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沉默的螺旋”看新聞傳播平衡原則的必要性

摘要：本文從傳播學“沉默的螺旋”理論出發，回溯社會心理學關于“從眾”現象的心理前提，闡釋大眾媒介在進行新聞傳播時保持平衡原則的必要性，從大眾傳播效果的角度論證“沉默的螺旋”理論的價值。

關鍵詞：“沉默的螺旋”； 大眾傳播； 新聞平衡原則； 媒體審判

中圖分類號：Ｇ210文獻標識碼：Ａ

在傳播學效果研究的第三階段，即“回歸強效果論”階段，受到受眾中心思想興盛的影響，德國學者內爾·紐曼1974年在其發表的一篇論文中首次提到“沉默的螺旋”概念。1980年，紐曼在《沉默的螺旋：輿論——我們社會的皮膚》一書中，對這一理論進行了全面的概括，可以從兩方面進行理解。

第一方面表現的是個體的社會心理特征。該作者認為，個人意見的表達是一個社會心理過程，意見的表明和沉默的擴散是一個螺旋式的社會傳播過程。當一個人在社會生活中發現自己的觀念、想法和大多數人趨于一致，屬于強勢意見時，他往往會積極地表達；當一個人發現自己的觀點不被多數人認同，屬于弱勢意見，他往往選擇沉默和附和。強勢的更加擴散，聲音越來越強；弱勢的更加沉默，氣勢越來越弱。如此循環往復，形成了一個螺旋式發展過程。從這個角度看，“沉默的螺旋”理論所強調的是輿論的社會控制功能。這一功能的確立有社會心理學的理論基礎。

社會心理學家認為，人作為一種社會動物總是要和周圍的環境發生聯系，為避免陷入孤立，往往和周圍群體中的多數人保持一致。這種心理需要導致從眾現象的發生。所謂從眾指的是“人們自覺不自覺以某種集團規范或多數人意見為準則，做出社會判斷、改變態度的現象”。①即個體的意見和行為與群體中多數人一致。按照社會心理學觀點，造成從眾行為的根本原因，是個體尋求行為參照的心理需要，是在群體壓力下對孤獨的懼怕。這一心理現象在1965年聯邦德國議會選舉時得到體現，紐曼據此開始注意到社會生活中的“沉默的螺旋”的現象，認為這適用于大眾傳播研究。

這一理論的第二個方面側重的是大眾媒介的影響力，重新回歸“強效果論”。紐曼通過對大眾傳播的多次實證研究發現，大眾媒介影響了受眾的態度，大眾媒介對多數派意見的確立決定了受眾的意見。大眾傳播通過營造“意見環境”制約和影響著輿論，并進一步影響受眾個體的意見。紐曼的研究顯示：“大部分人以大眾媒介所表達的方式來看待問題，也即大眾媒介有很強的力量去塑造一種強勢的意見氣候”。②大眾媒介設定話題，創設與之有關的意見氣候，影響受眾的判斷和決定。“沉默的螺旋”理論的提出為傳播學效果研究開拓了新的視角，重新確認了大眾傳播對受眾影響的強大的效果。

很顯然，“沉默的螺旋”理論適用于作為大眾傳播核心內容的新聞傳播。基于此，本人試圖透過旋轉的“沉默的螺旋”，探討這一社會現象在新聞傳播中的負面效應，向讀者傳達這樣一種新聞專業理念，即新聞從業人員應“提供真誠、真實和準確的新聞報道；必須公正、公平，給與爭論各方同等機會，應誠心誠意迅速更正錯誤”。③在這里，我們尤其需要突出“必須公正、公平，給與爭論各方同等機會”這一新聞平衡原則的必要性。

所謂新聞平衡原則，是從新聞專業理念衍生出的概念，是新聞從業人員必須遵守的職業準則。有的西方國家規定，媒體在傳播了不利于某一方面的信息后，只要別人有異議，媒體就必須在限定的時間內對不同的聲音予以反映。否則，將受到懲罰。但新聞的“平衡”常常在政治、經濟、宗教等各種社會壓力面前失重，形成聲音一邊倒的“沉默的螺旋”現象，使新聞傳播背離了新聞專業理念。美國自稱是民主自由的國家，作為民主最基本成就的媒體自由是它一直所標榜的，新聞傳媒強調客觀性是其新聞報道的最高原則。但在美國發動的第二次伊拉克戰爭中，這一原則受到挑戰。由于來自美國政府和美國國內日益高漲的國家主義情緒的壓力，媒體新聞報道的平衡性被打破。盡管美國在對伊開戰后，并未找到伊拉克擁有大規模殺傷武器的有力證據，“但美國媒體對布什政府的決策支持聲壓倒反對聲。有識之士的反戰言論常被傳媒扼殺，敢于發表不同意見的記者、編輯不被人理解。媒體上看到的是一邊倒的‘支持’——美國民眾支持，‘友好國家’支持，伊拉克民眾‘歡慶解放’等等。”④美國媒體以它高度發達的傳播媒介塑造強勢的意見氣候，不斷創建共識和多數意見，主戰的一方越來越大聲疾呼；反戰的意見被打壓、排斥，聲音也越來越微弱，直至沉默。偏激左右著大眾，越來越強勢；沉默取代了理性，越來越弱勢，這種現象不斷旋轉，形成了大眾傳播中的“沉默的螺旋”現象。美國媒體一貫標榜的客觀、公正在這“旋轉的螺旋”中被顛覆。

基于“沉默的螺旋”現象在新聞傳播中的重要影響，新聞從業人員即使在當事方沒有異議的情況下，也應該通過大眾媒介傳播當事雙方或者多方的聲音，以保持新聞傳播的公平、公正。傳播法制類新聞尤其應該關注到“沉默的螺旋”現象所產生的負面效應。在法制新聞報道的實務操作層面，新聞從業人員如果不能堅守新聞平衡原則，往往會導致兩種不良效果：

1．以大眾媒體的片面之詞影響司法公正。

新聞平衡原則要求新聞從業人員在報道一個事件時，要讓事件的當事雙方都有發言的機會。媒體為了拓展市場，爭取更多的受眾，在捕捉到某一社會焦點時，往往從它認可的價值觀或者它所認為的受眾樂意接受的價值觀出發，傳播片面的信息。其它媒體也往往快速跟風，一時形成一邊倒的“信息轟炸”，形成完全傾向一方的觀點。這種強勢的意見氣候反過來又左右更多的受眾。大部分受眾無法通過媒體看到完全、客觀的事實，更多的是自覺或不自覺從眾于群體規范的價值觀，并屈從于群體規范的壓力作出群體規范認同的判斷。只要有群體壓力心理機制的存在，在大眾傳播中就會有“沉默的螺旋”的理論的適用。“螺旋”旋轉的影響力一旦波及到司法活動，法律的天平就會傾斜，將直接影響到司法的公正性及其在公眾心目中的權威性。即使在崇尚新聞自由的美國，審判期間，法院也嚴格控制法官和陪審員接觸任何媒體傳播的新聞和消息，告誡陪審員只能將法庭所展示的證據作為判決的唯一根據。如果因為媒體報道影響了陪審團的判斷，那么法官應當延期審理，直至這種報道的影響減弱，或者將案件轉移到未受媒體影響的地區進行審判。從肩負社會公正的角度看，新聞從業人員對新聞平衡原則的堅守顯得尤其必要。

2003年10月16日，哈爾濱發生“寶馬撞人案”。這本是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案，但圍繞這個案件的民間和網絡所猜測的肇事者身份背景和所謂“黑幕”，被媒體大肆炒作。大多數媒體鋪天蓋地傳播的是人們的種種猜測和民間傳聞。當事人的另一方即肇事者的聲音已被媒體和受眾忽略。以至于《人民法院報》記者于2004年1月12日采訪肇事者的丈夫（坊間流傳其是高干子弟）關明波時，他激動地對記者說：“謝謝你們呀，我感覺到你們是好人。今天總算有人讓我說說話，我憋得慌！”⑤很顯然，“沉默的螺旋”旋轉出的強勢的意見氣候也會波及到作為社會人的司法人員。此案的審判長、哈爾濱市道里區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庭副庭長高瑞強曾告訴記者，“我的確感受到了壓力，但這種壓力不是來自領導、同事，而是來自那些新聞媒體。我也不是說新聞媒體不能對未結的案件作報道，我擔心的是媒體對社會輿論的導向性影響。”⑥在當時的大眾媒介傳播中，出現了“沉默的螺旋”的現象。所幸的是，這位具有職業道德和專業素質的法官克服了這種群體壓力，做出了公正客觀的判斷。

2．以媒體的審判左右司法審判。

現在很多媒體為了在“第一時間”傳播“第一手報道”，形成轟動效應，往往在還有許多未確定因素的前提下，貿然定論。在報道法制新聞時，輕率下結論可能導致媒體審判，進一步形成的輿論強勢會影響司法公正，甚至左右司法審判。

所謂媒體審判“是指新聞媒體在報道消息、評論是非時，對任何審判前或審判中的刑事案件，失其客觀公正立場，明示或暗示，主張或反對處被告罪行，或處何種罪行，其結果或多或少影響審判而言。” ⑦其最主要的特征是：媒體在案件審理過程中“超越司法程序搶先對案情作出判斷，對涉案人員作出定性、定罪、量刑以及勝訴或敗訴等結論”。⑧媒體在向公眾報道案件事實時，應該遵循“疑罪從無”、“罪行法定”、“罪罰相當”這些法律的基本原則，更何況媒體對案件事實的了解往往局限于表層。作為負責任的大眾傳播媒介，在傳播這類新聞時應該嚴格恪守新聞平衡原則，保持不偏不倚“中立”的態度，客觀公正、全面準確地報道已發生的事實，而不下任何結論。“媒體要真正對社會負責，對被控者的生命和自由負責，就是要報道事情的真相。媒體的責任就是讓人民知情。它擔負責任的唯一辦法就是報道要客觀公正，而不要對沒有審判和正在審判的案件妄加評論。”⑨無論是報道的方式還是報道的態度，都不能打破新聞報道的“平衡”。避免因為媒體審判而帶來的“沉默的螺旋”現象，避免影響司法的公正。在媒體有意識或無意識的誘導下，“沉默的螺旋”現象一旦形成，無論司法機構和司法人員在大眾媒體誤導的民意壓力下做出什么樣的判斷，其后果都不堪設想。

美國歷史上著名的羅德尼·金案就是媒體審判帶來的惡果，也是“沉默的螺旋”理論在社會生活中的真實的演繹。１９91年，洛杉磯的羅德尼·金酗酒駕車，違規超速，抗拒拘捕。四名警察為了制服這個不肯就范甚至威脅到他們人身安全的醉漢，無奈之下對金動用警棍。不料他們對金動粗的過程被人用攝像機錄了下來，四名警察因此被起訴。在法庭播放給陪審團的錄像中，有羅德尼·金在拒捕過程中攻擊警察的鏡頭，但是在美國媒體播放的電視錄像中卻沒這些鏡頭。新聞媒體用偏離事實真相的“司法新聞”誤導民眾，在法院做出獨立判決之前，媒體已用片面的不完整錄像，對警察做出了有罪推定，塑造一種警察難逃法網的強大的意見氣候。1992年4月29日，涉案警察被無罪釋放，引起民眾的強烈不滿，由此引發洛杉磯大騷亂，至5月1日騷亂才被平息。羅德尼·金案觸發洛杉磯大暴亂的原因很多，但新聞媒體的推波助瀾，用不完整的錄像和片面的真相誤導公眾，打破新聞報導的平衡，不能說不是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傳播學的“沉默的螺旋”理論對輿論控制功能的肯定在這里得到實證。在媒體和公眾一致質疑并進一步聲討遼寧高院對沈陽黑幫頭目劉涌死刑改判時，有學者發出這樣的慨嘆，“輿論一邊倒首先可能扼殺理性的反對聲音。當某種輿論成為主流甚至呈一邊倒時，反對的聲音不是被淹沒，就是被扼殺。甚至，反對的聲音還沒有發出，就被嚇得吞了回去。”⑩

我們不否認大眾媒體的輿論監督對維護司法公正所起到的積極正面作用，但非理性的、缺乏平衡意識和法律基本常識的媒體審判卻是一種違背新聞專業理念的現象，需要通過新聞自律予以糾正。否則，媒體的參與在某種程度上會進一步損害司法公正，不利于社會法制精神的確立，使大眾傳播功能異化。

總之，大眾媒體對社會強大的影響力是有傳播學“沉默的螺旋”理論支持的，正因為如此，新聞從業人員在向社會傳播信息時，新聞平衡原則的恪守尤其必要。“不同聲音是公眾保持理性的前提”，也是大眾媒體保持理性的前提，更是維護社會公正的前提。法國哲學家伏爾泰的那句名言今猶在耳，“我反對你的意見，但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

①沙蓮香.社會心理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1#65377;

②石慶生.傳播學原理.[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01，12#65377;

③〔美〕John L Hulteng，“The Messenger’s Motives”，p.23#65377;

④李良榮.新聞學概論.[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1，3#65377;

⑤格西 羅斌.關明波:我不是副省長之子.[N].中國法院報，2004-01-12#65377;

⑥羅斌 呂愛哲. 法官只對法律和良知負責.[N].中國法院報，2004-01-15#65377;

⑦王軍.新聞工作者與法律.[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1.165#65377;

⑧魏永征.新聞傳播法教程.[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2，3#65377;

⑨蔡定劍.媒體審判應該降溫——從蔣艷萍案談起.[N].法制日報，2001-04-15#65377;

⑩柳長盛.不同聲音是公眾保持理性的前提.[N].中國青年報，2003-09-3#65377;

(責任編輯顧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