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資源型城市的產業轉型

資源傳統上分為自然資源、人力資源和資本資源三大類。自然資源通常分為可再生資源及不可再生資源兩類。資源型產業一般界定為從事不可再生資源開發的產業，而資源型城市是依托資源開發而興建或者發展起來的城市，資源型產業在城市經濟中占有主導地位。

一、資源型城市的發展規律

1.城市建設與資源開發同步規律

城市建設是城市功能形成與發展所需物質條件的創造、改進過程。由于資源型城市本身就是由于資源開發而興起和發展的，因而城市建設也圍繞著資源開發同步展開。從城市布局看，大多數資源型城市都是隨資源開發就近建設，“點多、線長、面廣”往往是資源型城市建設存在的共性問題；由于資源型產業是城市的主導產業，城市基礎設施建設也主要為資源開發服務；由于資源型產業從業人口占城市人口的相當比重，住宅、學校、醫院等配套設施建設也往往以資源型產業為中心。在資源開發的初期與中期，由于資源開發帶來的效益可觀，財政收入迅速增加，城市建設有了充裕的資金來源，建設速度較快；在資源開發的后期，由于資源開發的效益下降，城市建設速度也往往因資金不足而放慢。

2.資源型城市發展階段性規律

從城市經濟學的角度，城市產業劃分為基礎產業和非基礎產業兩種類型。基礎產業，主要是指為城市外部需要而發展的產業，這是城市之所以出現和發展的根本原因，也是城市生命力之所在。如前所述，每一個產業都有自己產生、發展和衰亡的過程，或者說都有自己的生命周期。城市主導產業（基礎產業）的周期性變化，使城市發展也必然呈現階段性的特點。一方面，城市在一天天長大、富裕起來，另一方面，城市衰老、衰敗的因素也在積累，如果沒有新的經濟細胞的增長、復制和再生來接續和填補，當城市為外部提供剩余產品的能力逐漸減弱，或者這種提供能力喪失時，城市就缺乏了存在的必要條件，必然逐漸萎縮。

資源型產業隨著資源開發的進程，由興起、到鼎盛、再到衰落是客觀規律。產業結構單一的資源型城市的典型特征，就在于城市的發展嚴重依賴資源型產業的發展，城市的興衰與資源蘊藏量的多寡和單一產業在經濟結構提升過程中的市場競爭地位密切相關，必然受到資源型產業的牽制，與資源型產業興衰與共，呈現階段性發展的特點。

3.資源型城市綜合效益遞減規律

城市綜合效益包括經濟效益、社會效益和環境效益。經濟效益的度量指標主要有國內生產總值、國民收入、財政收入等。資源型城市的上述三項指標嚴重依賴資源型產業，而如上文所述，資源型產業存在效益遞減規律，因此資源型城市的經濟效益也遵循效益遞減規律。

社會效益是指可以進行經濟效果考察的城市社會事業方面的效益和城市外部的效益。隨著資源開發的加深，資源企業收益的下降，資源型城市的財政收入也呈遞減趨勢，對教育、文化、衛生、社會保障和福利等事業的發展支持缺乏后勁，后期可能出現入學率下降、失業率和犯罪率上升等負向社會效益。同時，資源型城市對區域的吸引力和輻射力也逐步削弱。

隨著資源開發的加深，資源型城市的環境問題也日益突出，在資源企業收益下降的情況下，環境治理變得尤其困難，使環境效益下降。

二、資源型城市產業轉型

不可再生自然資源開發的不可持續性使資源型產業的衰亡具有不可逆轉性，以資源型產業為支柱產業的資源型城市也因此面臨著難以持續發展的嚴峻問題。資源型城市產業轉型是其可持續發展的核心內容。

1. 資源型城市產業轉型的內涵

資源型城市產業轉型是指將城市主導產業由現存的不可再生性自然資源的開采和加工的產業轉向其他產業，使城市發展擺脫對原資源型產業的依賴，從而規避衰敗以實現城市的可持續發展。這種“轉向”經常引發經濟、政治、法律、社會、文化等諸多方面的系統變革。

資源型城市轉型的內涵主要包括資源結構調整及資源取向的轉化；先導產業、支柱產業、優勢產業的再選擇、再配置；市場取向的調整；人文價值觀的轉變，等等。這一切，必然也是經濟戰略和政策的調整過程。

2.資源型城市產業轉型的本質

該種轉型的本質是擺脫自然資源依存化，也就是使城市發展擺脫現存的對不可再生性自然資源的依賴，謀求城市的可持續發展。因此，資源型城市產業轉型必然伴隨著產業轉移、技術創新和制度創新。

資源型城市產業轉型的主體是多元的，包括地方政府、企業、個人（勞動力）。在市場體制下，由于各主體的目標不盡相同，產業轉型方法也有很大差異。從理論上講，個人和企業有較大的選擇余地。個人和企業可以選擇在本地區“產業轉型”，個人可以改行從事其他工作，企業可以轉產，生產其他產品或提供其他服務，部分企業也可以從其他地區購買原料繼續生產原來的產品；個人和企業也可以易地“產業轉型”，個人可以到其他地區繼續從事原來的工作，企業也可以搬遷到其他地區繼續生產原來的產品。而地方政府則不存在選擇余地，只能在本地區“產業轉型”。在實踐中，由于退出障礙和進入障礙大，個人和企業易地“產業轉型”和在本地區“產業轉型”的成本都很高。資源型城市產業轉型，就需要尋求這三個產業轉型主體的利益均衡點。

3.城市可持續發展是人類社會的共識

自然資源的合理開發利用和保護是可持續發展戰略得以實施的重要保障，可持續發展的經濟體系和社會體系必須是建立在可持續利用的資源和環境基礎上的。面對21世紀全球性資源短缺的嚴峻形勢，資源問題更成為可持續發展最為關注的主題之一。

資源型城市的發展嚴重依賴資源型產業的發展，其產業群體的構造方式是“鏈條”式的直線遞進構造，支柱產業由若干個前后關聯密切的產業構成，這些產業環環相扣，形成產業群體優勢。如前所述，資源型產業的衰亡具有不可逆轉性，隨著可采資源日益減少、資源開采收益下降或產品市場不景氣，“鏈條”式產業群體構造方式的矛盾就突顯出來，一旦其中某個鏈環斷裂，就會給整個城市產業發展造成影響。資源危機進一步引發了經濟危困和生態危機，使城市陷入結構性衰退，直接影響到資源型城市的可持續發展，而資源型城市的產業轉型就成為貫徹可持續發展共識的迫切需求。

三、資源型城市產業轉型的理論思考

產業轉型是資源型城市可持續發展的必然要求。目前，國內外資源型城市產業轉型基本上都屬于被動產業轉型，即資源耗竭已經或即將使城市的發展陷入困境時才開始產業轉型。對不可再生自然資源的利用不能再走 “先開采、后產業轉型”的老路，我們必須開辟一條新路，這就是產業轉型。

1.產業轉型的核心任務

（1）降低外部交易成本，力爭不新建資源型城市。資源型城市形成的主要原因在于外部交易成本過高，因此，產業轉型的核心任務就是從交通運輸成本、信息通訊成本和統一市場入手，盡可能地降低外部交易成本。只要外部交易成本能夠降到比較優勢和規模經濟帶來的效益之和以下，資源開發地區就可以通過與周圍既有的城市或城鎮的分工，各自實現比較優勢和規模經濟，新建資源型城市就不是必須的了。

（2）有必要或必然形成資源型城市或城鎮的，要在衰落期到來前主動產業轉型。主要有以下兩種情形：一是在區位條件不利的地區（例如遠離現有城市或城鎮的地區）進行資源開發，導致外部交易成本（主要是交通運輸成本）過高，無法降到比較優勢和規模經濟帶來的效益之和以下。二是雖然在區位條件有利的地區進行資源開發，外部交易成本也能夠降低，但那些潛在的與之分工的城市或城鎮已經達到了最優規模，如果再承擔更多的城市功能，不但會導致這些城市或城鎮出現規模不經濟，其輻射功能也難以有效發揮。在這兩種情形下，由于無法實現資源開發地區與外部城市或城鎮的分工，就有必要在資源開發地區根據需要的規模新建城市或城鎮。這些新建的城市或城鎮是為了滿足資源開發的需求而設立的，其性質首先也必然是資源型城市或城鎮，屬于資源型城市中的有依托的資源型城市（因資源而生的城市）。

還有一些城市或城鎮本不是資源型城市或城鎮，但由于在當地從事資源開發導致資源型產業在城市經濟中的地位迅速上升，城市逐步蛻變演化為“資源型”城市，即無依托的資源型城市（依資源而興的城市）。

對于有必要或必然形成資源型城市或城鎮的，要充分認識資源型城市發展的不可持續性和產業轉型的必要性，以史為鑒，主動產業轉型。要通過優化產業結構，以自然資源的開采加工為主導產業，在此基礎上積極發展多種經營，大力培育第三產業，逐步做到以一個產業為主導，幾個產業做支柱，從單一的資源型產業轉變為多元的產業經濟體系，將主要矛盾化解在城市發展的進程之中，避免被動產業轉型成本高、難度大、風險大的弊端，實現城市經濟的可持續綜合發展。

（3）嚴格控制專用性資產投入規模，以減少將來產業轉型時的退出障礙。實踐表明，資源型城市產業轉型的難題之一是退出障礙很高。而退出障礙在經濟上的表現是沉沒成本過大。那么，為什么會造成龐大的沉沒成本呢？這里既有技術問題，也有體制問題，但問題的性質卻是同一的——專用性資產投入過多。

所謂資產專用性是指當一項耐久性的投資被用于支持生產某種特定的產品或服務的資產屬性。專用性資產有三種類型：場地（空間）專用性；物資專用性；人力專用性。以煤炭企業為例，煤炭企業的礦井相當于制造業企業的車間，但它的專用性要比車間強得多。一個車間可能生產多種產品，甚至改做辦公室、教室、旅館，但礦井只能用來采煤，而且只能采該井之下的煤，如果該井之下的煤炭已經采盡或因其他原因失去了開采價值，那么，這個礦井就變得一文不值，不管為建此礦井付出了多少，通通變成了沉沒成本。那么，是不是說煤炭企業所有部門的場地（空間）都要求那樣高的專用性呢？未必。比如，該煤炭企業的總部是設在距礦井遠一些的地方還是近一些的地方，是設在煤炭產地還是設在繁華的城市，要權衡多種利弊；總部在空間上還可以移動，不能說因為總部搬了家就挖不出煤來；該煤炭企業一旦倒閉，總部建筑物還可以出售、抵債。可見，在一個企業里，各個部門的場地專用性程度是很不相同的。同理，我們可以用上述的方法去分析資源開采企業的物資專用性和人力專用性問題。

與專用性相對照的是通用性。從產業轉型的觀點看，專用性資產越少越好，通用性資產越多越好。但這不是可以隨意決定的。比如上述的礦井選址，還有地上鋪設的用于運輸煤炭的鐵軌及其他設備，以及井下的運輸、通風、照明、排水、降溫、防爆等設施的專用性都很強，幾乎不可替代、兼作他用。然而，那不是資源產地資產的全部，盡管是十分重要的部分。還有相當數量的資產可以不具很強的專用性。一些具體的設備和人力暫且不說，即使是那些為資源開采而配套的企業就大有文章可做。讓我們仍以煤炭企業為例，我國幾乎所有的煤炭礦務局都配有自己的采礦機械修造廠，且達到相當規模。奇怪的是，其服務面特別狹窄，只對本礦，其他顧客一概拒之門外。結果是，當煤炭枯竭時，該廠也隨之消亡，從而加劇了煤炭產區產業轉型的困難。如果這個企業是面向全社會的，又采用多角化經營，至少會減輕那種一損俱損的情況。這類問題多是由體制和經營戰略問題所致，通過改革是完全可以解決的、辦得到的。

2.產業轉型的外部條件

資源型城市產業轉型是一個世界性的課題，不論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都已經或即將面臨這一問題。要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問題，唯一有效的途徑就是產業轉型。但產業轉型不是任何國家和地區、同一國家和地區的任何歷史發展階段都可以實現的，其實現需要諸多外部條件的具備和成熟。

(1)科學技術的發展是實現產業轉型的物質基礎。首先，科學技術的發展為降低交通運輸成本提供了物質基礎。隨著高速公路、高速鐵路等現代交通運輸基礎設施的快速發展，以及大型運輸車輛、輕軌、磁懸浮高速列車等運輸工具的廣泛應用，地區間物資與人員的運輸能力大幅度提高，運輸時間大大縮短，交通運輸成本也逐步降低。其次，科學技術的發展為降低信息通訊成本提供了物質基礎。電訊網絡、計算機互聯網絡覆蓋面的擴大和技術水平的提高，推動了電子商務的迅速發展，使地區間信息通訊變得越來越快捷和便利，信息通訊成本也大幅度降低。

(2)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與完善是實現產業轉型的制度保證。市場經濟的發展最終會形成統一的國內市場和世界市場。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與完善有利于打破地方保護主義，提高國內經濟一體化的程度，降低區域市場分割產生的交易成本；同時，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與完善也促進了經濟全球化的發展，降低了國際貿易中的交易成本。

另外，建立與完善市場經濟體制帶來的不僅僅是經濟體制的變化，更重要的是促使人們思想觀念的轉變。作為要素市場之一的勞動力市場的發育和完善，將改變勞動力市場上供求雙方的觀念，勞動力的供給方不再指望“從一而終”，勞動力的需求方也不必做到“一包到底”，而是按照勞動力市場的規律，實現勞動力資源的公平合理配置。這一點對于產業轉型尤為重要。

資源型城市產業轉型的主要矛盾之一就是勞動力再就業的壓力大，其原因可能有二：一是勞動力技能單一，跨行業產業轉型難度大、成本高、耗時長；二是勞動力跨地區流動難度大、成本高，這既可能是市場機制不完善造成的，也可能是人們“故土難離”的情結導致的。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與完善使勞動力的供求雙方在討價還價時就認識到勞動力未來“產業轉型”的可能性和必要性，“產業轉型成本”就會被考慮到勞動力的價格構成中。同時，勞動力跨地區流動難度降低，勞動力對于自身的“產業轉型”也有了心理準備和預先的籌劃，保險市場的建立和完善等等，都大大降低了勞動力的退出成本，有利于規避資源型城市產業轉型中遇到的“人往哪里去”的問題。

(3)政府調控機制的完善是實現產業轉型的重要條件。資源型城市產業轉型不僅發生在計劃經濟國家，也發生在具有長期市場經濟發展歷史的國家，到目前為止，這兩種經濟體制的國家都沒有徹底地、有效地解決這一問題，產業轉型也同樣如此。產業轉型不能完全靠自由放任的市場來實現，因為市場不是萬能的，市場也存在著失效的問題，這就需要政府來進行必要的調控和補充。

企業作為追求自身利潤最大化的經濟組織，其生產活動有時會具有負的外部效果，從而使該企業為這種生產活動承擔的成本小于社會為此種活動承擔的成本，這是導致市場失效的一個重要原因。資源型城市被動產業轉型本身及其面臨的矛盾，大多都是資源開發企業生產活動帶來的負的外部效果。企業在經營不景氣時可以裁員，甚至破產，而由此造成的一系列社會問題卻往往難以完全靠市場來解決，因為外部效果沒有計入市場交易的成本與價格之中，沒有在正常的價格體系運行中得到反映。這些問題的解決與規避需要依靠完善政府的調控機制，使外部效果內部化。例如，向資源開發企業征收污染費或控制污染水平，達到治理環境的目的；向資源開發企業收取一定的費用建立勞動力產業轉型基金，以彌補勞動力自身“產業轉型”儲蓄和失業保險的不足部分；對資源開發企業給予政策性引導，引導其在生產活動中盡可能地降低負的外部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