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陽神農氏

有關炎帝神農的傳說較多，其活動遺跡分布較廣，其中較為重要的地方就有河南淮陽。淮陽地方有一個美麗的傳說：早在炎帝時代，淮陽出現一只周身通紅的鳥，銜一株九穗谷禾，谷粒掉在地上。炎帝神農揀起它，把它種植在一塊肥沃的土地里，并在附近深掘一口井澆灌它。后來，該處長出高大飽滿的谷物，炎帝神農把它們分為五種，分別命名為稻、黍、稷、麥、菽，谷物味美可口，天下人爭相種植。這塊地后人稱之為五谷臺，那眼井后人稱之為神農井。人們口耳相傳的五谷臺與神農井記載著炎帝神農在淮陽活動的歷史。據《淮陽縣志》記載：“五谷臺位于城東北五谷臺村，亦名五谷營，為神農氏教民種五谷處。”五谷臺原為淮陽僅次于“太昊陵”的第二大廟宇，作為重要的人文歷史景觀，被定為“淮陽七臺八景”之一，今已被當地政府辟為五谷臺景區。

這個傳說包含著一些文化信息，我們逐一說明。其一，傳說采用了炎帝與神農氏為一體的說法。炎帝與神農氏互相指稱，記載的文獻頗多，比如《史記》把炎帝與神農兩個稱謂交替使用，晉代皇甫謐著《帝王世紀》稱“炎帝神農氏，人身牛首”等。其二，傳說談及一只周身通紅的鳥，該鳥與南方朱雀有關。二十八宿之南方七宿：“井、鬼、柳、星、張、翼、軫”，形似鳳凰，依據五行之說，南方屬火，主赤色，赤色為朱，故名朱雀，朱雀為神鳥，是祥瑞的象征。兩漢時期五行學說盛行，《漢書·律歷志》稱“炎帝神農氏為火德”，在五行之火上，朱雀與炎帝存在著契合點。也許就是在這個意義上，朱雀才把機遇給予炎帝。其三，傳說表明炎帝神農在淮陽種植并教民耕種五谷。史書有相關記載，比如《帝王世紀》稱“(炎帝神農)初都陳(今河南淮陽)，始教天下種五谷”，《漢書·律歷志》稱：“以火承木，故為炎帝。教民耕農，故天下號曰神農氏”。古人送號，以示尊稱，基于炎帝發明農業的不朽功業，人們送“神農”為號，是頗易于理解的，所以《白虎通義》說：“神農因天之時，分地宜之利，制耒耜，教民農作，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故謂之神農也。”

盡管淮陽留有炎帝的傳說與遺跡，但淮陽并非炎帝的誕生地。《國語·晉語》記載：“昔少典娶有(蟲喬)氏女，生炎帝、黃帝。炎帝以姜水成，黃帝以姬水成，成而異德，故炎帝為姜，黃帝為姬。”《竹書紀年》亦載：“炎帝……育于姜水，故姜為姓。”《水經注·渭水》曰：“岐水又東，逕姜氏城南，為姜水。”由上述資料可知，炎帝最初生活在現今渭河流域的陜西寶雞一帶。又據《寶雞縣志》載：“武母曰：女登，濛瓦二峪誕降神農。”寶雞民間亦有“炎帝神農，生于濛峪，長于瓦峪，浴于九龍泉”的說法，故有學者據此推斷，炎帝的誕生地，就在今寶雞市益門鄉的濛峪村一帶。但在同樣眾多的資料記載中，炎帝卻在遠離寶雞之外的淮陽建都立業。比如皇甫謐《帝王世紀》記載，炎帝神農“初都陳，始教天下種五谷”。《兗州府志》也有相同的記載：“始制耒耜，教民播種五谷，故號神農氏，初都陳，后都曲阜。”又如《淮陽縣志》記載：“約公元前三十世紀，相傳炎帝神農氏都于陳，嘗百草而興藥，藝五谷，教民農耕。”這樣看來，炎帝部落在歷史上與太昊伏羲部落一樣，進行了一次向東遷徙。如果將伏羲出生的成紀(今甘肅天水)、炎帝出生的陜西寶雞作為兩個部落的東遷出發點，它們之間的距離實際上是很近的。眾所周知，地理環境對文化的形成和發展起著重要作用，在這個意義上，兩個部落之間應具有相同或相近的文化特征。迫使炎帝部落繼太昊伏羲部落東遷的原因是什么呢?以目前所掌握的史料看，不可能是更強大的部落所逼迫，《史記·帝王世紀》記載：“凡八代，五百三十年，而軒轅氏興也。”這里“八代”指炎帝第八代——炎帝榆罔，即較大的黃帝部落在500多年以后才開始在陜西、河南西部一帶興起。太昊伏羲部落和炎帝部落的相繼東遷，表明在我國上古的氏族社會時期，隨著游牧業的興起，我國經歷了一次浩大而漫長的文明東漸過程，對華夏文明的肇始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無獨有偶，炎帝與太昊伏羲的相同之處并非僅表現為部落遷徙，淮陽古稱宛丘，為太昊伏羲建都的地方，炎帝也以此為都城，如《續河南通志》云：“古太昊之墟，為宛丘之地，神農都之，始為陳。”就“宛丘”而言，還有確指。“宛丘”之形如《爾雅注疏》云：“宛丘中央隆峻，狀如負一丘于背上”，“丘上有丘為宛丘”。它在淮陽的具體方位，據《晉書》記載：“陳城南道東有宛丘。”《淮陽縣志》記載：“宛丘在縣東南。”結合今天淮陽地面遺存分析，平糧臺古城址即宛丘。炎帝與太昊伏羲的關系是繼承關系，比如《綱鑒易知錄·太昊伏羲氏》記載：“太昊伏羲氏……作都于陳，帝崩，葬于陳，神農踐位。”《周易·系辭下》亦云：“包犧氏沒，神農氏作。”這表明，炎帝繼太昊伏羲之后成為東夷的統治者。在考古學的文化層上，淮陽平糧臺古城屬于龍山文化的晚期，距今至少有4100年以上的歷史，當時父系氏族社會正走向崩潰，農業生產已經成為最主要的生產活動，人們已經初步冶銅，平糧臺古城是先民的防御設施。顯然，平糧臺古城并非太昊伏羲或炎帝所修筑，只能解釋為平糧臺古城修建在太昊伏羲建都的舊址上。

在文獻記載中，炎帝在淮陽建都時間好象并不長，他不像太昊伏羲那樣一直將淮陽作為自己的樂土，死后也葬在淮陽，而是遷徙到曲阜，《竹書紀年》記載“炎帝……居陳，遷曲阜。”《帝王世紀》記載：“(炎帝神農)初都陳，又徙魯”。炎帝部落為何遷徙?具體緣由已不可得，但在包括淮陽在內的整個淮北平原的歷史上，經地質與考古資料證實，距今4600年前后，黃河下游河道發生了一次大的南北改道，從河北平原改道淮北平原人海。此時正值大汶口文化晚期向龍山文化過渡時期，黃河改道所造成的泛濫嚴重破壞了自然環境，對淮陽平糧臺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是否就是這次災難迫使炎帝部落遷徙呢?!更加不幸的是，由于數百年的淤積，改道后的黃河并不穩定，距今4000年前后黃河下游又從淮北平原改道河北平原。改道又帶來河水泛濫，此時已經到了龍山文化晚期，淮陽平糧臺古城又遭受一次重創，因此被先民徹底拋棄了。就時間跨度而言，從炎帝出生、建都到遷徙，恐怕至少經歷數百年，毋庸諱言，炎帝并非確指某一個人，甚至并非同一歷史時期。事實上，炎帝部落裔族的首領也會冠以炎帝的稱號，如《帝王世紀》記載伏羲(庖犧)的那樣，“女媧氏……承庖犧制度。……及女媧氏沒，次有大庭氏、柏皇氏、中央氏……凡十五世，皆襲庖犧之號”。也就是在這個意義上，炎帝在出生、建都以及喪葬意義上的地望出現很多，重要的有黃河上游說、長江中游湖南湖北說等。但炎帝部落在淮陽活動的這段歷史是炎帝研究繞不過去的，淮陽應視為炎帝神農的一個重要地望，其研究價值亟待發掘。

(作者單位：河南省周口市周口師范學院中文系，466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