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譽、關聯博弈與民間信用私人實施機制

摘要:在非正式制度為主導的農村非正式社會結構中，基于特殊信任主義的民間信用，其博弈主體由于交易域和社會交換域的關聯博弈和基于聲譽的私人契約執行機制，使得民間信用契約具有自我執行的內在機制#65377;

關鍵詞:民間信用; 關聯博弈; 聲譽; 特殊信任主義

中圖分類號:F832.479文獻標識碼:A

一#65380;引言

中國農村社會的組織化程度落后于整個社會的發展進程，以血緣和地緣為核心的自然關系仍占據相當大的比重，大量交易是在村落或鄉村社區內重復性博弈，呈現為人格化交易特性#65377;在特殊信任主義人際關系盛行的農村社會中，以社會習慣性行為準則#65380;價值觀念等共同意識形態構成的非正式制度自動地提供了人們行為選擇的硬約束#65380;正向激勵效應和穩定性預期，人際關系等可以修正#65380;補充和完善正式組織和制度的作用，減少機會主義負激勵效應，提升不完備契約的自我執行能力(即鄉村社區內居民能通過聲譽信諾機制分享合作剩余)#65377;

二#65380;民間信用的特殊聲譽機制:社會嵌入性與基于特殊信任主義的關聯博弈

信任一般被分成兩大類:一種是將信任區分為人際信任和制度信任(盧曼，1979)，另一種是將信任區分為特殊信任和普遍信任(韋伯，1951)#65377;韋伯把建立在血緣共同體上的信任稱為特殊信任，而把建立在正式制度和組織基礎上的信任稱為普遍信任#65377;特殊信任包括私人信任#65380;親緣信任#65380;聲望信任#65380;宗教道德信任等形式，看重道德信仰支配下的自覺遵守，基于聲譽的私人執行機制是其有效運行的主要保障;普遍信任重在制度強制性約束，基于法律的公開執行機制是運作的主要保障#65377;

傳統民間信用的產生和發展根植于特殊主義信任系統的發展#65377;在傳統封閉經濟狀態中，人們通常受地域限制而通過血緣和地緣關系形成相對穩定的互助關系，這種互助關系是基于特殊主義信任系統構成的，民間信用的產生正是利用了系統內這種特殊主義來滿足經濟活動主體的融資需求#65377;當民營中小企業和居民個人在經濟活動中產生資金需求的時候，民間借貸#65380;合會#65380;私人錢莊等傳統的融資形式便因其具有良好的群眾基礎#65380;低廉的信息成本#65380;學習成本和協調成本而重新興起，并且由于法律規則實施機制的缺陷很難維系信任系統之間的普遍主義，因此依賴特殊主義也就成了降低風險#65380;減少交易成本的次優選擇#65377;

社會學家格蘭諾維特(1985)提出“社會嵌入性”的概念，認為在市場經濟中的交易是嵌入在參與人的“社會網絡”，社會網絡中的社區規范和文化可以有效約束經濟博弈中參與人的機會主義傾向，其作用機制是通過交易域和社會交換域中關聯博弈的聲譽機制來實施的:一個參與人不僅參與交易域的經濟博弈，同時還參與社會交換域的重復性的社區博弈#65377;在社會交換域的社區重復博弈中，作為一個有社會聲譽的社區成員，將會獲得一定規模的社會資本和聲譽價值#65377;聲譽價值體現在經濟收益和非經濟收益兩個方面，后者包括尊重#65380;贊賞#65380;歸屬感等社會收益#65377;

基于特殊信任主義的民間信用參與主體，其交易域位于民間信用組織內的金融契約博弈范疇，而社會交換域位于其生活范圍內的非正式社會結構的鄉村社區，其主要特點是信息傳播速度快(基本趨于完全信息市場)，社會嵌入性誘發的交易域和社會交換域的關聯度強，鄉村社區主體的聲譽價值高(違約的社會成本高昂)#65377;同質的民間信用鄉村社區主體因為懼怕其他社區成員將其視為“壞人”而付出巨大的社會成本(指違約主體聲譽價值的機會成本，其中包括在社會交換域中和社區合作中所產生的社會地位#65380;社會認可和歸屬感等綜合社會資本)，每個人都會有充分的激勵遵守合作性契約，每個人對民間信用交易域不合作行為后果函數的嚴重關注，又使得人人愿意在社會交換域內懲罰違約者#65377;正是社會交換域存在的多邊制裁的可信威脅，制約了社區成員在民間信用組織內的機會主義行為，參與人就會在交易域中的民間信用契約博弈中建立自己的社會聲譽#65377;因此關聯博弈使得民間信用主體面臨特殊信任主義制度的“強效正面選擇激勵”，合作性規范會自動形成#65377;

三#65380;特殊信任主義條件下的民間信用私人執行機制的博弈分析

契約執行機制可以分為基于聲譽的私人執行機制和基于法律的公開執行機制(Grief，2003)#65377;在轉型經濟中，法律法規通常是不完備的，完全靠法律的公開執行機制的成本是昂貴的，私人契約執行機制可以填補正式制度的空白，可以提高契約執行的效率和降低其交易成本(Grief and Kandel，1995;Hay and Shleifer，1998)#65377;中國民間信用是通過自發的#65380;松散的非正式組織形式實現的，是依照借貸雙方的口頭契約或文字契約進行的借貸行為，是不完備的非正式契約#65377;如果沒有正式契約以外的第二套保護機制，其不完備民間信用契約必然由于機會主義的傾向而產生嚴重的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形成民間信用的強負激勵效應#65377;因此在基于血緣#65380;地緣關系的特殊信任主義系統里，民間信用的實施機制和信用保護機制事實上是在一個關聯博弈中進行的:即非正式信貸契約過程的交易域中的博弈與其基于血緣#65380;地緣關系范圍的社區交換域中的重復博弈，由于基于有限范圍特殊信任系統的社區交換域，信息基本是完全的，于是下面建立一個動態博弈模型來說明農村民間信用契約的私人執行機制:首先，建立如下借貸博弈樹:

其納什均衡解為貸款人不貸，雙方得益為(1，0)#65377;由于民間信用的博弈主體通常是在交易域和社會交換域這兩個關聯博弈中進行交易#65377;接下來考察民間信用博弈主體發生在社會交換域中的關聯博弈:

從該博弈的得益情況不難看出，它有兩個純策略納什均衡(合作，合作)和(不合作，不合作)，其中前一個納什均衡帕累托優于后一個#65377;因此，如果在兩個滿足完全理性假設的博弈方之間進行該博弈，就可以預見這個博弈的結果是雙方都“合作”#65377;由于該博弈是在理性層次很低的博弈方之間進行的，因此我們采用雙方學習速度較慢的有限理性博弈方的動態策略調整法來分析該博弈式#65377;

假設1:博弈雙方是學習速度較慢的有限理性博弈方，其學習速度慢意味著它們向優勢策略轉變是一個漸進的過程，不是所有博弈方同時調整策略，而且允許博弈方出現決策失誤行為，對此本文將采用生物進化的進化動態方程——復制動態公式來進行演化分析#65377;

假設2:博弈方Ⅰ和博弈方Ⅱ分別是兩個有差別的有限理性博弈方群體成員，它們相互之間進行配對博弈#65377;博弈方Ⅱ代表前一次博弈中采取了違約行為的群體，它們在往后交易合作中再次違約的可能性較高#65377;博弈方Ⅰ代表其余的村民，它們有著良好的信譽基礎，再次違約的可能性較低#65377;

假設3:在博弈方Ⅰ位置博弈的群體中，采用“合作”策略的博弈方比例為x，那么采用“不合作”策略的比例則為1-x#65377;同樣，假設在博弈方Ⅱ位置博弈的群體中，采用“合作”策略的博弈方比例為y，那么采用“不合作”策略的比例就為1-y#65377;

這樣，我們可以分別寫出在博弈方Ⅰ位置博弈和在博弈方位置Ⅱ博弈的博弈方類型比例復制動態方程F(x)和F(y):

F(x)=dx/dt=2x(1-x)(2y-1) (1)

F(y)=dy/dt=2y(1-y)(2x-1) (2)

由方程(1)和(2)組成的系統的雅可比(Jacobian)矩陣的行列式和矩陣的跡分別為:

detJ=(4y-2)(1-2x)(4x-2)(1-2y)-16xy(1-x)(1-y)(3)

trJ=(4y-2)(1-2x)+(4x-2)(1-2y) (4)

由方程(1)和(2)組成的系統有5個穩定點，使用雅克比矩陣的局部穩定分析法對5個局部穩定點進行穩定性分析可知，系統的5個局部平衡點中僅有兩個是演化穩定性戰略(ESS)，他們分別對應博弈方Ⅰ#65380;Ⅱ在長期交往過程中自發形成的兩個模式:(合作，合作)和(不合作，不合作)#65377;另外，由方程(1)#65380;(2)組成的系統還有兩個不穩定的平衡點(x=0， y=1)，(x=1， y=0)及一個鞍點(p=1/2， q=1/2)#65377;

現在我們對博弈方Ⅰ位置博弈群體的復制動態方程(1)做進一步分析可知:當y=1/2時，F(x)始終為0，即所有的都是穩定狀態;當y＞1/2時，x^★=0和x^★=1是x的兩個局部穩定狀態，而只有x^★=1是演化穩定策略;當y＜1/2時，仍然有x^★=0和x^★=1兩個局部穩定狀態，但此時x^★=0是演化穩定策略#65377;這說明了只有當在博弈方Ⅱ位置博弈的參與人愿意合作的比例超過50%時，在博弈方Ⅰ位置博弈的參與人才會采用“合作”的策略#65377;而從前面的分析不難發現，基于以下兩大主要原因，在長期演化過程中，在博弈方Ⅱ位置博弈的參與人選擇“不合作”策略的比例必會超過50%:①根據假設2，由于博弈方Ⅱ位置上的參與人有著違約的“前科”，其再次“違約”(或采用“不合作”策略)的可能性較大;②由假設1可知，博弈方Ⅰ群體參與人因受到其有限理性的局限，無法排除其犯錯誤的可能性，即仍有人可能會采取“合作”的策略，這樣就加重了博弈方Ⅱ群體再次違約的可能性#65377;這樣，通過長期交往與學習糾錯，博弈方Ⅰ位置的參與人必定也會選擇“不合作”這一占優策略，這就說明了在前一階段違約的人必將在村落社區交換域中被人所排斥#65377;

基于以上結論，可以進一步考察在長期交往過程中，在博弈方Ⅱ位置博弈的參與人在第一階段選擇守約(合作)激勵相容條件為:

其中B表示在第一階段借貸博弈中的違約收益，π₁代表在隨后交易過程中因其信譽受損而導致的所有交換失敗所產生的收益減少值，δ是信譽貼現因子(表現為其在社區交換域中的聲譽價值)#65377;這時初始的博弈樹將變為:

從該博弈中不難看出，民間信用主體基于血緣關系#65380;有限地緣關系的特殊信任主義，其民間信用范疇的信貸博弈有效的嵌入到其賴以生存的社區交換域的重復博弈，并且其交易域和社區交換域基本重疊，信息完全性與信號傳遞效率高，使得關聯博弈的關聯度強，交易域和社區交換域雙重懲罰機制的可置信度高，民間信用契約中的違約者的違約成本高(因為違約現時受益的貼現因子很大)，上述博弈的納什均衡解就會是(借款，守約)，而嵌入社會交換域中的關聯博弈的演化穩定策略將會是(合作，合作)，從而實現民間信用的良性循環#65377;

需要指出，目前我國農村人際信任關系從特殊信任主義向一般信任主義過渡，民間信用違約成本降低，民間信用系統性風險增加#65377;

參考文獻:

[1]Granovetter.M. Economic Action and Social Structure:The problem of Embeddedness[J].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85，91(3)#65377;

[2]Grief .A . Self-Enforcing Political System and Economic Growth:Late Medieval Genoa[M].Mimeo.， Stanford University，1997#65377;

[3]Hayami，Y and M.Aoki.Eds. The Institutional Foundations of East Asian Economic Development[M]. London:Macmillan#65377;

[4]Luhmann，N. Trust and Power[M] .Chichester:John Wiley Sons Ltd.1979#65377;

[5]賈生華.吳波.基于聲譽的私人契約執行機制[J].南開經濟研究.2004，(6)#65377;

[6]劉少波.蔣海.信譽機制#65380;信用資源的有效供給與信用缺失研究[J].金融研究.2004，(1)#65377;

[7]樓 遠.非制度信任與非制度金融:對民間金融的一個分析[J].財經論叢.2003，(1)#65377;

[8]謝小平.王忠民.轉軌期中國農村社會結構變遷的經濟分析[J].西安電子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3)#65377;

[9]余文鑫.民間金融與信用整合[J].中共福建省委黨校學報.2003，(12)#65377;

[10]江曙霞.中國地下金融[M].福建:福建人民出版社，2001#65377;

[11]劉兆發.農村非正式結構的經濟分析[M].北京經濟管理出版社.2000年8月#65377;

[12]青木昌彥.比較制度分析[M].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2001#65377;

(責任編輯顧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