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應然”和“實然”政治語詞的思考

摘要：在研究生某課程的討論中，有同學用“應然”和“實然”等詞語來劃分權利，同時選修中國古代政治思想這門課程，聯想起來產生一些想法，寫了這篇文章，一家之言，或可拋磚引玉。本文的主要閃光點可以說是來自于張星久老師的課堂講解及閱讀劉建軍的《一項對政治知識基礎的研究：中國現代政治的成長》一書。

關鍵詞：應然；實然；劃分權利

中圖分類號：D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6)03－0042－02

對于政治學中的某些概念做“應然”和“實然”的劃分，我是不同意的。所謂“應然”(以權利為例子，下同)就是權利在法理是什么樣子的，所謂“實然”就是說權利在實際生活中或日在法律中是個什么樣子。這種劃分方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是這是一種二元對立的劃分方法，是一種中國慣有思維的體現，就是說，明里是一套，暗里是一套，這非常不利于權利觀念的普及。而這種傳統的政治思維在中國傳統的政治思想中有著深刻的根源。本文就是作者從中國傳統的政治思想入手，進而作為一種分析工具，表達作者不同意或說是不贊成提倡對政治學中的概念做“應然”和“實然”的劃分。

這涉及到的中國傳統政治思想的東西，在這里可以簡略地、概況地先說一下。中國的政治思想是儒家思想，而這一思想由春秋發端，經過漢唐、宋代、明清幾個發展階段，各個階段雖有不同，但是基本思想是貫穿其中的。涉及到本文的思想是，天人相與、帝王作為道的實施者等一系列思想。具體地說，中國的傳統思想是就人、社會放在一個大的宇宙秩序中考察，這個大宇宙就是“天”，“天”有自己的運行規律，就是“道”，“天”、“道”反映到人類社會就是天人相與，具體怎么個相與法，由誰來做這個溝通者，是帝王。“天”是有“德”的，“天”才運行正常，同樣，作為“天”在人間的代表，帝王也必須是道德的卓越代表。但在現實社會中，不少帝王不但才能低下、道德低下，有些還稱得上道德敗壞的卓越代表。這就給上述的儒家思想提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而在中國，知識是政治化了的，不存在一個獨立的知識領域，有出世精神的道家是被剔除出主流意識形態了的。在這種情況下，發展出了“事功”的思想，就是說，帝王們只要作到了“事功”，實際道德上怎么樣就無所謂了，只要表面上敬天尊儒就可以了。這個“事功”有幾個具體的指標，比如說對祖宗傳下來的土地要守成、嚴防夷夏、嚴防女人干預政治等。而這種思想的繼續發展，對中華民族的性格產生了非常消極的影響。可以舉個例子說明，舊時過年時要給灶王上供，而供品是糌粑，一種很甜的糖，目的就是為了封住灶王爺的口，讓他在見到玉皇大帝時多說好話。但是在平時人們好像忘記了灶王爺，把他丟一邊去了。也就是道德是表，事功是本。明里一套，暗里一套，搞兩面手法。講“應然”和“實然”的人可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在客觀上會造成這樣一種后果．比如說權利，“應然權利”可能得到了承認，但是可能會借口“應然權利”不是“實然權利”而對權利的保障采取漠視的態度。當然，這種想法可能有杞人憂天之嫌，但是我認為還是謹慎一點好。

任何政治權力的背后都有深厚的文化背景，用劉建軍的話就是一種合法化知識。合法化有兩重意思：一是被政治權力認可和承認之意，二是賦予政治以道理之意。一方面，合法化知識不斷釋放著塑造政治生活樣式的沖動，它對政治的一系列規定是我們探討政治理由的文化依據，另一方面，合法化知識在規定政治的同時，反過來也不自覺地被政治所規定。即合法化知識被政治權利收購過去，得到政治上的認可，便成為支撐意識形態和政治信仰的“法典化知識”。所謂知識政治化就是從這個意義上講的，就是說，知識沒有自己的獨立空間，淪落為政治權力的工具，用劉建軍的話說就是，合法化知識工具化。涉及到本文主題，體現為本來是儒家的一整套思想制約政治權力(帝王)，但實際的情況卻是儒家思想為了適合政治權力的需要，自己主動的作了修改，發展出了或者說是借鑒融合出了事功的思想。整個順序顛倒過來了。

《易經·系辭》中說“形而上者為之道，形而下者為之器”。請注意儒家的“道”與“道”家的道是不同的。儒家的“聞道”、“言道”的自信與狂妄使其可以外化為一套實踐性的倫理體系，這同道家是很不同的。儒家的“道”可以稱之為“實踐之道”，而道家的“道”可以稱之為“虛擬之道”。也就是說儒家是外向型的，而道家是內向型的。但是要注意，在孔子的訴說中是與道德聯系在一起的。儒家思想發展到西漢以后，經過董仲舒等人的加工，儒家被經典化了，對“道”的解釋已經為權力和意識形態所左右，“道”一分為二，有天道和人道之分，人道不過是對天道的摹仿與對應。而帝王是天道和人道之間的橋梁，儒家的“天”通過皇帝的威力而成為現實的政治力量，所謂的“知識政治化”，反過來，政治開始了對知識文化的控制，從而為自己服務。這就可以解釋當許多帝王品格低下的時候，儒家思想主動作了修正，而不是思想對權力的限制，當然是有限制的，但不是根本性的，遠不如它自己作得變化大。這種思想不但在上層階級中如此，在下層民眾中也產生了影響，當然民眾同知識階層是不同的，在思想傳遞的過程中，會產生一些變化。用劉建軍的話說就是，一般大眾在接納知識階級的教化并以自身的行為實踐著孔子的教誨時，他們也在屬于自己的知識世界中對政治、社會和人生注入了自己的理解。所以，在中國，始終存在著一個與經典的合法化知識既相容又相離的民間社會或鄉俗社會。但是，一般民眾也受到儒家思想的影響是不爭的事實，而且更為嚴重的是在一般民眾中形成的是更為穩固的政治心理，它不隨著政權的覆滅而消失，具有頑強的生命力。它會影響到每個人的行為方式、思維方式，會深刻地影響到民族性格，前文所舉的灶王爺的例子就是～個明顯的例證。

就天道是如何通過橋梁傳為人道的而言，對天道的認知與秉承，并不是為所有人共享。在遠古時代是向所有人敞開的，任何一個人都與天通，都是上天在人間的代表，這樣一來就產生了嚴重的混亂。傳說的顓頊所進行的“絕地天通”的宗教改革，不僅為后世知識的形成提供了一個永久的回憶，而且這一改革也為中國傳統知識體系締造了一個不能逾越的固定格式。也就是說，在“絕地天通”后，巫師階層承擔了與天相通的資格。這種情況延續到春秋戰國時代，但是這種二元化的格局是統治階級所不愿看到的，有一個獨立于政治權力的知識階層的存在對政治權力是個很大的牽制。所以，帝王逐漸地控制和掌握了與天相通的資格，而且是獨一無二的，就像東王楊秀清掌握了與天父皇上帝的通話資格，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權力資源，情況是相似的。所以，從這個意義上，馮友蘭先生說，春秋戰國時代是子學時代，以后則是經學時代。就是說在西漢吸取秦滅亡的教訓的基礎上，到武帝時發展了大一統的格局，具體到思想上就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儒家思想被經典化了。所謂經學，正是這個意義上的，知識與權力的合法性來源是經書。同時，知識階層對經書的關注程度遠遠超過了對自然和社會問題的關注程度。劉建軍說經學既不是展現知識之美的智力資源，也不是規范政權的規范知識，而是滿足統治者構建合法化知識和滿足士人獲取權力這雙重需要的政治資源。而且更為重要的是經書一般人是看不懂的，只有少數“知識貴族”可以看懂，這就把知識文化局限在一個很小的范圍內，可就為政治權力對知識文化的控制提供了很好的途徑，或者說是提供了一個很好的便利條件。特別是在科舉制推行以后，政治權力更是把知識資源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知識已經完全的政治化了，帝王掌握了與天相通的資格。而知識及知識階層則淪為政治權力的附庸。當然，知識并不是一點獨立空間也沒有，知識與政治權力之間的張力是存在的。例如就有大儒認為，自秦漢始所有的帝王都是盜賊，“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根本就沒有一個皇帝是合格的，包括所謂的開明君主，比如漢武帝、唐太宗等人。在明代的朝堂上也出現過大臣因為直言進諫而被廷斃的事情，就是說，有的大臣當然也是大儒了，認為皇帝的行為不符合儒家的經典規范，而對皇帝的行為提出批評，希望皇帝改正，皇帝當然不聽他的了，他還進諫，結果是被在朝堂上被用廷杖當場打死。這些大臣或者說是大儒之所以不怕死，是因為他們心中有著儒家的自信甚至是狂妄，他們心中的帝王并不是現實中的皇帝，而是孔子。孔子才是他們心中真正的教主。但是，這并沒有對中國的政治的歷史進程產生什么大的影響，那是因為這樣的大臣或者大儒家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知識分子都被統治權力收買了，自儒家定于一尊和科舉制推行后，知識階層成為被收購的對象，他們就生活在難以解脫的政治引誘中了。劉建軍用的“解脫”一詞很傳神，真正的儒家是有自己的獨立空間的，但是他沒有自己可以憑借的社會資源、經濟資源，只有依靠政治權力來實現治國奇家平天下的政治理想，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即使是這樣的儒家也是少數人，大部分士人已經被奴化了，他們把與天通的資格拱手相讓給了帝王，與天相通的專利被帝王所獨占。

中國傳統思想中涉及到筆者所想論證的主題的東西，而且這一主題筆者認為是傳統政治思想中的大弊端。在筆者的現實生活中也聽到過為中國傳統政治思想歌功頌德的論調。筆者不否認在中國傳統的東西中有精華，但認為以糟粕居多，或者是說更多的東西是不適合現代社會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中國近代以來的遭遇已經證明了中國傳統政治思想的落后性，這是毋須質疑的，直接為傳統思想歌功頌德的論調可能不多見了，但同時又出現了許多變種，我認為對政治概念作“應然”和“實然”的劃分即是其中一種，矯枉必過正，所以在本文中我對這種劃分方法持完全否定態度，可能也是性格使然，用我高中老師的話說就是思維不全面，但是筆者又想說，任何一種真正的思想都有其片面性的一面，沒有片面性的東西不能稱之為思想，頂多可以稱之為東西而已。

在最后，本文要說的是，對政治概念作“應然”和“實然”的劃分本身就是知識政治化的表現，作為要思想的政治學者應該注意到努力營造一個獨立于政治權力的文化世界，中國幾千年的格局的最終確立有賴于此，同時，我受到馬克思主義的影響，感到很迷惘，那就是找不到這種獨立文化世界的確立所依靠的資源在哪里?

責任編輯 王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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