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陜甘寧邊區的教育經歷了曲折的探索過程,從舊教育模式到創立自己的教育模式,由強迫教育到尊重群眾的自愿與需要,由包辦到民辦公助,形成了具有鮮明時代特色的教育體制。國民教育培養出的畢業生成為社會的有用之才,提高了陜甘寧邊區文化程度,培養了大量專門人才??箲饡r期陜甘寧邊區的教育從抗戰的環境和邊區的實際出發,堅持教育同抗戰、同社會、同生產勞動相結合的方針,為抗戰培養人才,消除了群眾中的文盲、迷信、不衛生的習慣,解決了群眾生產和生活中的實際問題,既推動了邊區教育事業的發展,也促進了邊區經濟、社會的進步,為抗戰作出了重要貢獻。
關鍵詞:陜甘寧邊區;國民教育;教材;師資
中圖分類號:K26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0559-8095(2006)01-0039-06
作者簡介: 劉椿(1964-),男,上海人,深圳大學社科部講師,研究方向為中國近現代史。
所謂國民教育是指對學齡兒童進行正規化、制度化的中小學教育,使他們成為“民族的未來的主人和戰士”。[1]國民教育肩負著培養未來的接班人的任務,“現代國家的生命力,由教育、經濟、武力三個要素構成,教育是一切事業的基本,亦可以說是經濟與武力相聯系的樞紐?!?sup>[2](P213)
陜甘寧邊區的國民教育體制在抗戰非常時期逐步發展,由照搬舊有的教育模式到逐步創立自己獨有的教育模式,經歷了由強迫教育到尊重群眾意愿、滿足需要,由公辦到民辦公助和公辦民辦結合的變革,最終形成具有陜甘寧邊區特色的教育體制。八年抗戰期間,陜甘寧邊區教育培養造就了大量抗戰和建設人才,不僅為抗戰的勝利貢獻了力量,也推動了邊區教育、文化、政治、經濟和醫療衛生等多方面的發展。
一、初等國民教育
1937年10月24日,邊區政府宣布對學齡兒童實施普及免費義務的教育。[3]1940年3月29日,邊區政府頒布《陜甘寧邊區實施普及教育暫行條例》,規定“7歲至13歲未入學之學齡兒童,不分性別、成分,均應一律就學,讀畢小學學程”,“有疾病或特殊原因,不能入學者,其家長得向當地縣政府請求準許緩學,有瘤疾者得免學”,抗屬子女及貧苦子女無力入學者,當地縣政府得酌量采取優待措施,對高級小學生供給部分或全部伙食。普及條例還規定:黨政機關和群眾團體工作人員的子女,應首先入學。而家長不送其入學者,先行說服教育,說服無效者,得由當地政府強制執行;踴躍送子女入學,并積極動員其他兒童入學,有特殊成績者,予以獎勵。[4](P148-149)12月,邊區政府又頒布了《陜甘寧邊區實施義務教育暫行辦法》,規定“兒童8歲到14歲為受義務教育年齡,不分性別均應受義務教育”。由于當時各種條件限制,義務教育的年限暫定為“初級小學3年”。同時考慮到各縣的具體條件,規定三分之二以上學齡兒童的家庭經濟力能供子女上學和當地能籌措實施義務教育經費二分之一以上的縣、區,即可實施義務教育,并逐年推行。第一年使13歲以上學齡兒童全部入學;第二年使12歲以上全部入學……直至第六年,全部學齡兒童入學。暫行辦法還規定:經說服而家長仍不送兒童入學者,給予處罰:富戶處以2050元,中戶1020元,貧戶510元或5日以上10日以下的農役,并規定“經處罰后仍須限期入學,其再有違抗者,得拘留其家長至兒童入學后釋放之。”[4](P548-550)這些條例和辦法為邊區兒童享受義務教育的權利提供了法律保障?!缎轮腥A報》曾報道了延縣北二區李明山、李明秀兄弟到區長處狀告其父,爭取上學的事,引起了很大的社會反響。
隨著這些條例的頒布,邊區小學學生人數也有所增加。在邊區政府成立以前,邊區區域內(不包括綏德分區)只有小學120 所,到1937年春就發展到320所,學生約5000名。邊區政府成立后,1938年小學數比成立前增加6倍。由于1939年秋取消了教學質量太差的學校,學??倲涤?90 所下降到883 所,但入學的學生數增加了。1940年2月,綏德、清澗、吳堡、慶陽、合水、鎮原、安定和罜縣等歸邊區管轄,小學校數有所增加,詳情見表—1:
[5](P481)[6](P568)[7](P629)
雖然抗戰初期小學校增長迅速,但邊區兒童的入學率只有51% ,失學率仍高達95%;1938年入學率增長到167% , 1940年為20%左右。按1940年入學率算,當時邊區20 萬學齡兒童入學的僅4萬人,失學兒童高達16萬人。
1941年到1942年邊區小學的發展比較緩慢,當時教育廳的中心工作是“精簡和整頓”。包括整理教育廳內現有的關于教育行政的方針、制度、經費、干部、教育活動和教材等工作;提出需要調查研究的問題;召集國民教育問題調查會;組織調查團下鄉;根據所搜集的材料和各分區、各縣的總結材料,對邊區國民教育諸問題的歷史和現時工作的進行全面總結。[8](P55-56)教育廳指出當前首要任務是恢復民力、發展生產,而推廣義務教育還“為時過早”。因此,1940年發布的《陜甘寧邊區實施義務教育暫行辦法》中強制兒童入學的命令是行不通的。[6](P567)顧及到其時邊區的人力物力狀況,邊區政府強調“集中力量于完小,中小次之,普小又次之”的政策,注重提高小學教學質量。為此要求邊區各地精簡和合并學校,每縣寧可取消十個普小,而要辦一個集中的完??;不能開辦學生數不滿二、三十個人的學校;各學校的年限、班級、開學、放假等制度必須“整齊劃一”。同時,把一些教員文化程度低、學生人數少、設備條件差的學校合并到附近規模較大、教學質量較高的學校中去。因此,1942年的學校和學生數量減少,此時全邊區小學校數從1940年的1341所下降到752所,學生從41548人下降到26816人。邊區有完小55所,其中延屬分區24所,關中分區5所,綏德分區26所,學生4974人,平均每校90人左右,其中高小學生約占總學生數45%左右,[5](P481)
[6](P568)[7]規模較大的完小有延安市第一、第二完小、綏德實驗小學、女子小學、子長第一完全小學等。邊區規模最大設備最好的完全小學是延安第一保育院小學部,有學生371人,學生主要是抗屬子弟,也有來自全國各地甚至海外的兒童。
1944年4月邊區政府發布《關于提倡研究范例及試行民辦小學》,規定課程設置要注意適合老百姓的需要,注意“學后會用”,[9]增教生產知識和衛生常識,個別學校還增設了植棉等課程,多教識字、算術、記帳、寫對聯、珠算等實用的知識,而減少游戲、體育、音樂課時間。同時,全體師生投入到轟轟烈烈的大生產運動中,自修校舍自建農場,自種菜蔬自砍柴燒炭,既培養了學生正確的勞動觀念,又彌補了教育經費的不足,改善了師生生活,減輕了家庭負擔,群眾對此紛紛贊揚,踴躍送子女入學。學校加強同家長聯系,請家長來參觀學生成績展覽,使家長看到子女的進步,從而督促子女上學,克服學生的流動性。
邊區政府還十分關注少數民族的教育權利。1941年,邊區政府在回民區域隴東的鎮原縣和三邊的定邊縣各設伊斯蘭小學,推舉回民中有威望的人負責管理校務、經費。學校尊重學生的生活習慣和回民族的傳統,尤其尊重他們的宗教禮俗。靖邊城川區還設有一所蒙民小學。當時,邊區少數民族學校數量盡管不多,但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少數民族子弟能夠獲得接受本民族文化教育的機會。
1944年邊區政府提出“民辦學?;蚬胶限k,是改進邊區小學教育的方向之一”的指導方針,[5]推行公辦小學和民辦小學的改革,提出開展群眾教育的口號,推廣結合實際和群眾需要辦學的經驗,廣泛調動群眾學習的積極性,發動群眾與政府合作,解決教育中人力物力的困難,號召各地試辦民辦小學。邊區政府指出初級學校應以自愿為原則,在政府監督、指導和幫助下,以“民辦公助”的村學為主要形式,“其年限與學制視各地情況決定,不強求整齊劃”,鼓勵百姓自辦小學校。
在政府支持下,民眾辦學熱情高漲,“要做有文化的吳滿有”,[10]邊區小學教育發展迅速。文教大會前,邊區有小學l,090所,其中民辦小學574所,學生23,686人;文教大會后增至1,281所(缺鹽池、吳堡兩縣的數字),學生34,202人。1945年上半年又增至1,377所,其中民辦小學1,057所,學生34,004人,包括民辦小學16,797人。[7] (P630)這一時期,民辦小學數增長了184%,占小學總數的比重也越來越大,由文教大會前的52%,上升到文教大會后的61%和1945年上半年的76%,構成邊區小學教育體系主體,民辦小學的發展提高了兒童入學率。
民辦學校形式多樣,根據當地的具體情況,因地制宜、因時而變、因情而設,各有特色,創造了辦學經驗,涌現了教育模范。延安市楊家灣小學就是著名的民辦小學。學校特色就是注意培養勞動觀念,教授生產知識,教學內容緊密結合家庭和生產實際。同時,學校還開展成人教育,推動全村衛生運動,使楊家灣成為邊區最好的模范村。這所小學的教員陶端予曾兩次受到邊區政府“邊區特等勞動英雄的表彰”。[6](P569-570)
當時企業普遍辦理文教合作社,介入小學教育,如淳耀陸家樓開藥鋪、赤水坳里村開皮坊等企業辦學。1944年3月初,延安南區合作社總社溝門信用合作社撥款100 萬邊幣在溝門成立民辦學校,招收37名學生。1945年,又在二十里鋪辦分校,學生增加到59名,以后逐年擴大。學校規定凡持有南區合作社股份的工人、農民和合作社干部的子女都可以入學并解決學生吃飯。學校與紡織廠結合,學生參加紡織廠勞動,紡織廠則解決學生的穿衣問題。這樣,學生邊學習邊勞動,既學習文化又掌握了生產技能。同時,在學校推行“小先生”制,開展各種民眾教育。以“大娃娃”帶“小娃娃”,學生教群眾識字、為群眾讀報。米脂楊家溝學校是“一攬子”形式的村學的典型,楊家溝的村民曾經因為不識字,鬧了個大笑話,一次區上通知自衛軍排長去開會,沒人看得懂通知的內容,于是全村自衛軍集合到區上去了。其特點以成人教育為主,和生產密切結合,教育對象主要是成年男女,也包括兒童。教學內容按群眾和生產需要而規定,全體學生不脫離生產,教學時間也根據生產時間不同,分為早、中、晚三班進行。這一類型的學校還有新正雷莊“一攬子學?!?、關中嶺底村校等。[7](P628-633)
另外還有農民自請農民教員、自辦學校的教育形式。高家溝村民推舉全村識字較多的高懷山當教員,實行自辦、自管、自教。課程由群眾討論決定,農忙時放假,農閑時就學,平時鼓勵學生參加家庭勞動,做到生產、學習兩不誤。學制分為全日班、半日班,還專門設置攔羊娃早班。學校教學沒有固定年限,學生能寫會算就畢業。同時,學校也是本村文化建設
的中心,成立了讀報識字組,婦女紡織識字組,并與村、鄉政府配合,開展衛生運動和文化
活動。[6](P570)此間,邊區政府進行教育改革,改造私塾,促進私塾向新式的村學轉變。[6](P571)在改造舊輪學過程中建立了巡回學校。志丹縣七區一鄉,吸取其合理部分,創辦了巡回學校。這個鄉有6個村,比較大的如紅石飾等4個村子,每村六七戶人家,最大的也只有12戶,相隔都在三五里路,地區分散,農民生產負擔很重,每個兒童也要攔羊三四十只。要辦學,一個村辦“供不起(經費)”,一個鄉集中辦又“誤不起(時間)”。[7](P631)[11][12]他們就共同請了一個教員,選定其中4個較大的村子作為基本巡回教學范圍,定名為巡回學校,每天輪流教兩個村子,每隔一天就可輪到一次。每村都有簡易的校舍、校具。學校有學董會,每村選一人任校董,協助教員管理學生,教員輪到哪個村子時,他就把學生集合在一起,平時則督促兒童學習。這樣解決了“供不起”和“誤不起”的問題。其他地方如靖邊、吳旗等一些較偏僻的鄉村,也創辦了這樣的巡回學?;蜉唽W,同樣得到群眾的擁護。
同時,陜甘寧邊區根據戰時教育的特點,縮短了小學修業的年限:初級三年,高級兩年。在中心地域設立中心小學,在縣政府所在地或交通便利的集鎮設立五年制的完全小學。各小學大多在春季開學。為適合邊區農村生產的情況,自1942年起將小學寒暑假制度改為年假、麥假、秋假。當麥秋農忙時,學校放假,學生回家幫助家庭勞動,此舉得到農民的歡迎。
邊區政府還在中共中央和西北局的直接領導下,仔細分析了邊區教育中存在的問題,開展了批評與自我批評。小學教師都進行了集體整風,糾正缺點錯誤,進行教育改革,整掉舊型正規化,實質就是整掉主觀主義、命令主義和形式主義。教學內容和教學方法逐步做到了與群眾需要相結合,與邊區實際相結合,真正為邊區人民大眾服務。1943 年邊區教育出現了向著新的方向改革的大好局面。綏德分區提出了教育與“勞動、社會、家庭相結合”的口號,[4](P486)可以說就是抗戰時期邊區教育發展的總方向。
二、中等國民教育
抗戰時期陜甘寧邊區的國民中等教育,經歷了一個從無到有、不斷探索、逐步成熟的過程。1937年以前,邊區只有三所中等學校,即延安的陜西省第四中學、綏德的陜西省立第四師范和米脂的米脂中學。1940年以前,綏德警備區還是統一戰線區,存在“雙重政權”,尚未統一行政,綏德師范和米脂中學不受邊區政府管轄。屬邊區政府領導的只有延安中學。1937年3月,西北辦事處成立了“魯迅師范”,培養邊區發展文化教育事業迫切需要的師資,成為邊區的第一所自辦中等學校。1938年4月,邊區中學成立。1939年,邊區中學和魯迅師范合并成立延安師范,即邊區第一師范。7月,邊區還成立了農業學校。[13](P213)這個時期邊區中等教育具有初創時期的特點。教學內容中政治重于文化或政治文化并重。學制也是按照實際需要靈活掌握,有的半年畢業,也有的一、二個月就畢業。學生隨到隨考隨編班,如果工作急需也可以隨時調出。學生入學不受嚴格限制,初期入學的多是部隊機關的勤務人員、退伍紅軍、紅軍家屬、殘廢軍人等。文化程度高的設中學班或師范班,低的設預備班,都屬“訓練班性質”。學生要參加社會活動,做群眾工作,并適當參加生產勞動。
這個時期的中等教育,雖然在教學組織、內容、制度、方法上還有很多缺點,但它打破了過去只有富人子弟才能入學的狀況,開始普及中等國民教育。由于國民教育剛剛開始發展,完全小學稀少,主要目的還不可能是培養邊區知識分子,但是因為我黨具有艱苦奮斗的優良傳統作風,所以培養的學生在邊區文教工作中起到相應的作用,如安定縣第二完小校長傅春杰、延安縣第三科長高步林、第二完小校長劉耀武、鹽池縣完全小學校校長王庫等等。[14]
1940 年學校由兩所增加到八所,春季成立了關中師范即邊區第二師范、定邊師范即邊區第三師范,接辦了綏德師范即邊區第四師范和米脂中學,夏季在隴東成立了隴東中學,還創辦了邊區醫藥學校。1941年將廊縣師范、新文字干部學校、邊區農校與邊區職業學校合并為邊區職業學校,并創辦了警政學校。至此,邊區的中等學校共有11所,其中師范學校5 所,普通中學2 所,中等專業學校4 所。中等教育結構以師范學校的比例最大,與邊區培訓師資、發展邊區的文教事業的迫切需要相適應;其次是職業教育,為工農業和醫藥事業的發展培養技術人員和行政人員,以及警政人員;第三是普通中學,成為邊區小學教育的繼續。[6](P574)
中等學校的學制,確定為兩年到四年。隨著邊區的青年學生逐漸增多,邊區政府提出培養小學教師和新知識分子的任務,學校增加了文化教育內容的比重,如邊區師范、三邊師范、綏德師范還附設了行政人員培訓班或速成班。這個改革符合邊區要提高現任干部文化水平的需要,標志著邊區中等教育開始進入正規發展的階段。
邊區教育向正規化發展的過程中也存在不少困難。不斷爆發的武裝沖突嚴重影響了正常的教學秩序和環境。如二師1940年3月15日于新正縣馬家堡成立,3月30日織田鎮的“友軍”便向馬家堡打起迫擊炮來,二師只有搬到十里地以外的三家原,不久又遷到寧縣的傅家山,8月又從傅家山移回新正縣境。不斷地流遷,雖然加強了教職員學員的紀律性和機動性,使他們同地方群眾建立了密切的聯系,可是居無定所的境況極大妨礙了正常教學。[13](P214)
三、教材、師資與課程設置
邊區教育廳規定,小學課程以文化教育為主,初小課程設有國語(包括社會自然常識)、算術、美術、音樂、體育(游戲)、勞作(與生產常識結合)等科目,每周上課約20小時。高小課程設有公民、政治常識、國語、算術、社會、史地、自然、衛生、美術、體育、生產勞動等科目,每周上課26 小時。
抗戰初期,由于課本不完善,印刷的冊子太少,因此課本奇缺。1939年后,隨著學校急速的擴大以及紙張來源更加困難,這種情況日益嚴重。有的學校“六七個學生合讀一本書”;還有的“連一本也沒有,全是教員抄的”,甚至69所學校算術課本竟然一本也沒有。[13](P211)為了解決課本困難,關中、延川等地翻印了一批課本;還有許多學校采取先生替學生抄,大學生替小學生抄的辦法來解決。但這畢竟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課本的根本問題。1942年以后,由于馬蘭草造紙試驗成功,才極大改善了教材供給。1943年,因為高級史地、自然等課本的內容不切合邊區實際,于是邊區教育廳決定暫不采用而僅供教學參考,同時指示各校可以依照當地情況和學生程度編選教材。這樣《群眾報》、《解放日報》、《新華日報》以及各分區的地方報紙和華北書店出版的通俗小冊子,就成為教員的參考材料和學生的課外讀物。1944年春,邊區教育廳共發給分區各小學的此類教育小冊子有11 種達6150余冊。[5](P486) 抗戰期間,教育廳根據邊區實際情況三次改編了小學課本。第一次在1937年,邊區教育廳開始編寫初級小學課本,到1938年2月至8月陸續出版。這部教材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以語文課本為例,該書幾乎“言必稱抗日”,無論是家畜家禽、益蟲益鳥,還是火車汽車、飛機輪船,都被擬人化地處理成抗日故事,整部教材充滿宣傳抗日的課文,如《工廠救國》、《飛機炸敵人》、《高射炮的威風》等。同時,課文中還鼓吹“中國要生存,漢奸得殺盡”等激烈觀點,作為一部小學教材,抗日宣傳主題擠掉了許多應有的基礎文化知識,政治功能完全壓倒了教育目的。此課本出版后三年間,抗戰進入相持階段,這部國語課本明顯地暴露了某些缺點。于是,邊區教育廳1942年編寫第二部國語教材,這部教材編者注意了內容多樣化,改變了抽象化和成人化的形式而實行內容故事化和兒童化,收到了一些成效,但同時也發生了新的偏向,例如內容雖多,包含黨政軍民、動植礦物等,古今中外無所不包,可是不完全切合實際的需要。例如第一冊第十二課,插圖上畫著一個高高的太陽和一個剛從夢中醒來而正準備起床的娃娃。課文上寫道:“太陽出來了。媽媽起來了。爸爸起來了。小娃娃起來了。大家都起來了?!边@里反映的完全是都市生活,而邊區農村農民的習慣是早睡早起,當他們在山溝溝里看見太陽時,己老早吃過早飯,并且在地里操勞了。這種類型的課文還相當多,完全不合邊區小學之用。因此,第三部國語課本應運而生。這次修訂一掃以往的都市氣味,強化了與實際的聯系,但更加強調課文的階級性和政治性。全書反映生產知識、生產運動及勞動英雄的課文竟占了五分之一,反映游擊戰爭、戰斗英雄、鋤奸英雄的課文約占七分之一。其中,不少課文熱衷于塑造英雄神話,鼓吹英雄主義,重蹈教條主義和形式主義的覆轍。[15](P129)這部教材文化內容單薄,完全著眼邊區事物,很少涉及文化常識。雖然緊密聯系現實政治,但忽視了學齡兒童的心理特征,忽視了普及文化基礎知識。
1942年6月25日,邊區政府作出《關于整頓邊區各直屬學校的決定》,提出整頓直屬學校的教學制度、課程設置、教員標準、學生資格、教材應用和經費等問題,以促進邊區中小學教育的正規化和制度化。邊區教育廳首先明確中等學校的目標和職能,指定延安、綏德、關中、定邊、罜縣等5所師范學校“為培養全邊區地方國民教育師資的中級學?!?;米脂、隴東中學等“為繼續小學教育,培養邊區青年知識分子的中級學校”;新文字干部學?!盀榕囵B新文字運動基本干部及語文研究人才的中級學校”;邊區職業學?!盀榕囵B工業、農業行政工作人員、工農技術人員及商業技術人員的中級學?!?;邊區醫藥學校(后并入中國醫科大學),“為培養各縣區醫藥衛生人員的學?!?;警政學?!盀榕囵B邊區警察及鋤奸保安人員的學?!钡炔煌穆毮?,分別由邊區政府和各廳處直接領導。其次,要求“縮減行政組織,
建立正規制度,學生進行甄別試驗,按程度重新編班,補填入學志愿書”。各師范、中學從秋季起,“一律按照教育廳規定之《師范規程》和《中學規程》辦理”?!艾F任各校教員,可根據新的標準分別審查。不足的名額,宜慎重選拔”?!皩W校課程的設置,要根據學校的性質,以‘學以致用’的原則,適當配置。”“教學要求理論與實際一致,教的內容要適合邊區的實際需要,要教學合一,所教所學都應是要用要做的”,學校設備應盡量就現有基礎,利用邊區物資,逐步作必要的改善。[16](P227-231)經過整頓,學生的水平、教師的教學質量都有了相對的提高。例如,魯迅師范開設的課程和教材為:政治方面采用《抗日統一戰線指南》、《論持久戰》、《論新階段》作為教材;《論新階段》為毛澤東在中共六屆六中全會的報告,與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論》、《論持久戰》被合稱為“三大名著”。軍事課中有普通軍事知識與技術訓練、游擊戰術等;自然常識以防空防毒與日常衛生知識為主;地理課配合抗戰軍事講解有關地理知識;歷史課則著重講社會發展史、中國革命問題等。
1944 年邊區教育廳擬定了中學師范三年的教學科目及各科主要內容,具體見表—2。[17]新課程的主要特點是緊密結合實際,實行少而精的原則,3年學8門,課程幾乎比原來減少一半。課程的主要內容是邊區史地、邊區組織、邊區政策等。國文課則以培養日常工作中各種實用文字的正確讀寫能力為宗旨;數學課以培養財經部門需要的會計、統計人才為宗旨;生產知識側重農業,兼及工業、商業等的初步概念;醫藥知識則教接生、急救、防疫、獸醫等簡明切用的技術和一些常見的中西藥的性能等。
在課程設置和教學內容的安排上,也大致經歷了同樣的過程:從政治重于文化知識教育,到政治與文化知識并重,再到文化知識和科學知識教育重于政治教育。經過整頓,邊區中等教育的課程和教學內容的改革和執行,逐漸做到了適應抗戰和邊區建設需要。正如文教大會決議所指出的:“中等學校以上應按其性質培養出了解實際情況并有相當實際技能的人才,同時必須注意一定的必需的知識水平,各中學尤應加強文化知識與科學知識的教學?,F在許多學校由各種原因所形成的教育效率和知識水平下降的現象,應該迅速克服。脫離實際脫離群眾的惡習,對任何學生和教學人員都應是繼續嚴格糾正的。但我們所要培養的知識分子,應該不僅具有為人民服務的滿腔熱忱與實際技能,并且具有一定水平的現代科學知識?!?sup>[5](P421)
隨著中等教育日益“正規化”,教條主義傾向也滋生起來。這引起了邊區政府的注意,提出了“雙重任務”政策,從培養有文化知識干部的需要出發,規定“各中學師范學校擔負提高現任干部與培養未來干部的雙重任務,一方面接受小學畢業生,一方面接受現任鄉干部小學教師及其他工作干部,分別教育之”。1943年1月17日,教育廳在給邊區政府主席副主席的呈文中提出:“各中等學校除米中以外,均需設一定人數的地方干部班。”這個呈文還在各校學員人數的額定中規定:延安師范招收地方干部班學員130人,關中師范50名,三邊師范40名,綏德師范50名,共320名,占中等學校全部學員(包括米脂中學)1376名的23 %。[8](P48-49)自此,邊區的中學和師范也成為邊區現任干部的培訓機關。據統計:1943年下學期地干班人數為219名;1944年下學期為320 名;1945 年下學期為589名,占學生總數的22.3%。[7](P637)這種情況說明,邊區的中等學校已經成了干部學校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發揮了愈來愈大的作用。
由于邊區中等學校不再把自己的任務限制在只是培養小學教師與普通中學生的范圍,而是擴大到培養邊區建設需要的各種干部和人才,邊區中等教育出現了新氣象,進校學生增加了,也大大提高了學生熱愛邊區為人民服務的熱情。而且通過推行“雙重任務”政策,還克服了長期存在于邊區中等教育中的兩種偏向:一是思想教育簡單化,以“斗爭會”、“反省”、群眾壓力和組織手段等辦法,解決細致、復雜的思想問題;二是急性病,企圖入校一年就克服學生的家庭觀念,并完全做到大公無私。這是不符合青年思想的發展規律,也不符合對青年應以啟發、誘導與培養為主的訓導原則。邊區的中等教育在改革過程中逐漸確立了思想教育應是新民主主義的、人民大眾的、為人民大眾服務的觀點;日常生活中的思想指導,通過民主、自由討論的方式進行,堅決糾正強迫、斗爭等方式,收到明顯的效果。
結 語
八年抗戰期間,陜甘寧邊區各項教育培養了大量抗戰和建設邊區的人才,不僅為抗戰勝利貢獻了力量,也推動了邊區教育、文化、政治、經濟和醫療衛生等多方面發展。陜甘寧邊區的教育是在國家民族面臨生死存亡的非常時期逐步發展起來的,其間經歷了復雜曲折的過程,由照搬舊有的教育模式到逐步創立自己獨有的教育模式,由強迫教育到尊重群眾的自愿與需要,由一手包辦到民辦公助的出現,終于形成了具有鮮明時代特色的教育體制??箲鹎埃覈逃聵I的發展極不平衡,沿海和少數大城市的教育相對發達,陜甘寧邊區等偏遠地區的教育文化事業一直比較落后,教學質量較低。戰時邊區的各項教育開始受到足夠的重視,大量各類學校的添設,教學質量不斷提高,逐步形成了較為完善的邊區教育體系。各類教育形式培養出來的大量畢業生,成為社會的有用之才,在各條戰線上大大促進了陜甘寧邊區的開化和文化程度的提高。邊區的中學和師范學校,就有畢業或尚未畢業的學生3000名。邊區還有幾所專業學校,如醫藥學校、警政學校、職業學校和農業學校等,也培養了大量專門人才。而邊區各小學的畢業生為各類學校提供了充足的生源。
毋庸諱言,戰時陜甘寧邊區教育的不足之處也是明顯的。當時邊區總體文化水平很低,首先是邊區文盲的基數過大,加上戰爭等客觀因素,未能投入更多的人力和物力。有些不足之處也是值得引起注意的:一是虎頭蛇尾,許多政策措施的制定和規劃十分完備和周全,但有些未能付諸實施;有些則半途而廢,不能夠善始善終。二是不顧客觀條件,急于求成。比如,有些地方以分配名額的形式強迫邊區人民子弟上學,盡管在短時間內收到了一定成效,但引起了邊區人民的反感情緒和對于政府的不滿,反而成為邊區教育事業發展的障礙。三是邊區各地教育發展差異極大,學校分布不均衡,各類學校分布比例不合理。但是,在極其簡陋的條件下,中共中央領導下的陜甘寧邊區的各類學校培養出了一批政治覺悟高、有道德、有理想,也有相當科學文化水平的革命知識分子隊伍。這批邊區本地知識分子,后來走出邊區,投身到全國的革命和建設事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抗戰時期陜甘寧邊區的教育從抗戰的環境和邊區的實際出發,為抗戰培養人才,消除群眾中的文盲、迷信、不衛生的習慣,解決群眾生產和生活中的實際問題,堅持教育同抗戰、同社會、同生產勞動相結合的方針,既推動了邊區教育事業的發展,也促進了邊區經濟、社會的進步,為抗戰作出了重要貢獻。在此期間的許多歷史經驗與教訓,對當代中國的教育事業仍然具有參考價值。
參考文獻:
[1]解放日報,1940-08-30
[2]蔣委員長言論類編#8226; 文化教育言論集[Z].南京:正中書局,1941.
[3]新中華報,1937-11-24
[4]陜西省檔案館,陜西省社會科學院.陜甘寧邊區政府文件選編:第2輯[Z].北京:檔案出版社,1987.
[5]陜西省檔案館,陜西省社會科學院.陜甘寧邊區政府文件選編:第8輯[Z].北京:檔案出版社,1988.
[6]李維漢.回憶與研究:下冊[M].中共黨史出版社,1986.
[7]宋金濤.抗日戰爭時期的陜甘寧邊區[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5.
[8]陜西省檔案館,陜西省社會科學院.陜甘寧邊區政府文件選編:第7輯[Z].北京:檔案出版社,1988.
[9]解放日報,1943-04-14
[10]解放日報,1945-05-16
[11]解放日報,1944-08-30
[12]解放日報,1944-10-25
[13]陜西省檔案館,陜西省社會科學院.陜甘寧邊區政府文件選編:第3輯[Z].北京:檔案出版社,1987.
[14]新中華報,1939-08-01
[15]人民教育社.老解放區教育工作片斷[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50.
[16]陜西省檔案館,陜西省社會科學院.陜甘寧邊區政府文件選編:第6輯[Z].北京:檔案出版社,1988.
[17]解放日報,1944-05-27
責任編輯:吳 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