會關系。”(30)最后，馬克思恩格斯得出了市民社會決定國家的結論：“資產階級社會的真正的代表是資產階級”，(31)他們把國家“看做自己的排他的權力的官方表現，看做自己的特殊利益的政治上的確認。”(32)這已經接近了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相互關系的原理。

三、把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則建立于群眾的“歷史活動”

之上，從而論證了人民群眾在歷史中的地位和作用

根據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則，生產實踐活動的主體是人民群眾，人民群眾在歷史中的主人翁地位和作用便得以確立，無產階級的歷史使命得到初步論證。這是《神圣家族》中關于歷史創造者分析的基本結論。這一結論，是與他們把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則建立于群眾的“歷史活動”之上分不開的。

他們堅決地批判了把“英雄”和“群眾”對立起來的觀點，指出了這在“事實上不過是黑格爾歷史觀的批判的、漫畫式的完成(33)”；并以法國革命為例，針對鮑威爾把物質利益原則與思想原則對立起來并進而否定人民群眾和物質利益原則的作用的觀點，肯定了物質利益在歷史發展中的決定作用。馬克思恩格斯指出：“‘思想’一旦離開‘利益’，就一定會使自己出丑?！?34)物質利益決定作用的確立，便邏輯地將人民群眾的“歷史活動”看作了歷史的動力和基礎。他們說：“歷史什么事情也沒有做，它‘并不擁有任何無窮盡的豐富性’，它并‘沒有在任何戰斗中作戰’！創造這一切，擁有這一切并為這一切而斗爭的，不是‘歷史’，而正是人，現實的、活生生的人?！畾v史’并不是把人當做達到自己的目的工具來利用的某種特殊的人格。歷史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35)“歷史活動是群眾的事業(36)”這種以群眾的“歷史活動”為立腳點的分析，已不再是《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用人的本質的異化和復歸的思路來解釋人類社會歷史了，而是開始從現實的物質生產以及物質利益的視角，深入到歷史發源地內部來分析歷史活動，由此日益接近于新世界觀的科學體系。

以群眾的“歷史活動”為立腳點，馬克思恩格斯對無產階級的歷史使命進行了初步論證。在馬克思恩格斯看來，人民群眾的先進部分就是無產階級。因為，無產者和資產者不僅是“貧富之間的這一全部對立，正是對立的兩個方面的運動，整體存在的前提正是包含在這兩個方面的本性中”(37)，而且二者的地位不同，無產階級要消滅資本主義的異化狀況，采取革命行動，消滅私有制，改變自己的屈辱地位。這種“歷史活動”賦予了無產階級的歷史使命。首先，根據資本主義“在自己的經濟活動中自己已把自己推向滅亡(38)”的歷史必然趨勢，無產階級要通過自己的能動活動，推翻私有制；其次這種活動不是自發的，先決條件是“意識到自己在精神上和肉體上貧困的貧困……意識到自己的非人性(39)”，以便像英、法無產階級中很大一部分人那樣，“意識到自己的歷史任務，并且不斷地努力使這種意識達到完全明顯的地步。(40)”第三，指出了“無產階級能夠而且必須自己解放自己”(41)。他們寫道：“問題不在于目前某個無產者或者甚至整個無產階級把什么看作自己的目的，問題在于究竟什么是無產階級，無產階級由于其本身的存在必然在歷史上有些什么作為。無產階級不是白白地經受了勞動那種嚴酷的但是能夠把人鍛煉成鋼鐵的教育的。”(42)也就是說，無產階級作為資本主義制度的埋葬者和新社會的建設者的歷史使命，是歷史賦予他們的；這一歷史使命的實現，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

四、結語

以上的理路分析對我們有什么啟示呢？首先是要有突破前人的勇氣。曾經是黑格爾主義者的馬克思恩格斯，受費爾巴哈的啟發，一下子就成了費爾巴哈派(43)。然而，他們在真理的探索中，根據實踐的結論，對費爾巴哈進行了超越，終于在人類社會的研究中引入了真理的光輝。其次是要有理論創新的精神。他們堅定地把唯物主義原則貫徹到底，以生產力為依據去探討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井敢于撥開在宗教與現實生活、現實生活與國家之間關系的重重迷霧。從而得出新的理論。第三要堅持永遠貼近生活、貼近最基本群眾的立場。《萊茵報》時期馬克思就有著鮮明的在生活中求索真理、為勞苦群眾利益辯護的立場，這種立場在《1844年經濟中哲學手稿》中表現為在理論上對異化勞動的分析。這種立場，在恩格斯那里更加突出。所以，恩格斯的世界觀轉變是從批判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入手，到了解工人階級的實際情況中實現的。在上述理論中，這一立場更加鮮明，更加堅定。

《神圣家族》出版后，馬克思思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系統地清算了自己的哲學“信仰”(44)，并對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理進行了系統的闡述。隨著馬克思主義與工人運動結合的標志——《共產黨宣言》的發表，馬克思同恩格斯攜手開始了創造偉大的革命理論和指導無產階級革命運動的人生里程。他們以人類無與倫比的友誼戰勝了無數困難，獲得了人類思想史上的偉大成就，指明了無產階級和勞動人民的解放道路，這是一座思想和人生的豐碑，永遠值得我們景仰！

①③(23)(26)(43)(44)《馬克思恩格斯！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6月版，第213，241，241，222，222，211頁。

②《馬克思恩格斯！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6月版，第61頁。

④⑥⑦《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第7，135，128頁。

⑤《列寧全集》第26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83頁。

⑧《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1卷，第215頁。

⑨《列寧！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2頁。

⑩(11)(13)(14)(15)(16)(17)(18)(21)(22)(25)(27)(29)(30)(31)(32)(33)(34)(35)(37)(37)(38)(39)(40)(41)(4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7，180，105，154，75，72，66，160，160，161，118，58，152，52，157，158，108，103，118—119，104，43，44，44，45，45頁。

(1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261頁。

(19)楊耕《重新審視唯物主義的歷史觀念和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論空間》《學術研究》2001年第1期。

(20)張一兵《自然唯物主義，人本唯物主義與社會唯物主義》《長白學刊》1988年第4期。

(24)黃楠森等《馬克思主義哲學》第一卷，北京出版社1991年8月版。

(28)《列寧全集》第55卷，第20頁。

（責任編輯 慶躍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