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世紀70年代以來,西方女性主義的滲透給傳統翻譯理論和實踐觀念翻譯理論帶來了強烈的沖擊。洛麗·張伯倫是女性主義翻譯研究的先鋒人物之一,本文試圖在介紹其女性主義翻譯理論基礎之上,針對性別與隱喻,探討女性主義翻譯理論的內涵、意義及局限性。希望能為女性主義譯論研究提供資料并助于商榷。
關鍵詞:女性主義;性別;翻譯;隱喻
中圖分類號:10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6)03-0122—02
一、性別與翻譯
20世紀60年代中期,西方女性主義開始形成一定的規模,性別(gender)的概念開始復雜化,并作為一個重要分析范疇依次進入社會科學領域及語言和文學領域。而翻譯的介入使整個局面更加復雜。
翻譯與性別長久以來都有不解之緣。婦女在社會中總是處于從屬的、次要的、邊緣化的地位,這與翻譯在文學系統中的歷史境遇十分相似。因此在消解一切權威和規范的后現代主義風潮里,翻譯和婦女的地位問題成了女性主義翻譯理論的核心問題——一她們致力于找出并批評那些將翻譯與婦女置于文學階梯底部的種種糾纏不清的概念。張伯倫(Lori Chamberlain)的文章“翻譯中的性別與隱喻”就是其中具有旗幟性意義的一篇力作。
二、性別與隱喻
很早翻譯就被作為一種描述婦女活動的隱喻了。女性主義者認為婦女在進入公共領域時總是必須翻譯她們自己,即把她們自己的語言、經歷和感受翻譯成父權的語碼。張伯倫對幾個世紀以來用婦女境遇來描述翻譯的隱喻做了詳盡梳理和深入剖析,解釋了翻譯關系通常是如何通過性別歧視及兩性權力關系表達出來的。
1.性別隱喻。張伯倫批判了從語言、文化、社會各角度來闡釋翻譯的一系列隱喻。她從這些互相重疊矛盾、混亂不清的隱喻中提煉出其核心概念,揭示了其中隱性的性別歧視。她對不公正的兩性權力關系的揭露質疑并挑戰了男性中心和二元對立觀念。
“不忠的美人”是法國翻譯家吉爾·梅納日的名喻。張伯倫分析了其中隱含的一個“忠實契約”:對婦女而言,她們必須忠于自己的丈夫;對翻譯而言,譯作必須忠于原作。這反映了在婚姻和翻譯活動中不公正的“雙重標準”:不忠的妻子和譯作會公開受到譴責和審判,而丈夫和原作則永遠不會承擔這種罪名。這種觀點無疑沿襲了父權系統的規則,即父系血統是使后代身份合法化的唯一權威。
張伯倫發現規范翻譯忠實性的其實是對父權的爭奪。因為如果一個譯者想要保證譯作的原創性,他必須取作者而代之。張伯倫批評了羅斯哥蒙(Roscommon)的隱喻。他將翻譯描述為家庭中的一種“無聲的罷黜”。譯者以朋友身份進入作者和文本的家庭,最后取代作者的地位。這里作者和譯者都被比作男性,文本被比作貞潔(chastity)需要被保護的女性。張伯倫指出“貞潔教育”只是針對女性而言。而文本——女性被置于被教導、被引誘和被操縱的位置。
廖七一曾進一步探討了這一“貞潔”概念對女性的歧視:一般社會對強暴和通奸的懲罰是建立在“私人財產不可侵犯”的信條之上的。顯然,保護女性/文本的純潔實際上是在保護男性/作者的財產權。這種將女性物化的觀念體現了強烈的性別歧視。
不僅是文本,語言也被喻為女性——“母語”。張伯倫認為譯者與“母語”的關系仍然與忠實和貞潔有關,其基本問題仍是該如何使性關系/5作權關系及其代/譯作合法化。
施萊爾馬赫在討論翻譯的異化問題時曾提出,譯者作為父親,應對母語(母親)忠實,以生下合法的后代,否則會產生與異語雜糅的“私生子”。他認為任何對母語的破壞都是非自然、非道德的不忠行為。這似乎是在為女性/翻譯聲張,但張伯倫敏銳地發現,施的焦點在于要保證譯作/后代血統的純正。他關注的仍是只能由父親身份肯定的“合法化”制度。
張伯倫認為,對權力的爭奪不僅發生在家庭領域,翻譯還被看作文學的殖民化,成為一種語言的合作策略或是一種征服形式。翻譯賀拉斯作品的德蘭特(Thomas Drant)的隱喻體現了殖民政治與性別政治的重合。通過“剃發”、“剪指甲”、“除去他身上所有的虛榮與奢侈”,他將賀拉斯變成遵從基督徒道德的妻子,認為這正是圣經中上帝命令以色列人對待女俘的方式。其描述翻譯時隱含的性暴力可見一斑。
加夫隆斯基(serge Gavronsky)認為是一種俄底浦斯結構造成了譯者的選擇:作者代表父親、創造者,文本代表情欲的對象,譯者自認為兒子,視父親為對手。這個俄底浦斯三角反映了譯者的兩面:一面是出于對禁止亂倫的尊重而不肆意對文本亂來;一面是殺死作者這個父親象征。加根據這兩面將所有翻譯隱喻分為兩個陣營:虔信模式和食人模式。前者基于西方騎士精神和基督教傳統,譯者如同效忠純潔少女的騎士或基督徒,必須保護原作,忠實于作者。后者則源于俄底浦斯結構中的情欲,主張譯者要“吞噬”文本,再用自己的語言表達出來。
由于食人模式主要基于喬治·斯坦納的闡釋學模式,張伯倫又考察了斯坦納的性別隱喻。斯坦納在其翻譯四過程中將譯者侵入文本的過程比作男性對女性的性占有過程,而認為補償過程是譯者為了彌補“侵入”過程所造成的不平衡的行為。張伯倫認為這是源于列維的《人類學結構》中的思想——認為社會結構平衡是通過話語交換(翻譯)、婦女交換和物質交換達成的,對女性的歧視顯而易見。而在“完全閱讀模式”中,斯坦納使用了大量的男性生理詞語來描述性行為與交際之間的關系。他顯然只從男性的視角來看待交際,與俄底浦斯結構一樣,也忽視了女性的貢獻和參與,固守輕視和歪曲女性的話語。
2.隱喻之外。翻譯和女性兩種文化結構在權力差異上的相似性是性別隱喻產生的根本原因。所有這些隱喻都隱含了作者和譯者,原作與譯作,原語與譯語之間不平等的權勢關系。張伯倫指出它們體現了西方文化中三大問題:(1)根據性別劃分的權力關系;(2)將語言或語言使用與道德等同;(3)對原初性和統一性的追尋及隨之對二元對立的寬容。
在集中分析翻譯與寫作的關系時,張伯倫指出,不論是說翻譯像寫作還是說寫作如翻譯,都反映了性別歧視。前者試圖掩蓋翻譯在文學系統中真實的邊緣化地位,仍是強調父權中心、原初性;后者意在強調兩者的再創性。她舉了艾格里頓(Terry Eagleton)的觀點。艾格里頓認為詩歌創作是在前人的詩歌和詩學傳統的陰影下進行并意圖超越的活動,文本并非獨立產生的。張伯倫批評他將寫作與翻譯等同起來是基于兩者都是與一個強大的父權的前驅者斗爭,其實也同樣陷入了俄底浦斯的性別歧視結構。
之后張伯倫在后文中推介了一些質疑和顛覆權威中心和原初性神話的后結構主義理論,主要包括互文性理論,女性主義學派,和解構主義理論。互文性理論一方面認為所有文本都有互文關系,消解了“原文”的概念;另一方面認為文本是歷史的產物,只是借作家之口說出,從而瓦解了作者的權威。女性主義學派則致力于由男性話語權統治的寫作理論和女性作家的寫作現實之間的沖突,檢視并批判性別在寫作觀念中的角色。解構主義理論與女性主義有著深厚的親緣關系。“延異”(differance)的概念顛覆了形成西方傳統二元對立思維方式的“差異”概念。二元對立思想在社會中表現為菲邏各中心主義(Phallogocentricism),即父權中心和終極存在論。德里達闡明了反復出現的對立關系是如何源于性別概念的,并顛覆了“原文本”的權威和優勢,在寫作與翻譯之間建立起了一個互為債主的新契約。
三、評價與小結
文本實踐中的權力關系體現了存在于更大的歷史語境中的權力結構,張伯倫的分析表明了譯者的角色是如何同社會價值觀融為一體,社會等級地位又是如何在文學領域中反映出來的。她的觀點典型反映了女性主義翻譯理論的本質——堅持一種政治意識形態立場并通過翻譯建構女性獨特的身份詩學。
首先是消解“中心”。女性主義翻譯理論意圖瓦解“作者中心論”和“原作中心論”模式。張伯倫對性別隱喻體現的“中心”——男性在賦予合法性時的權力作了尖銳的揭露與批判。其次是打破二元對立,提倡原作與譯作的共生關系(symbiosis)。在男女這一基本對立中,男性總是處于主動的、光明的、正面的優越地位,女性則與所有被動的、黑暗的、負面的事物相聯系。這是男權對女性在意識上壓制的最核心源頭之一。張伯倫不僅揭示了性別隱喻中的二元對立,而且提倡作者與譯者的“合作”。
正如雪莉·西蒙所言,女性主義思想為翻譯研究提供了重要的養分一點也不奇怪,女性主義譯論以新的視角探索翻譯過程,定義譯者的身份與地位,并對翻譯理論中的基本問題作出新的闡釋,為翻譯和文化理論及批評的發展提供了豐富的思想資源。不過也要注意,女性主義譯論并非源于文本內部翻譯問題的討論,而是源于一種文化研究對翻譯現象的關注。其理論其實是一種文化策略或政治實踐。最終目的是通過譯文的生產,在知識的傳播、轉移中建構女性主體的身份詩學。
責任編輯 李 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