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胡國慶(1981—),男,山東濟寧人,安徽師范大學政法學院04級研究生,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哲學。
摘要:當代生活世界的主題是全球化,中華民族的崛起在于文化上的自信,而中國文化所包含的傳統和現代的兩個方面各有所長。中國文化的復興既不拘泥于傳0L文化的盲目自大,又不執迷于西方文明的物質主義,而應結合傳統文化和當代生活世界的主題創生出自信的中國文化。
關鍵詞:中國文化;生活世界;全球化
中圖分類號:G12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1494(2006)04-0084-03
一、當代生活世界主題:對全球化的解讀
馬克思曾經指出,資本主義發展的本質就是要消滅民族國家的界限,超越民族特殊性,其發展趨勢就是要統治全世界。資產階級除非不斷擴大商品生產和銷售的范圍,不斷開拓新的原料供應和商品銷售市場,否則就難以生存、發展下去。生產的社會化、商品化驅使資產階級“放眼世界”,在世界各地到處奔走、到處落戶,尋找以最低廉的成本賺取最高利潤的方式;大工業的發展,生產工具的迅速改進,交通的便利,東印度和中國的市場,美洲的殖民化,殖民地的貿易等等,使“世界市場”以及“生產的國際關系”得以建立。而這一“世界統一市場”的形成,消滅了封建的分散割據情形,打破了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使以前互相孤立的各個民族、國家成為互相往來和相互依賴的整體,“使每個文明國家以及這些國家中的每一個人的需要的滿足都依賴于整個世界”。“各個相互影響的活動范圍在這個發展進程中越是擴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閉狀態由于日益完善的生產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間的分工消滅得越是徹底,歷史也就越是成為世界歷史。”由此可見,正是憑借著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一切民族和國家都被卷入到了統一的世界經濟體系之中,世界已走向全球化。
然而,如果人們在當前的生活世界中只見到這種趨勢,那么,其思維、決策和行為必將陷入錯誤之中,因為與政治、經濟、文化上的全球化趨勢同時并存、且作為一種強大的制衡力量出現的是“區域化”的趨勢。從政治、經濟上看,歐共體、北美經濟聯合體、北約,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的各種政治的或經濟的聯盟,都是維護各自區域的政治、經濟利益的聯合體。這種區域性的聯合體是在各個主權國家的基礎上形成和發展起來的,因而是制衡政治、經濟全球化的一種現實的、重大的力量。正如亨廷頓所指出的:“民族國家仍然是世界事務中的主要因素。”從文化上看,人類在長期的歷史發展中形成的不同的種族、傳統、習俗、宗教、語言、哲學和價值觀念也是制衡文化全球化的一種巨大的力量。亨廷頓認為,冷戰以后,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在意識形態上的對立已經讓位給區域化的、八大文明之間的沖突。這八大文明是:中華文明、日本文明、印度文明、伊斯蘭文明、西方文明、東正教文明、拉美文明和非洲文明。在當今世界上,政治、經濟和文化上的區域化與全球化—樣,也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因此,在當前的生活世界中,全球化和區域化形成了一對矛盾:一方面,它們相互依賴、相互滲透;另一方面,它們又相互對立、相互制衡。只有正確地理解全球化與區域化之間的辯證關系,我們才會在現實生活中做出合理的選擇。
二、全球化下的文明發展的辯證法:中心與邊緣
在一般的情況下,“中心”指的是歐洲文化中心主義或西方文化中心主義,“邊緣”指的是西方以外的文化,特別是東方的文化。我們發現,在當前的哲學、文化討論中,這兩個概念始終以僵硬的方式對峙著。人們撰寫了大量的論著來批判西方文化中心主義,但遺憾的是,并沒有從這種批判中引申出合理的、積極的結論。在這個領域里起作用的與其說是冷靜的理性不如說是偏狹的情感。斯賓格勒早在20世紀初就對西方文化中心主義進行了激烈的批判。他曾在《西方的沒落》——書中寫到:“這種使各大文化都把我們當作全部世界事變的假定中心,繞著我們旋轉的流行的西歐歷史體系的最恰當的名稱可以叫做歷史的托勒密體系。”他試圖取代這種體系,做出“歷史領域中的哥白尼發現”。在他看來,印度文化、中國文化、巴比倫文化、埃及文化、阿拉伯文化、墨西哥文化等都具有與西方文化同樣的重要性,沒有任何理由把西方文化置于世界文化的中心,西方文化中心論不過是西方人自欺欺人的幻覺而已。后來,李約瑟在研究中國古代科技史時,有感于中國古代文化所取得的輝煌成就,也對西方文化中心主義作過剴切的批判。但這些批判都沒有引起西方人的普遍的關注,直到薩伊德的《東方主義》于1978年問世,局面才為之一變。西方學者才開始大張旗鼓地批判西方文化中心主義,美國學者P.A.柯亨甚至在80年代出版的《在中國發現歷史:中國中心觀在美國的興起》一書中,試圖用“中國中心觀”來取代西方文化中心主義。其實,西方文化中心主義不僅是一種觀念,也是在經濟、科學技術、政治、軍事等方面表現出來的綜合的、現實的力量。只要這種現實的力量還存在著,那么單純觀念上的批判并不能消除西方文化中心主義。第二個見解是:提出東方文化中心論或中國文化中心論來對抗西方文化中心論。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21世紀是中國文化的世紀”等提法均是這一見解的具體表現。這一見解的天真之處正在于把東方文化中心主義或中國文化中心主義看作是可以任意加以制造的觀念,其實,任何一種文化中心主義都不可能通過純粹觀念上的批判加以否定,也不可能通過純粹觀念上的倡導而得以確立。在漢唐時期,從來沒有人談“中心”,但當時的中國卻是世界文化中心之一;今天,許多中國人都在談“中心”,但世界文化的中心并不在中國。所以,中心與邊緣并不只是抽象的觀念,而是對應于現實生活,處在辯證的互動關系中的。在一定的歷史時期,如果一種文化沒有處在中心的位置上,那么它實際上就處在邊緣狀態中。人們使在情感上討厭邊緣狀態,在觀念上成千次地拋棄這種狀態,也不等于他們在現實生活中已經脫離了這種狀態。現實的狀態是不能用單純的觀念去加以改變的。認識到這一點,我們也就從關于中心與邊緣的無謂爭執中走出來了。
三、文化發展辯證法:現代化的普遍性與特殊性
在當前關于現代化理論的哲學反思中,學術界存在著兩種對立的見解。一種見解認為,現代化就是西方化,非西方國家只有按照西方的模式進行現代化建設,才可望獲得成功。人們通常把這種見解稱之為“全盤西化論”。而另一種則認為,在非西方地區和國家,存在著與西方現代化完全不同的道路,即所謂“完全拒斥西方現代化論”。從哲學上看,這兩種見解涉及到對普遍性與特殊性關系的理解。如果把現代化理解為一種普遍性的趨向,那么在不同的地區或國家,現代化的不同的道路或模式就以特殊性的方式表現出來。按照上面提到的第一種見解,如果“現代化就是西方化”,那么現代化這種普遍性與西方化這種特殊性就直接等同起來了。這種等同導致的結果是:一方面,現代化這種普遍性失去了它的普適性并被下降為西方化這種特殊性,這一下降實際上取消了普遍性本身。另一方面,西方化作為特殊性被提升為現代化這種普遍性,這一提升實際上取消了特殊性本身。由此可見,“全盤西化論”是站不住腳的。黑格爾在批判那類把特殊性與普遍性割裂開來并對立起來的學究時,曾經寫道:“由于他厭惡或害怕特殊性,不知道特殊性也包含普遍性在內,他是不愿意理解或承認這普遍性的,——在別的地方,我曾經把他比做一個患病的學究,醫生勸他吃水果,于是有人把櫻桃或杏子或葡萄放在他面前,但他由于抽象理智的學究氣,卻不伸手去拿,因為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個—個的櫻桃、杏子或葡萄,而不是水果。”所以,“完全拒斥西方現代化論’,走到與“全盤西化論”相反的另一個極端上,即認為在西方現代化中根本不存在其他地區和國家可以借鑒的任何有普適性價值的東西。這就等于把特殊性完全放到普遍性外面去,把兩者的關系完全割裂開來并對立起來了。事實上,現代化作為普遍性應體現為如下的普適性因素,如對世界市場經濟的參與、貿易和貨幣的國際化、市民社會與契約關系的形成、對個體本位與自由意識的認同,法權人格和道德實踐主體的確立、民主政體和法制的建設等等。這些普適性的因素既包含在西方現代化的特殊模式中,也必然包含在任何其他地區或國家現代化的模式中。如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過程是文明吸收的典范也是現代文明建設的典范,更是普遍性與特殊性相互結合的典范。從毛澤東思想到鄧小平理論,這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同中國實際相結合的兩次巨大的歷史性飛躍,兩次飛躍較大程度地體現了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中國人民集體智慧的偉大,同時也有力地證明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科學性和正確性。由此可見,特殊之所以特殊,因為它包含著普遍性;而普遍之所以普遍,因為它無一例外地貫穿于所有的特殊性之中。明白了普遍性與特殊性的辯證關系,許多無謂的爭論也就自行消解了。
四、中國文化的走向:在生活世界中復興
從十七世紀德國法學家普勞多夫初步確立文化的概念后,學者們就文化的內涵和外延展開了諸多爭論,形成了許多流派。本世紀中葉,美國文化學家克羅伯在總結前人的基礎上,提出了比較為大家公認的文化定義:“文化是一種架構,包括各種內隱或外顯的行為模式,通過符號系統習得或傳遞;文化的核心信息來自歷史傳統;文化具有清晰的內在的結構或層面,有自身的規律。”這樣看來,文化是人自己的生存活動,也是前人生存活動的結果。正如蘭德曼所說:“盡管文化只是源于人類,而且為了保存文化的生命力,人作為承擔者使用文化,并用文化來充實自己。但文化并非附屬于人,而是外在于人的獨立存在。事實上,文化可以與承擔者分開,并可以由一個承擔者向另一個承擔者轉化。在一定程度上,文化與我們分離,如同自然先予的世界與我們分離一樣。我們無法逃脫地站立在我們創造的文化世界中,也就像我們站在自然世界中一樣。”個體的人一旦出生,就已經落入某種文化環境中了,這是他無從選擇的。每一個人都是在文化中生存和活動并參與文化的創造的。“文化創造比我們迄今所相信的有更加廣闊的和深刻的內涵。人類生活的基礎不是自然的安排,而是文化形成的形式和習慣。”人與動物不同,“支配動物行為的本能,是動物物種的自然特性。……人的行為則是靠人自己曾獲得的文化來支配。”支配人的行為的,表面上看是外在于人的事物及其間的關系,但實際上,它們必須轉化為知識、價值、意義才能內在地控制人的行為。前人、他人的生存活動對自己的影響也是如此。這樣看來,文化一方面是正在進行、不可停頓的生存活動,另一方面是寓蘊于這種當代的生存活動中并規范、調節、控制、影響著這些生存活動的知識、價值、意義。
文化活動既然是人類的生存運動,這種生存活動的基礎既然是“文化形成的形式和習慣”,那么,文化活動的第一方面首先就是傳遞前人生存活動的經驗和教訓的傳統文化。這是人一出生就置身于其間的、不可超越的。“人要成為全面的人,只有生存于承擔了傳統的同類群體中。人的文化方面只能以這種方式發展。”人要成長,“個體首先必須吸收與他相關的文化傳統。個體首先必須爬上他出于其中的文化高度。”這說明,傳統文化一方面是前人生存活動的結果,另一方面也是一種知識、價值、意義,是前人生存活動的智慧的結晶。按照伽德默爾的看法,人作為有限的存在,是處于傳統文化之中的,不管他是否了解這種傳統文化,也不管他是贊成還是反對,他都不可能超越傳統文化的觀念意識。我們始終只能在傳統文化中進行理解。不管意識到與否,傳統文化是我們進行思維的前提。我們固然也有許多無法控制的成見和思維定勢,但我們必然要調整、修正、剔除和補充它們,在此基礎上展開新的思維活動。這種新的思維活動及其成果馬上就構成傳統文化的一部分。思維轉化為行動,行動產生成果,我們就這樣也參與了傳統文化的創造。傳統文化就是這樣存在、發展和延續下來的。傳統文化還是使社會的各個部分、使社會的各個發展階段保持緊密聯系和統一性的東西,是社會發展的基因。它從物質技術、行為規范、精神意識等等層面表現出來,集中表現在語言符號、思維方式、價值觀念等等方面。
這樣看來,文化包含兩部分:作為文化活動的結果的這一部分,是傳統文化;作為對傳統文化進行修正、補充、更新的另一部分,就是現代化。中國文化的一體兩面,是共時態地居于個人、社會當代生存活動的方方面面里。換句話說,傳統文化、現代化共同構成了當代中國人的生存活動的本身。中國文化也必然在生活世界中復興起來。
責任編輯 黃志恒